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


    這是她能想起的全部記憶。


    事件們的細節既連貫又零散,她腦中的碎片正在自己互相模糊掉邊緣鏈接在一起,好像處處都說得通,又仿佛每個邊緣都是另一段故事。但是有個意象在她模糊的感覺裏揮之不去——缺失,像是某處被冰淇淋勺旋轉著挖出了一個洞。


    可惜她並不知道挖掉的是哪裏。


    她身上發麻,沒法判斷自己是又躺地板上了還是怎麽的,繼續裝昏迷也不會有進展。


    於是她稍微動了動,讓身體恢複一些知覺,用手摸摸,最後才睜眼看,辨別出她正躺在一張床上,很硬的床,簡直像木板上直接鋪了塊布。身上蓋著空調被,旁邊還躺了一個人——裴舍。


    他們在臥室裏,被子是藍色小碎花的,床邊的桌子上點著一盞油燈,微微照亮了室內。


    拿不準現在可不可以說話,而且由於記憶再次斷層,她還麵臨著新的問題——遺忘咒是誰施的,被消除的記憶是哪裏、因為什麽,裴舍還可以信任嗎,現在是否被監視,還是說他們另有計劃但是她丟失了記憶?


    因為她理論上是被裴舍施了奪魂咒的,所以她無法開口,隻能幹盯著裴舍的側臉。


    裴舍感覺到目光似的醒了,轉頭看見她,沒用兩秒就明白過來。他躺著抬手摸了摸床頭一個圓滑的轉角,又凝神聽了聽什麽,然後小聲說:“現在可以說話。”用一邊手肘把自己撐起來。


    “發生了什麽?”她沒費神起身。


    “……你還記得什麽?”裴舍坐起來,從daisy的角度看,油燈剛好在他背後,讓他的臉變得逆光。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她平靜地說。


    她不知道自己要問的是什麽,隻是覺得這是問別人隱瞞的事情的好句式。裴舍問她還記得什麽,她說要問的不是她的記憶,接下來裴舍會認為她要問什麽呢?


    這次裴舍沉默了更長時間,他手也撐在床上太久了。調整重心的時候,煤油燈昏暗的光就在他臉上挪動,有那麽一兩秒的時間,她覺得裴舍好像虛弱又疲憊。


    但是他說出來的話卻清楚又沉穩:“我不知道。”


    她還想詐一下問問“你怎麽變成這樣了”,但是這句話背後的指責含義讓她問不出口。哪怕她有一半的意思是問他最近好不好。


    她定定地看了裴舍一會兒,沒說話。裴舍轉開臉,語氣帶上了點笑:“你別詐我了。”


    於是她退讓:“好。”


    裴舍不對勁兒,她還是能感覺到。但是他這麽要求,她也就答應了。


    同時提醒自己,不知道記憶究竟缺了哪部分、中間出了什麽事清,也許情況已經變化。


    比如若是伏地魔想要接管她的奪魂咒,但是發生了狀況讓裴舍隻好編說自己的奪魂咒剛剛失效了。這樣一忘皆空用來刪除她被裴舍奪魂咒的記憶,而伏地魔可以要求裴舍跟她進行對話並且再次等她防備鬆懈的時候施咒語,現在的情況就完全成立。


    那句“可以說話”未必就是安全。


    她不一定相信一句話的真實,可是她相信裴舍。她相信在整段對話、在完整的環境下不知潛藏在何處的細節裏,裴舍能傳達給她必須要知道的一切。她掌握的信息少,需要注意的就是縮小談話的覆蓋麵,讓掌握更多情況的裴舍去擴大話題。


    “誰給我施了遺忘咒?”既然裴舍問她還記得什麽,說明她被施遺忘咒是可以談論的。


    裴舍說:“我。他讓我消除你來這裏、見到他之後的記憶。”


    daisy下意識地想摸摸隱隱作痛的頭:“你沒消幹淨。”


    “我想少消一點的,但是遺忘咒用得不熟。”


    ……


    她從這段對話裏提取到了一些強烈的“安全”暗示。裴舍不諱言是自己施放的遺忘咒,也沒隱瞞是伏地魔的意思,這讓她剛剛考慮過的幾條危險情況猜想失效了。


    她示意裴舍繼續講。


    按裴舍描述,伏地魔叫她過去之後攝魂取念了好一會兒,不時點評一下,比如說她找到基地很有方法,說了幾句針對東方巫師的評價,還問裴舍知不知道她上次怎麽消失的——用手臂上摳下來的材料自己做成了門鑰匙。


    “是真的嗎。”裴舍講到這裏的時候問。


    “真的。”


    他露出一點像是牙疼的表情:“你完全沒學會頭腦封閉術嗎?”


    “哈哈,你猜。”


    “你課上都沒教過做門鑰匙。”


    “合法門鑰匙需要去魔法部備案,過不了課檢。對了,我魔杖呢?”


