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召喚了力巴爾的勇猛,氣流將他送上天空。


    這個如同地獄般的場景他並非第一次親眼所見,卻仍舊不能習慣。


    位於海拉魯城堡南部的大平原上,也曾擁有繁盛的集市和村鎮,即使是海拉魯的駐軍基地,也有著繁華恢弘的建築,以彰顯王國的富足與權威。


    然而蓋儂出現以後,黑色的陰影繚繞在每個人的心頭,人們因為戰爭家破人亡,噴濺出的血液流淌在草地之上,順著雨水滲透進泥土深處,即使是百年之後也未能抹去那深紅的印記。


    而如今,這片土地和當初第一戰場海拉魯大平原如出一轍。


    越是往深處走,便越是觸目驚心。那些曾經活生生的人們如今早已失去了靈魂,到處、到處都是一片狼藉。


    林克越過幾近廢墟的房屋,竭盡所能地想去拯救幸存的人……


    然而,沒有。


    他收起滑翔翼,落在一處房頂上,卻因為這裏被火焰燒脆了骨架,因為林克的動作而迅速坍塌,少年不得不跳到地麵上。


    這卻讓林克直麵了在破碎的房屋門前,村民死亡的慘狀——


    人們被強迫麵對麵地坐下,利器刺穿他們的身體,頭顱被盡數砍下,被砍下的頭顱眼部空洞而漆黑,仿佛訴說著無數的不甘於憤怒。


    然而無人傾聽,那些被挖去了眼睛的屍骸便被丟在一邊,再無人理會。


    血在他們的身下凝固。


    此時,太陽已經在東方的遠山邊露出一點點輪廓,天邊暈染開一片血紅,照射在這片土地上,與土壤中的血色融為一體,使得這片土地更加泥濘不堪。


    像是血鋪平了整片平原。


    然而越是讓林克寸步難行,他就越要往前去。


    林克不知道眼前的這片土地需要多久才能恢複到之前的生氣與寧和,被火舌吞噬過的地方隻留下一片黑色的焦灼,滾滾的濃煙升騰在天空中,很快便消失不見,空氣裏飄散著燒焦的臭味,卻依舊無法掩蓋住那股濃重的血腥味。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見了一個人。那個人身上的衣服華麗而整潔,沒有沾上半點血汙,半長的棕發垂至下頜,臉上的表情有些百無聊賴,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他被幾個黑衣傭兵圍著,正在往村落外圍走去,這時,那雙棕色的眼睛和林克的眼睛對上了。


    他對著林克露出了一個笑容,對身旁的黑衣人低聲耳語了什麽,然後離開了。


    林克不知道,那人正是卡金國的四王子,切利多尼希。


    突然,他身邊的屋子裏傳出一陣響動,動靜很快就消失了。那裏有人,林克毫不意外,因為他捕捉到了裏邊的人因為這個意外而變得格外粗重的唿吸聲,以及因為憋氣而變得更加明顯的心跳聲。


    林克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進去。他深吸一口氣,盡量使自己發出的動靜控製在最小。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挑起了這個房屋的門簾,在確認裏邊沒有任何黑衣人和旅團的人後,向裏緩緩挪動步伐。然而,就在他即將鑽進這個房屋的瞬間,一個冰涼的東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隨之一股熟悉的熱氣噴薄在他的耳後。


    “嗬,你想救他?”飛坦帶著嘲諷的聲音在他極近的距離響起,聲音的振動和來自人類的體溫隔著衣服傳達過來,在這個黎明裏顯得格外火熱,卻讓林克感覺無比寒冷,“或者,你也想死?”


    “我要救他。”林克靜靜地說。


    架在脖子上的刀刃切得更深了一些,鮮血從傷口中滲了出來,然而林克不為所動。


    “那你就去死吧。”飛坦說。


    林克背對著飛坦,沒法使用鎖定功能。不過他的心思並不在這裏,他甚至好像沒有察覺到飛坦說的話、那柄架在他脖子上的刀、甚至還有那份濃濃的殺意。


    “你不能殺我啊。”正當飛坦的刀刃要刺入林克身體的時候,似乎有一瞬間神遊的林克突然開口了。


    “什麽?”飛坦的語氣中不光有嘲諷,還有一絲怒意。


    “團員之間……禁止內鬥?”林克歪了歪腦袋,躲開了脖子上的刀,那個傷口幾乎是立刻就愈合了。這一點點出血隻消耗了四分之一格心,他想了想,拿出了一個蘋果啃了一口,把血補滿了,“剛才我問了庫洛洛,他說我也是團員,可以隨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飛坦用幾乎是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這個少年,他居然這個時候還吃水果?


    “而且就算你要殺,我也不一定會死。”林克像是迴想起了什麽一樣說道。事實上,聽到這句話的飛坦也想起了最初刑訊的時候這個少年會從致命傷中迴複的事情,真的要殺死他似乎得費一番功夫。然而這並不妨礙飛坦身上凜冽的殺氣再次暴漲。


    林克心裏想的卻不是這個,他是在想如果死了會從哪個存檔點開始重來。大概是心之試煉的神廟?但也說不好。讀檔的話能不能及時把派羅救迴來呢?


