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如何?”汪永昭走過來淡淡地問。


    張小碗摸了摸他的手,感覺是溫熱的,便也放了心。


    “懷善那,應能騰得出位置。”


    張小碗抬頭,看著他輕搖了頭,“這些年,你與懷善關照我娘家人甚多了。”


    那些她用汪家銀錢買來的田土,交了一些給家裏人,便是先前為娘家人添的田土,何曾用的不是他那出來的銀兩?兩個弟弟的商隊,也是他派人在照看著,他為了張家算是做了不少事了,就是懷善,又何曾私下少幫過兩個舅舅。


    現在妹妹來了,汪永昭就算答應,懷善無話可說,她又哪能如此?


    “現在是牽馬的,隔個幾年便是將軍,日後,都不知要如何才罷休……”張小碗看著汪永昭,平靜地道,“她要是嫌我對她不好,便把給她的莊子收迴來,離開張家,跟著夫家去過罷,該給她的嫁妝,不算她這些年花的,我再多添些給她,她家良人想當將軍也可以,去投兵即可,有了戰功,何患當不成將軍?您與懷善不就是這樣當上的?你們做得,他有那能耐,想必也是做得。”


    “這……”汪永昭皺眉。


    “我會叫小寶過來說清楚,”張小碗疲憊地閉了閉眼,才眨眼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夫君,我家小妹該學會不靠著家人過日子了。”


    汪永昭“嗯”了一聲,把她抱了起來放到**,“你再睡一會。”


    張小碗捉住了他欲離去的手,“您別去找小寶,我自會與他說。”


    汪永昭垂眼瞥她,張小碗看著他,無奈地笑道,“這應該是我該與他說的話,他是理解還是責怪,都該由我擔著。”


    鬆開他的手之際,張小碗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了一句,“謝謝您。”


    這句謝,為的是汪永昭這些年為她私下做的,卻從不曾明言過的事。


    她以為他們會心照不宣地一直這麽過下去,她也因此會好好照顧他,他暗著對她好一分,她便明麵多照顧他二分即是。


    說來世事確也讓人真真讓人哭笑不得,護著她的人,她總是在其中與他算計著其中得失,而她真心護著的那些人,也還是有不滿足的。


    “您陪我歇息會罷,”張小碗又拉上他的手,閉著眼睛笑道,“呆會兒啊,便是您要去打您的仗,我也要是去打我的仗了。”


    她那啊,可別親人便成仇人啊。


    汪永昭低頭看著她的笑臉,便合衣躺在了她的身邊,把她的手放在了心口。


    不知如此,她是否能知道,他這心口都是她,他在為她心疼。


    ***


    “大姐……”張小寶跪在了張小碗的麵前。


    張小碗沒去扶他,隻是淡淡地道,“要是你不願意與她去說,就把她叫來,我親口來說罷。”


    “姐。”張小寶失聲痛哭,“你莫如此,是她傷了你的心。”


    “別說了,”張小碗搖了搖頭,道,“要是你不嫌我心狠,到要走時那天,你就與她去說罷。”


    “我知道了。”張小寶狠狠地捶了下地麵,爬起來道,“我去找那不要臉的趙大強。”


    張小碗拉住了他,拿出帕拭了他的臉,“你們為我做的,我都記在心裏,這麽多年了,你和小寶為了我,不知吃了多少的苦,可這世間的分合不定,大姐也是心裏有數的,哪日要是覺得大姐對你們不住了,不要來與我說,便就這樣散了罷。”


    到時,免得她不能如他們的意,還要讓他們再傷一次心。


    “大姐,你當我們也如此?”張小寶瞪大了牛眼,裏麵的眼淚直往外掉。


    張小碗眨眨眼,把眼睛裏的眼淚眨掉,才搖頭道,“不,是我怕傷了你們的心,小寶,你們都大了,大姐老了。”


    “你再老,也是我們的大姐。”張小寶推開她,蹲到一旁傷心地哭去了。


    張小碗轉頭把眼淚擦了,才走到他的麵前,抬起他的頭來,幫他擦眼淚,嘴裏淡淡地道,“你們知曉的,在我眼裏,隻要你們吃得飽,過得好,我就安心了。”


    夕間,從兵營迴來的汪懷善匆匆而迴,見到他娘時,他娘正笑著跟兩個嬸娘吩咐事情,他朝她們行過禮,靜待她們說完事,才等來她笑著看向他的眼。


    “娘……”等張小碗領了他迴了她的外屋,汪懷善在她麵前跪下,抱著她的雙腿,抬起頭叫她。


    “怎還這樣?”張小碗笑了,拉開他的手,“叫旁人看了去,定要說我教子無方了。”


    “你理他們。”汪懷善把頭埋在她的膝蓋前揉了揉臉,把在軍營裏練兵一日的疲勞驅散,才抬頭與她道,“我營中是還可以為姨夫騰出位置來的。”


    “嗯?”張小碗笑著道,“那改日他要當將軍了呢?”