    裴舍視線指指床頭櫃,daisy腹部用力稍微卷起來一點拿到魔杖,又躺迴去。她摸了摸魔杖握手那裏,在末尾掰下來一小塊。


    大概紐扣電池那麽厚的一小塊魔杖木一樣的東西,如果裴舍知道紐扣電池的話她就可以這麽解釋,現在她隻是轉過來讓裴舍看看這塊東西貼著魔杖的那麵:“門鑰匙,用煉金材料包了三麵,可以跟你的魔杖偽裝成一體,用的時候跟魔杖分開,直接碰裏麵的那麵。違法的,請保密。”


    裴舍小心接過,安在自己的魔杖末端,頓時三麵上原本顯現的木紋都移動扭曲,變得和裴舍的魔杖木紋理貼合,那塊厚度加在魔杖上完全不顯。他自己轉著魔杖看了看,才發出一聲像歎氣的聲音:“謝謝。”


    “不用謝,小心使用。”


    裴舍沒有問她門鑰匙的目的地是哪裏,她也不會說。


    進入戰爭模式,情況瞬息萬變,這個東西裴舍究竟會怎麽用到,誰也無法預知。但是地點肯定是用心選的,最後送過去的無論是敵是友,是裴舍自己還是伏地魔單人,甚至兩個人同時排除萬難碰到這麽個隻有手指尖大小的玩意兒來個雙飛,她都考慮到了。


    她信任裴舍能根據情況用好,也相信裴舍能信任她考慮過所有情況。


    因為她自己是這麽相信的。


    她並不“知道”這個門鑰匙通往哪裏,她在自己的記憶裏找不到這個門鑰匙終點的信息。隻在腦海角落裏掃到把這個小東西裝到魔杖上的手感和“要交給裴舍”的念頭。這個未注冊的門鑰匙看起來完全是她的手筆,從思路到精巧的煉金術製作的變色龍表麵。


    既然這個東西是她做的,根據對自己的了解,她相信自己會選擇一個穩妥的地方,因為她現在就是這個思路,甚至能在頭腦中列出幾個備選地。至於當前這種月球表麵一樣的記憶,她也能根據目前的狀況推測——不是裴舍一個遺忘咒能達到的,她大概在出發前把很多記憶,包括門鑰匙具體目的地都留在某處,以抵禦伏地魔的攝魂取念。


    她也同樣沒有這些記憶。


    顯然她沒有學會常規的大腦封閉術,但是應用了一些繞過攝魂取念的技巧。比如需要隱瞞的記憶都不留畫麵,隻留下最不容易被讀取的感覺;比如有些事甚至沒有留下一點記憶,但是留下了念頭和感情,而思想和感情是攝魂取念是讀不出來的。


    她憑著自己腦袋裏一點殘留的想法和身體上偶爾的魔法影響,小心又大膽地計算和行動。


    這感覺很奇妙,她一邊在跟現在的裴舍交流,一邊在跟過去的自己對話。


    268,


    daisy瞄到了牆上的掛鍾,指針剛經過三點四十。


    她躺著,裴舍半倚著床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聲說話。雖是說話,也往往就隻有一兩句來迴,要等上幾分鍾才會再開始下一段。黎明前的安靜,讓秒針的跳動和他們的話語都格外清楚澄澈。


    “你們是借用了別人的房子嗎?”


    “房主是一對出門旅行的麻瓜,這裏隻是見你的臨時基地。”


    “看出來了。”


    “這裏是二樓嗎?”


    “是二樓。”


    “你買了新魔杖。”


    “柏木的,和你一樣。對了,我之前的魔杖怎麽樣了?”


    “我收起來了,現在還不能還你。”


    “有用處嗎?”


    “戰時備用魔杖,我盡量不讓別人用。”


    “人體培養皿不錯。”


    “謝謝。有需要我做技術說明的地方嗎?”


    “沒有,跟你搭過一遍了,我有什麽可不明白的。”


    “接下來呢?”


    “你明天上午可以走。”


    “早點走可以不遇見他嗎?”


    “不行。”


    “你生日之前,能做好嗎?”她知道自己是來給裴舍送哈利的血製做伏地魔的身體,前因後果她沒有印象。而她不可能參與到沒有印象的行動裏,一般的行動也不會讓她冒著這樣大的記憶犧牲去做,想必伏地魔的身體就是他們計劃的重要一部分。


    “如果非常順利的話。”


    “順利的話,今年會有很多人來參加你的生日聚會了……”


    如果那之前能做結束,裴舍還可以迴來安生過個生日。如果他能安全迴來過這個生日,肯定會比往常熱鬧不少——新的英雄,又這麽年輕。她突然想起裴舍現在才19歲,要到10月末才滿20。


    “外麵真黑。”


    “黎明前的黑暗。”


    “他懷疑了嗎?”


    “應該沒有。”


    看來伏地魔也隻會在意記憶的內容,而不會去關注記憶的空隙。


    她明天早上可以走了,再次從這裏抽身出去。


    daisy看著裴舍,他轉頭麵對她的時候臉完全在陰影裏,但是身體輪廓被鍍上了一圈金邊,尤其是亞麻色的頭發被照亮了一半,有蓬勃透明的生命力。她想問問“你還好嗎”,又覺得這個問題裴舍問她她都無法迴答。


    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終究是要去做想做並且應該做的事。


    裴舍選的路很難有退路,但是沒有哪條長久的路是容不得退的。


    “記得你永遠有退路。” 她看著裴舍的眼睛鄭重,她並沒有記得太多,但是她會盡全力保證這一點,她缺失的記憶和那個微型的門鑰匙即是證明之一。


    “……嗯。”


    接下來的時間,裴舍也躺了下來,他們並肩躺在這張仿佛門板改裝一般硬邦邦的床上,把小碎花被子拉到下巴,要在天亮之前再補一覺。


    269,


    哈利不是第一次來禁.書區,但是是第一次不擔心他人發現。


    也是第一次在禁.書區尖叫著差點昏迷。


    他覺得在這種書籍十本裏有七本會說話、八本會嘶吼,還有兩本長了手的地方暈倒太不安全。他拚命捂著頭,傷疤在他頭上幾乎要裂開,像有塊燒熱的金屬直接烙著他的大腦,冷汗在頰邊嘩嘩地下。他跌跌撞撞地走著,好像有人在他腦中和耳邊同時說話。


    好容易挪到禁.書區邊緣,終於兩眼一抹黑,倒了下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HP]專推老鄧二十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狐狸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狐狸粉並收藏[HP]專推老鄧二十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