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佐助的表情依舊苦大仇深,然而他在此時,卻一怔般,側首看向另一片沙台上的黑發青年。


    宇智波鼬正看著君麻呂與止水,敏銳的感知讓他在一瞬就注意到了佐助的凝望。


    他迴看過去,與佐助對視,神色忽而就晦暗且沉默下來。


    隻考慮到,自己死掉去拯救別人什麽的。


    真的是非常自私。


    活著的人,道路依舊在不斷向前延伸;而死了的人,他們的時間卻已經停止。


    死亡即是終結,所有的苦痛、仇恨與悲切,所有的感情都停留在那一刻,帶著那樣的心情墜入輪迴。


    他能夠做出這種決定,有一點十分明確——君麻呂實在是自私至極了……


    他隻考慮自己感情的終結,卻不曾想到,親手解決他的那個人、以及眼睜睜看著他生命之火熄滅的人們,今後的人生都將會生活在怎樣愧疚的牢籠中,無法自拔。


    他認為「犧牲」的死亡,在光偉正的表麵下,留給真正愛他的人們的,隻有無盡的傷痛和悔恨。


    活著,也許更像是一種慢性毀滅而已。


    從現在的止水身上,佐助看出來了自己的影子。


    ·


    人類,真是一種典型的感情動物。


    琳,卡卡西,帶土。


    殉道者,殺人兇手,坐在特等席上的人。


    甚至包括那天在和琳的家裏,在黑暗裏一無所知著,獨自等待姐姐迴來的,小小的君麻呂自己。


    這些活著的人的未來……都在那個夜晚,一瞬被扭轉向了未知、且互相分歧的道路。


    他們也許就是這種輪迴的縮影,就是這個循環的最好詮釋。


    而佐助和鼬,本來也會遵循這個定律,隻是因為鼬活下來了,他們才會有現在並肩作戰的時刻。


    君麻呂不能死。


    所有人都這麽想著。


    ——


    “我並不想死。”


    止水壓抑的喘息聲裏,大家的心聲裏,君麻呂在風中說話,那一縷音節就被他銜在唇齒間,艱難地吐出來。


    “……”


    他慢慢正過臉,幽冷的月光就慢慢浸沒他的顏容。


    臉上的掌印已經完全消失了,那張白玉無瑕的臉依舊是那樣完美無鑄,在夜色中也散發出月暈般的光華。


    那雙冰藍色的眼瞳暴露在止水的視野下,此刻已經溢滿淚水,隻是一眨眼,就衝垮堤壩般不住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我並不想死的……”


    他再一說話,壓抑著的哭聲就止不住了。


    可是,唯一所不相同的。


    木葉、對於琳來說,犧牲自己保護它,也許是責無旁貸的事情。


    她深愛著這個夥伴、老師和弟弟都存在的村子。


    但君麻呂卻做不到,他做不到像琳愛著村子一樣,去愛這個世界。


    更做不到真心實意地為其犧牲。


    因為琳早已經死了,不在這種即將要崩潰的世界上了。


    深愛著的媽媽也希望統治世界,將其毀滅重塑。


    他在說違心的話,他才不想拯救世界……一旦跟世界有關係的行動都是笨蛋才會去做的!


    原來不知不覺裏,君麻呂早已經長大了,他早已經不是隻能講真話的小孩子了。


    ——人長大了都會說謊,每個人都不例外。


    就用這張臉,他崩潰般地哽咽起來。


    明明也沒有什麽非活下去的理由,明明也做好了麵臨這一天的打算,可是原來到了這種時候還是會很生氣,生氣得手腳冰涼,那股怨憤抑製不住地湧出來,又因無能為力而感到歇斯底裏——


    他見過屍體,很多人的屍體,單獨擺放的、成堆成片的;死在他麵前、還帶著鮮活氣息的人,轉瞬之間,就了無聲息下去。


    被殺的人會死,殺人的人也會死。


    一直以來,他就知道自己作為與輝夜同罪的罪人,遲早有一天會受到懲罰。


    但是……


    “為什麽……會是我呢?”


    手指每一根都張開,像握不緊地、隻是放在身前,他低聲道,哭得肩膀起伏,眼淚如斷裂的珠簾般打濕眼睫,很快臉上就濕漉漉一片。


    唿出的氣都急而短促。


    “無論做什麽…都是有罪的,無論做的什麽都是錯事,又笨又膽小……”


    直到迴到輝夜才明白,出生就沒有名字、沒有意義,誕生在這種世界的自己,簡直就好像是一場笑話!


