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


    “不用謝,蘭迪斯教授。”鄧布利多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陣,轉開眼去看冥想盆才迴答。


    她覺得鄧布利多和她記憶裏的態度不一樣,但是一時也說不出哪裏。


    他們三個坐在沙發上一起看了她的記憶,請火頭隨時補充中間缺少的,然後討論。


    火頭說少了她進門之前在那條街上來迴走動的場景,中間也少了很多伏地魔與裴舍的對話,還有最關鍵的“裴舍中咒,蘭迪斯中咒”。


    結合說她曾經看著家養小精靈的觀測點方向搖頭的前情,她推測自己在街上來迴走是在用聲呐魔法探測周圍的環境,並且在那時候發現了家養小精靈的具體位置。


    至於伏地魔與裴舍的對話和咒語,他們還沒有頭緒。


    最容易想到的當然是鑽心咒,按火頭說,裴舍當時看起來十分痛苦。但是能因為什麽呢?伏地魔也不是隨隨便便折磨人,總得有個由頭吧?


    如果是發現她沒有被奪魂咒控製,進而發現裴舍撒謊,從她居然配合還可推裴舍是臥底,那就不是一個鑽心剜骨能解決的了。


    而且她還好好的,裴舍也說伏地魔沒懷疑。


    她覺得繼續討論也是無用功,與其在這裏費時間猜,不如等下次裴舍聯係。


    會議到此結束,鄧布利多謝過家養小精靈,放火頭迴廚房休息。她也從沙發上站起身:“鄧布利多教授,我也先告辭。”


    “等一下,蘭迪斯教授。”校長飛快地叫住她。


    飛快倒不是說這句話的語速,而是這句與她的告別句子間隔短。


    這不是鄧布利多平時說話的節奏,她停下來,看著校長。


    “我們可以看一下我的記憶,作為補充。”他說,並且對著她空出來的沙發比量一個“請坐”的手勢。


    她有點不明所以,但還是慢慢踱迴去,坐下。


    鄧布利多把冥想盆裏她的記憶提出來放在一個小水晶瓶裏,然後抽出自己的記憶放進冥想盆。


    daisy以為是要看她去找伏地魔這段時間他所做的應對,但是不,鄧布利多給她看的,是她上次偶遇伏地魔的畫麵,是霍格沃茨大門前,她幻影顯形,而鄧布利多剛好接住她。


    她閉了一下眼。


    她不知道自己當時的樣子。這次去應伏地魔之約前,鄧布利多和她把這段記憶抽出,然後在她腦中刪除了。她現在很明白為什麽——這段記憶展示出她對鄧布利多高度的依賴。


    她剛剛看過,隻是冥想盆裏的她是模糊的。


    沒有這麽刺眼的金發,沒有滿頭滿臉鮮紅色的血,甚至印象裏的天也不是純度如此高的藍色,所有的色彩合成巨大的能量衝擊過來。第一次這麽近地看一個人眼眶裏凹陷的樣子。她被鄧布利多記憶裏的自己刺到了。


    她突然想到——冥想盆根據記憶來構築場景,而記憶擁有者唯一看不到的就是自己。


    鄧布利多帶哈利進入他的記憶的時候,哈利看到記憶裏的鄧布利多可不是一團模糊的影像,鄧布利多記憶中的自己就是鄧布利多的樣子,這需要多清楚的自我認知。


    她看著鄧布利多視角之下的她——場麵有點嚇人,她能看到眼眶裏流下的新鮮的血液在她臉上已經幹涸的血痕上流淌,能看出折斷的牙齒在她說話時如何帶來吐字的困擾,能聽出來渾濁又漏風的口音,說“攝魂取念我”。


    這段記憶在她徹底暈倒後結束,還沒等daisy說什麽,鄧布利多又抽出了一絲記憶放進去。


    是他跟哈利在夜晚的走廊行走,在突然一串爆炸聲中,他幻影顯形到一團刺目的白光裏。


    daisy不得不再次側了臉,光線強得她無法睜眼。


    這是她在校醫室魔力暴動,她第一次知道自己魔力暴動的時候是什麽樣。鄧布利多先隻是用了鐵甲咒——這是她見過的最好的鐵甲咒,斑斕火焰一樣的魔法迸裂四濺,而鄧布利多站在醫療室門前,巋然不動。


    他漂浮起了她和病床,然後一股薄紗從魔杖發出,像蚊帳一樣包裹在她周圍,逐漸壓製了暴動的魔法。


    鄧布利多上前兩步,她終於看到了自己,倒在床上,頭側向左邊,血液從嘴裏流出,滲進白色的床單。


    鄧布利多抽出第三縷記憶,同個場景,但是時間肯定不同,這次哈利出現在他旁邊,而病床則飄在天上,鄧布利多在指揮病床下降,到差不多他胸口的高度,然後魔杖微微一彈,她看到自己的嘴自動張開。


    daisy第三次轉過了視線,她有種已經聞到腥臭味道的錯覺。


    一片狼藉的折斷的牙齒與剩餘的牙根或者血洞,比凹陷的眼睛更驚悚。


    冥想盆上的鄧布利多清理了斷齒,然後她看到了一些半透明的東西從她的牙齦裏露頭,她猜測那是將要長成她牙齒的東西,甚至現在還在她嘴裏。


    “是這些嗎?”她衝身邊的鄧布利多齜齜牙問。她嘴裏的牙已經是正常的牙齒顏色了,不複透明。


    “是的,蘭迪斯教授。”鄧布利多麵對著冥想盆的方向,視線下垂,“出於對這次行動的憂慮,我建議波皮不馬上給你增牙劑。”言下之意,怕斷第三次。


    daisy心有餘悸地點點頭,感覺滿口的假牙都疼了起來:“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我喜歡。”


