前世的沈封雪,是無數大祁子民眼中的傳說。


    她是大祁最驍勇善戰的將軍,曾在千裏之外取下過敵人首級,連續拿下吳台十五座城池,亂戰之中,隻要報上沈帥姓名,敵人皆是落荒而逃。


    而他是賬內謀士,除了落敗那天拿起刀,誓死不退一步,從未親自在戰場上拿起利刃,對準敵人。


    他從來不知道策馬殺人的感覺到底有多暢快,更不知道衝鋒陷陣是何等刺激。


    此刻,沈封雪策馬帶著他躲過箭雨,衝出昭陽宮門外,途中見到蒙著黑麵的刺客便是一劍封喉,血液飛濺在他們的衣服上,暈染開來,她卻沒有一絲猶豫,隻帶著他向前衝,一個人氣勢若有千軍萬馬。


    她曾數次這般衝入敵營,身上不知多少傷疤,踩著飄搖的河山,在淳洲舉起為王。


    她是將帥,是利刃,卻也是逆臣賊子。


    那麽一瞬,林韌幾乎脫口想問,你既然也是為了這天下子民舉兵,為什麽就不肯再等一等呢,隻要在等幾年,他定會肅清朝中蛀蟲,將這個清明的朝廷還給帝王,再一死謝罪。


    可她沒有等。


    手持弓箭的刺客見他們向著這邊衝來,連忙轉移位置,朝著他們射箭,可麵對沈封雪,那些箭好像自己會拐彎一樣,一支都沒有中。


    她毫不手軟,十步一殺,不留餘地。


    甚至還有心情和他開玩笑:“王爺,你這人也太招人恨了,連在皇宮中都有人想要你的命,你這人緣還真是差。”


    他雖氣惱,卻因為兩個人暫且那麽一會兒的生死與共,不得不提醒她:“閉嘴,小心前方。”


    聞言,沈封雪撇撇嘴,明明是和個姑娘一樣被她保護在後麵,脾氣還真麽壞,當真是多活了一輩子,一點都沒前世好玩了。


    半數刺客已經倒下,禁衛軍姍姍來遲,將餘下的刺客全部拿下,沈封雪確定周遭再無叛軍,停下馬,等林韌下去之後,自己也翻身下馬。


    大半刺客已被她誅殺,僅剩的一小部分刺客禁衛軍捉住摁在地上,各個麵目猙獰,想要一心求死。


    沈封雪笑著捏住其中一個刺客的下巴:“別吃毒藥,太老套了,你要是敢吃,就那個人——”


    她指了指林韌,威嚇道:“有一萬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


    她笑嘻嘻的鬆開了手,視線落到刺客所用的弓箭上,目光驟然一凝。


    那地上的弓箭,不是別家,紅底梅紋印章,正是沈家所擁馬兵忠義軍的標誌。


    林韌也注意到了,他斜著眼看沈封雪,道:“看來縣主的人緣,比本王差的多了。”


    沈封雪笑笑,手中長劍猛然劃過在場僅剩刺客的喉嚨,短短一瞬間,所有刺客全部斃命,她扔下手中的長劍,笑道:“這幫刺客膽子不小,連我忠義軍的名頭都敢冒充,本縣主今日小懲大誡,但凡又再冒充者,形如此人。”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傳到從昭陽宮中走出來的朝臣們耳中。


    *


    勤政殿,小皇帝坐在上首,下列以林韌為首的朝臣。


    他不安地看了看旁邊站的筆直的大太監,今日他才完成了朝拜儀式,中午還要去太後宮中參加除夕宴,好不容易擠出了一點時間歇息一下,還沒走迴長壽宮,便看見急匆匆的小太監和蕭壽說了什麽,接下來,他就被蕭壽帶到了勤政殿。


    他可憐的休息時間就這麽沒了。


    不過,比起沒了的休息時間,林承彰更害怕的還是現在這種情況,他扯了扯蕭壽的袖子:“公公,我怕。”


    蕭壽看著下麵明顯分為三撥的人,眯了眯眼,躬身湊到小皇帝身邊,輕聲道:“陛下不必害怕,您是大祁的國君,下屬都是您的臣子,自古君王為上,臣子為下,您先問問他們去而複返是為了什麽,若是不知道怎麽解決……”


    蕭壽頓了頓,稍微加重了點音量:“您聽攝政王的便是。”


    小皇帝惴惴不安地點點頭,望著下麵等他開口的朝臣,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威嚴的陛下:“諸…諸位愛卿去而複返,所謂何事?”


    “陛下!”


    “陛下……”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分別是左相陳鴻卓和右相秦元忠,二人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掩飾眼底的不快,左相世家出身,清高自持,最重麵子,平素最厭惡右相這般商賈出身的人,便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秦元忠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今日宮中莫名其妙出現刺客一事,臣等商議不決,還請陛下裁斷。”


    他慢慢述道:“今日朝拜之後,臣等按照慣例向昭陽宮等待,前往途中,忽聞昭陽宮中有求救的聲音,事後才知是青彭縣主與陶尚書之女起了口角,縣主性格激烈,平素喜歡舞刀弄槍的這也沒有什麽,誰承想之後竟真的來了刺客,好在沒有傷及陛下龍體,實乃萬幸,那些刺客皆蒙黑麵,手持忠義軍特製的弓箭。”


    小皇帝看了一眼蕭壽。


    蕭壽躬了躬身,問道:“可留有活口?”