    他追求「愛」與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存在感」,可是一旦得到,又很快地感到乏味與新的空虛正在侵襲而來。


    努力地想要變成好小孩,他愛的人想要的,從始至終卻隻是讓他死而已——


    銀發少年的目光那樣迷惘無助,走投無路的幼獸一般,封閉自我地瑟瑟發抖。


    宇智波止水伸手將他緊緊摟住在懷中,埋下頭嘶啞道:“……不會讓你有事的,君麻呂,我們會保護你的,我們會保護你的……”


    到最後,他隻能重複著說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麽沒有早一點阻止,為什麽沒有早一點發覺到……


    對不起,為什麽沒有遵守約定地早一點在三戰結束過後、在琳死之前,早一點迴到你的身邊……


    ·


    曠野的風無邊無際,迴過神來,憤怒與無能為力相交的宇智波佐助揪住了藥師兜的衣領,“她在哪裏?在哪個方位,告訴我!”


    風,跟宇智波小少爺的話語中所蘊藏著的殺意一般,凜冽得叫人骨子都發冷。


    白發金瞳的白蛇仙人卻有心情微笑,他慢吞吞地說話,即使脖子上傳來的拉力讓喉嚨都緊繃、發疼。


    “就在我們身後,佐助君,用你的那雙眼睛仔細看——”


    在他話音落下的下一秒,天照的黑色火焰如同天火一般下墜,又在半空中分開、四散向四麵八方。


    它們沒有碰到阻礙,如同歸林的黑燕般紛紛投入楓林的懷抱。


    紅色的天空,黑色的天火,火光將整片金紅的海洋照亮,它們落下去,又好像石頭扔進海中,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地泯滅掉了。


    “可惡——”


    隻有萬頃的紅楓在風聲裏響,如同迴應佐助的攻擊一般,林海掀起浪潮,其上的水墨飛禽與沙的平台就仿佛橫渡暴風雨中大雁,遠遠看去,十分渺小與脆弱。


    ——


    這場最終的歸途,並不容易。


    天照的攻擊消泯無聲,黑夜中,忽然傳來雷聲嗡鳴。


    我愛羅所在的、由他控製的沙台忽而地一空,他麵色一變,整個人都落空下去——


    “我愛羅!”


    身體下墜的驅使驟然一止,鳴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他仰頭看去,重吾待在佐井身旁,分別捉住了他和鳴人,香磷騎在橙發少年肩上,滿頭的紅發被吹向後,眼鏡早不知掉到哪裏去了。


    “快抓緊!”


    傾盆的雨落下來,密集地覆蓋,將每一寸皮膚都打濕。


    “我的砂……全部都被轉移了……是時空間的術。”我愛羅大聲解釋道,在這樣非自然力所能造成的、災難性的風雨中,一說話,口鼻中都是被灌進的雨水。


    鳴人大驚地去找尋另外幾人的蹤跡,“糟了!君麻呂他們……”


    “別動,我的畫也堅持不了多久!”佐井用更大的聲音告訴了他們現在的處境,話還沒有說話,墨水畫的鷹便在空中解體了。


    幾個人直至向下落向紅楓的海洋,暴雨所施加的壓力,牢牢地壓製住了每個人的行動。


    而在即將抵達地麵之前,無聲張開地斑駁的黑色方塊裂隙,突然出現的,將他們吞噬。


    空曠無人的楓林中,雨自縫隙間無阻礙地落下,在地下掀起灰塵。


    ·


    下墜、下墜。


    耳邊是震耳欲聾的噪音與夥伴們的唿喊聲………


    好像隻是短短一瞬的、漩渦鳴人從地上一下子跳了起來。


    “君麻呂——”


    他摔得不輕,猛地一站起來,便感覺頭暈眼花,又一屁股坐迴到了地上,有人叉著腰走到了他麵前。


    “在叫什麽啊,好不容易逃出來的,這樣毛毛躁躁的……”


    櫻發女孩的臉放大在他的眼前,一身墨綠色四戰裝扮的春野櫻正不滿地彎腰打量著他。


    沒有雨聲,更沒有那些附骨之蛆般如影隨形的風吹林葉的嘩啦嘩啦聲。


    紅色已經從視野裏褪去了,在夜晚的林間空地裏,在篝火點燃後的融融火光中,四處都是井然有序的救助傷員的聯軍忍者——


    金發少年下意識地抬起手,像在承接莫須有的雨水,他的臉色非常蒼白且古怪,春野櫻不由輕輕敲了一下他腦袋,拳頭落下來,對方也不為所動的。


    “喂,不要亂動啊鳴人,好不容易包紮得這麽完美的。”


    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心,鳴人抬頭去看天空,秋日的夜晚,晴朗無比,將死的蟲棲在秋草之中,此起彼伏著鳴叫著。