    鄧布利多抽出第四股記憶放入,依舊在醫療室。她看到自己擼起右手臂的袖子,笑著講解如何在絕境製作一個門鑰匙。


    第五段記憶是她快把自己埋在被子裏,鄧布利多給她施睡眠咒,跟她說隨時可以去買魔杖。


    第六段記憶在聖芒戈,鄧布利多推開病房,看見自己的守護神鳳凰和她同時迴望……之後他們簡單地討論了裴舍和伏地魔和如何讓巫師們提起警惕,她看到自己脊背挺直,說要去跟福吉談。


    看到睡覺那段,她就差不多明白了。鄧布利多不是要給她對照“某一段”記憶,他在提供“每一段”的記憶。


    從上次在伏地魔手中死裏逃生,到這次去赴約之前的記憶是他們刪除的重災區,但凡有點內容的幾乎都全部刪光,隻留下她無休無止地描魔法陣的景象——這個伏地魔估計也沒興趣細看。


    現在鄧布利多給她看全部。


    當然,能幫她理清時間線,但是還有些別的。


    鄧布利多的記憶電影很長,而且隻能播放無法快進。她已經很疲憊,由內而外地隻想停止思考,陷入沉睡,卻在看的時候大腦亢奮。


    她有時候會移開視線,有時候不自在地動動,但是並不抗拒去看這場記憶電影馬拉鬆。


    她在看到自己接裴舍聯絡的時候微笑,地下室恐懼時窘迫,甚至還能再次欣賞自己變形出的傳送門。


    情緒與觸手可及的真實感逐漸綻開,她在自己的記憶裏沒有找到的東西,在鄧布利多的記憶裏複活。


    變形術小課堂開始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顯著增長,記憶也就愈發漫長。他們喝了茶、吃了簡餐,她借了校長室的廁所,還分享了校長新買的點心。


    276,


    鄧布利多的記憶放映到哈利生日,已經是第二天淩晨。


    她前一天清早歸來,就再也沒有出過校長室。


    “鄧布利多教授,我們今天就到這裏,明天繼續,好嗎?”她太困了,而在觀看別人記憶的時候打哈欠是她絕對不願意做的事情。


    鄧布利多把手裏的茶杯放下:“好的,蘭迪斯教授。”聲音放鬆,還帶著點茶水的潤澤,與昨天的那種緊張感完全不同。


    daisy腿動了動,沒有站起來。


    她手指在摩挲沙發的扶手,低頭看著自己和鄧布利多沙發間的茶幾,表情變了幾次,還是沒說話。


    她想問:“鄧布利多教授,你是喜歡我嗎?”


    277,


    她覺得自己明白鄧布利多要做什麽。


    他察覺她狀態不好,大概是發現她表情不對或者表現得比較躁動,所以留她在校長室,一個是讓她有時間冷靜情緒和穩定地接受記憶,一個是用他完整的記憶來衝淡她自己記憶的脫節感。


    她能從鄧布利多選擇記憶的標準推測出他希望她看到什麽。


    他按順序放映了這段時間裏他們所有的互動,除了兩處,那兩處她沒有意識,談不上互動,可是鄧布利多還是把記憶放入了冥想盆——她在醫務室魔力暴動和鄧布利多給她治牙。


    前者要看她完全失去控製和滲入床單的血,後者則著重點在她滿嘴再次斷裂的牙。


    鄧布利多給她治牙大概是魔力暴動之後不多久,得承認,即使隻是一瞥,她嘴裏的狀況也讓人印象深刻。


    這兩處,其實重點都在於她的犧牲。


    其他部分的傾向性沒有這麽明顯,也還是能看出端倪。鄧布利多想讓她正視自己的犧牲和成就,他希望她能在自己的身上看到戰士的影子。


    她看到自己過程中的付出、堅韌、努力,但是遠遠不止這些。


    也許鄧布利多自己都沒發現。


    鄧布利多眼中的自己,顯得特別好。超過冥想盆中的模糊形體就不說了,她相信也遠遠好於實際的這個。


    鄧布利多記憶裏的黛西·蘭迪斯,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堅定、勇敢、冷靜而聰敏,行動起來眼裏有灼灼的光,看向這個記憶主人時眼裏不加掩飾地坦誠和忠誠,她甚至覺得這個黛西很可愛有趣。


    值得被愛的那種好。


    因為她就很喜歡鄧布利多記憶視角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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