    秦元忠瞥了他一眼,語氣不甚恭敬:“未有,禁衛軍確實留有活口,可縣主竟然在宮中把那些人全殺了。”


    “全殺了?”小皇帝嚇了一跳,如此血腥的場麵,幸好他沒看見!


    蕭壽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向著林韌看了一眼,發現他並沒有想說話的意思,便繼續問:“那按照右相的意思,應當如何?”


    秦元忠笑了笑:“臣並沒有什麽想法,隻不過是想跟陛下把事情說清楚了,免得某些人添油加醋,畢竟,左相不是已經命人將青彭縣主押守在昭陽宮中,不是嗎?”


    聽到秦元忠點名,左相陳鴻卓向前一步:“陛下,臣隻是擔心太後的安危罷了,那弓箭上畢竟有忠義軍的紋章,雖然臣並不相信縣主會做出此事,但為了謹慎起見,還需要委屈縣主一段時間,等事情查清楚了,倘若縣主沒有做這件事,臣便是親自向縣主賠罪,也是沒有關係的。”


    秦元忠嗬了一聲:“就是怕有人以賠罪的名義,實際上還不知道做了什麽肮髒的事情。”


    若真是擔心太後,何苦把沈封雪壓在昭陽殿?此舉到底是看守,還是招安,明眼人一眼便知。


    陳鴻卓甩了下袖子,不語。


    蕭壽心裏通透,卻並不說明,隻是後退了一步,提示小皇帝:“陛下,您看呢?”


    小皇帝偷偷瞄了林韌好幾眼,可對方悠哉的跟個沒事人似的,他隻能清了清嗓子:“王叔,您說呢?”


    左右二相同時皺起眉,一齊用餘光瞥著身後的林韌。


    林韌不徐不疾向前一步,一語定音:“左相做法確實謹慎,隻不過稍有不妥,青彭縣主極有可能帶刺客入宮,此女武功卓絕,押在太後宮中恐傷到太後鳳體,臣以為,應先將她打入天牢,再做後續。”


    *


    沈封雪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進天牢。


    她環顧了一圈,隻見四麵全部皆是用堅硬的石磚鑄造,隻有斜上方露出一點陽光,應是特意建成,專門關看她這種有武功的犯人。


    許是因為她身份特殊,牢內竟然還有一套枕被。


    她倒沒什麽可挑剔的,牢內陰寒,但也比她征戰時候住的地方好太多。


    就是一個人,太過冷清。


    她天生話多,隻不過父親總說她言多必失,為將的時候平日裏總拘束著自己,現下入獄,旁邊隻有一個獄卒守著,又沒了束縛,這話多的毛病不自覺又犯了。


    “這位大哥,今兒個除夕夜你咋不迴家啊,這可憐的,大過年的就咱們兩個人,你有酒嗎?給我來一口唄。”


    看守她的獄卒名叫季鵬,十八歲做了獄卒,如今二十有三,在這不見天日的牢房中守了五年,今夜除夕,當值的同僚迴家過年去了,唯有他上無老母,下無妻兒,便與同僚換了班。


    這才知道死牢裏又進人了。


    從前,隻要進到這死牢裏的,不是哭哭啼啼狀若瘋癲,便是灰心喪氣一心等死,還從來沒見過誰這般好心情,還找他討酒喝。


    他見她是個姑娘,容貌姣好,美的跟天上的仙女兒似的,身著富貴,想來進死牢之前也是富貴人家,應是錦衣玉食供養著的好人兒,才這般不諳世事吧。


    季鵬沒理她,沈封雪便自己一個人絮叨:“今年還真是倒黴,本以為入了上京第一個新年能吃頓好的,誰知道連口酒都喝不上,實在是惱人,大哥,不然你行行好,我出錢,你幫我買壇好酒,餘下的都是你的如何。”


    季鵬被念叨的不勝其擾,用手中長矛重重地敲了一下對麵,對沈封雪說道:“我們這兒隻有一種酒,便是斷頭酒,姑娘還是省點力氣吧。”


    沈封雪“誒”了一聲:“大哥你會說話啊,那便好那便好,我這個人就是害怕冷清,總想找人說話,天牢本來就令人害怕,再沒有個人和我說話,我是真真的害怕!”


    一點也沒看出來你害怕!


    季鵬在內心翻了個白眼,他想著這富貴人家的小姐就是事兒多,都快死了還要找別人說話,不過看她長得不錯,陪她說說話也不是什麽難事。


    “你說吧。”


    沈封雪眯著眼睛,帶了點笑意:“長夜漫漫,最適合探監了,大哥你不妨猜一猜,今夜有幾人來探望我?”


    季鵬才想說你一個入死牢的人有誰來探望,便看著監牢之中漏出一個縫兒,光透進來,晃晃的還有兩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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