    但是林克之所以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一次都沒使用過存讀檔的功能,是因為他發現這個功能似乎被鎖定了。一開始他以為是需要拿到大師劍,但現在看來似乎也不是這樣。也許這個世界是自動存檔的吧,誰知道呢,他事實上也不是很在意。


    “嘖……”然而飛坦卻收起了殺氣,放開了林克。他看到林克的目光時愣了一下,他本以為會看到一雙充滿了悲傷、憤怒和指責的雙眼,但事實上少年的眼睛裏閃爍著清澈的光芒,仍舊和往常一樣,不染纖塵。


    “哼,既然是蜘蛛,有分歧就擲硬幣決定。”飛坦最終說道,拿出了一枚蜘蛛硬幣,“頭和尾,你選一個吧。”


    “??”這是從來沒參與過擲硬幣遊戲所以滿頭霧水的林克。


    “……”看到少年無辜而茫然的眼神,飛坦額頭突起了青筋,過了片刻,他終於咬牙切齒地說,“算了,隨你。”


    然而,還沒等他這句話說出來,林克就早已到了傷員麵前。他仿照救派羅的方法,把食物咀嚼之後喂到傷員的嘴裏。這次他換了一個看起來比較保險、不容易暴走的料理。豬料理他是不敢再嚐試了,派羅吃完之後雖然恢複了,卻突然暴走衝進了火海……想到這裏,林克眼中流露出了一絲愧疚和痛心。


    如果他沒有喂給派羅那份料理的話……


    如果他換了一種料理的話……


    但是現在想這些已經太晚了,派羅死去的事實無法改變。


    勇者拯救世界的前路上鋪滿了荊棘,每次微小的成功背後都是無數的失敗和流血。但是勇者之魂會讓即使當時弱小、無能為力的他一次又一次爬起來,用平凡而單薄的身軀擋住巨大的邪惡。挺直的背脊是他絕不妥協的靈魂——如果隻是自己失敗,下一次再爬起來就好了。最終,百經淬煉的平凡少年也會因“勇氣”的存在而擊敗代表著強大的“力量”。


    被災厄蓋儂統治的世界裏,無數無辜的村民死亡。勇者無法同時救活所有人,但是隻要眼前有需要幫助的人,他就會盡他所能。


    下次……少年垂下的眼簾中有光在微微閃動,像搖曳的燭火,下次……他一定會阻止。


    不會再讓其他人死去了。


    一旁,看林克喂食傷員的飛坦內心止不住的煩躁。專注救人的林克甚至沒有注意到他的離開,隻聽到了燒得殘破不堪的木門“砰”的一聲被狠狠卸下,搖搖欲墜的房屋危險地抖了抖。


    林克救活的那個窟盧塔族人醒過來之後推開了他,用鮮紅的雙眼看向這個少年。


    他的家、他的親人、他的朋友都在一瞬間被人摧毀殆盡,他的眼睛裏有仇恨,有窟盧塔族人拚死也不屈服的傲氣,他在離開林克,奔向火海之前,微不可聞地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林克看著他離開,這次並沒有追出去,而是起身,接著去救其他的人。


    大部分被林克救活的人都像派羅和剛才的那個人一樣衝迴了戰場——即使他們沒有吃下會導致狂躁的料理。有些隻是一語不發,帶著一臉覺悟,靜靜地離開,但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鮮紅的。


    其中有一個被林克救活的人似乎並不是窟盧塔族人——她的眼睛不是紅色的,但是當她看到身旁眼眶空洞、頭身分離的同伴時,發出了悲痛欲絕的哭聲,還未待林克阻止,她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屠殺已經結束,黑衣人不是已經離開,就是被旅團和林克消滅了。林克到處搜尋,用定時技能掃描生命跡象,活著的人很少,而留下的屍體中保有眼球的人更少——除了那些眼睛不會變紅的人,但他們身上的傷往往更重。


    林克不知道那些他救活了的人是選擇了生存還是死亡,他隻是一邊安靜地前進一邊尋找下一個可以救活的人,最後旅團眾人都收工了,留在外圍,看著林克在廢墟裏找來找去。


    “喂……他要找到什麽時候啊?”芬克斯百無聊賴地問,“啊,好無聊啊,飛坦我們要不要打個賭?賭他什麽時候找完?”


    “嘁,”飛坦從迴來之後就一臉的不爽,眾人記得他明明之前還打得挺開心,挖眼睛也挖得行雲流水,怎麽現在就變成了這副樣子?“白費力氣。”


    有幾個林克救活的人還衝到他們這裏來,攻擊旅團,完全把這第二次生命視為無物。但是旅團對這種擺明了就是想找死的人實在提不起興趣,說白了就是已經“懶得殺”了。但那些窟盧塔族人看到旅團這種漠然的態度後,更是瘋了一樣攻擊,最後還是被解決掉了。


    “真掃興。”飛坦評論道。


    “不得不說,這次我同意你的看法。”芬克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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