    “娘!”


    “他要是想當善王了呢?”


    “娘。”


    聽著他氣弱的聲音,張小碗淡淡地道,“總不能為了成全我,就讓一個挖空了心思往上爬的人害你們罷?”


    說到這裏,她翹起嘴角,一眼冷漠,“還說會在戰場上護你一二?這話都敢在我麵前說出來,她當我不知那趙大強這些年拿著你與你父親的名目在外麵胡作非為!”


    汪懷善一聽,覺得有些不對勁,跪著往後大退了兩步。


    張小碗這時抽過放在椅後的雞毛撣子就往他身上抽,嘴裏怒道,“你瞞著我,叫你大舅二舅也瞞著我,啊,怎地就不瞞我一世,瞞著到我死啊?沒本事瞞了罷?”


    汪懷善被她抽得抱住頭,嘴裏哀聲大叫道,“父親大人也瞞了您!您怎地不打他!”


    張小碗聽得冷笑出聲,對著他的背就是大力抽了兩下,忍不住又伸出手去重拍了下他的腦袋,“你這個不孝子。”


    汪懷善被她打得滿頭包,見她著實氣得狠了,便再也不敢說什麽了,打開門就倉皇逃了出去。


    一跑到大舅住的院子裏,被張小妹笑著叫住時,他笑了一下,朝她拱手道,“小姨……”


    張小妹正要拉住他說話,汪懷善朝她歉意一笑,便去找了他大舅。


    找到張小寶,被人帶著進了書房,看著眼睛紅紅的張小寶,他終是沒把先前問的話說出口,隻是苦笑道,“大舅舅,你也沒管住小姨?”


    “她心大了,也不是張家人了,”張小寶傻傻地盯著桌麵一點,自嘲地笑道,“她哪管得了你娘的為難處,也哪管得了我們家的不易,眼睛裏隻盯得住那榮華富貴,她騙我說甚是想念你娘,要來見見她,哪想,就是你的兩個舅姆日日看著她,也還是沒擋住她跟你娘求啊。”


    “這不是小姨的錯。”汪懷善忍不住說道,他不忍苛責她。


    “是,不是她的錯,是我的錯,是我這個當大哥的錯,總想著讓她活得如意些,不要像你娘,像我們這樣苦,哪想,還是做錯了,到頭來,千叮萬囑的,也還是沒阻了她去傷你娘的心,她以前……”


    張小寶說到這,朝地上比了比姿勢,流著淚哭著說,“明明她以前隻有七八歲時,一聽到我們想你娘,她就會替我們哭。”


    汪懷善看著他大舅舅那哭得甚傷心的模樣,心下也酸楚起來,他走過去坐在他的麵前,攬住他的肩,陪著他一起傷心。


    ***


    “夫人。”萍婆夜間迴來了一趟,在外屋叫了張小碗一聲。


    張小碗披衣下床,與**的人輕聲道,“我就去一會,您好好歇著。”


    汪永昭未出聲,閉著眼睛的男人輕點一下頭。


    張小碗在外麵與萍婆說了一會,迴身進屋時,發現汪永昭已半躺在了床頭,手中握著那本他常看的兵書。


    “還是憂了您的睡。”張小碗走過去,把油燈挑亮了一點。


    “何事?”汪永昭見狀看向了她。


    “聽說,那木府小姐的識毒能力甚強。”


    “嗯。”


    張小碗想了想,便笑了起來,“確也是個聰慧的。”


    茶放到嘴邊,又失手打翻,這才把事鬧了出來。


    看著她嘴邊的笑,汪永昭給她掖了掖被子,淡道,“你不是歡喜這種?”


    張小碗聽得清咳了一聲,“哪是。”


    汪永昭冷哼了一聲,又道,“說罷,她又做何事了?”


    “她啊,”張小碗說到這是真正笑了起來,“也是個調皮的,說太師夫人明個兒還要來找我,便找了人去給太師夫人下了什麽藥,太師夫人一直待在恭房出不來,找了大夫也不管用,說怕明日就得來我府請大夫,就先給我送了點解藥過來。”


    “討好你罷了。”汪永昭淡淡地道。


    張小碗微笑,“您還真別說,還真是討我好了。”


    這木府小姐,也還真是找了好法子來接近她。


    汪永昭伸出手抱住她,口氣依舊漠然,“也算是有點眼色的,來日你再加以**,想必也不擔心她與善王上京了罷。”


    張小碗“嗯”了一聲,眉目平靜。


    這時,外邊有了聲響,門邊有人敲門,不一會,七婆就在內屋門邊道,“老爺,夫人,小山來了。”


    汪永昭掀被而下,張小碗忙給他披了衣,也披衣跟在了門邊,隻五步,她就聽著江小山在那邊輕聲地道,“大人,相爺剛剛進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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