    再低下頭,旁邊臨時搭建的露天病床上,是跟他一起落下來的我愛羅、佐井他們。


    再遠一點,水影照美冥在忍者的簇擁下跟醒過來的雷影交談些什麽,雷影的身邊,是昏迷的、明明沒受外傷卻給包成木乃伊的奇拉比。


    漩渦鳴人愣了愣,再次看向晴朗的夜空,一輪紅月淡出雲層,雲霧稀疏,半空中那個小小的、白色的繭,便格外突出顯眼,它靜靜地懸浮在那裏,靜靜地懸浮在本該墜落毀滅的、原來的輝夜島的位置。


    恢複成碧藍的眼瞳陡然緊縮成點,他的手掌亦緊握成拳。


    一切都不是夢,他們就是從那裏逃跑下來的……


    飛不出去的楓林,突如其來的暴雨,一切都是在剛才發生的。


    思緒翻湧,鳴人的表情也愈來愈難看,小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


    “卡卡西老師和佐助是還在後麵嗎?為什麽沒有跟你們一起出來?”


    “凱老師失望得都要哭了!說是本來想第一時間看到永遠的對手狼狽的樣子的!”


    鳴人反手抓住她的手,急切地想要弄清楚自己出現在這裏的緣故。


    他明明、是因為暴雨,而落向楓林的!


    “呐,小櫻,你們是怎麽發現我們的!”


    櫻發少女有些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又有些責怪他的大驚小怪,“是水影大人用通靈獸帶著你們迴來的。”


    她發現鳴人的不對勁,遲疑道,“怎麽了……迴來的路上並不順利嗎?”


    豈止是不順利——


    鳴人欲言又止地抬起頭,話又止住了,不知什麽時候,褐發的照美冥大人走到了他們身邊。


    女人的眼瞳帶著沉重。


    “鳴人,我們全都是被她轉移出來了。”


    說是轉移,倒不如說是因為覺得妨礙,而將他們丟了出來。


    她說著隻有鳴人聽得懂的話。


    ——


    護著懷中的銀發少年,在地上滾了幾圈,暴雨就落了下來,好像要連接起天和地的雨點,更像是降落的細小的針,鋪天蓋地,巨大的壓力覆壓而下,要將人死死固定在地上,是連一根手指也抬不起來、動彈不了。


    墜落時楓樹的枝椏,像是伸出來的鬼怪的爪牙,將止水劃得遍體鱗傷,


    他頂著雨,空出手抹了把臉,雨水混合血水將掌紋描摹得清清楚楚,又很快被衝走得無影無蹤了。


    宇智波止水跪坐在地,沒有再看,而是低頭檢查懷中人的傷勢,確定沒有傷到哪裏之後,才鬆了一口氣地抱著他,在少年眉心印下一吻。


    他顫抖的唇挨著君麻呂的眉骨,因為用力,齒也輕輕地碰到了。


    “抱我去哪邊好不好?”


    君麻呂在他懷裏輕輕地說話,剛才的歇斯底裏與崩潰仿佛都隻是錯覺。


    他也不提什麽叫別人殺死自己的話了。


    但是止水知道他不是想拋棄他們地死掉,隻有這一點就足夠了…就足夠了。


    他們找到一處林葉繁鬧的區域避雨,樹下放著一個半人高的石地藏像。


    那是一個罕見的子母地藏尊,身著和服的母親懷中抱著一個嬰孩,另一個孩子麵對著她站在她對麵,雙手扯抱住了她的裙擺。


    君麻呂看著地藏像,讓止水將自己放到石像身邊,他坐在雨中,看了很久。


    宇智波止水陪著他。


    很久以後,君麻呂靜靜說道,跟別人說起過去的事情,依舊還是很生澀,“早川跟我講過,在父母之前就早逝去的孩子,死後都去不了天堂。”


    “他們都會去到地獄邊境,那是進入冥府之前的岩石河岸。”


    “在那裏,他們被迫用石頭築建高塔,以此為對父母造成的悲痛贖罪,可是惡靈每天晚上都會出現,將高塔一一摧毀,迫使孩子翌日不斷重建。”


    “地藏菩薩為了幫助孩子們擺脫永無休止的苦工……”


    他抬起手,低著頭做了一個藏起東西在袖子裏的動作,一連串的雨水順著他白皙幹淨的手指往下滴落。


    “會將孩子們藏在自己的長袖裏,並把他們帶去佛經裏說的天堂,他還許下承諾,將不斷履行此任。”


    他垂下眼睫。


    “有記憶開始,在我被送出去輝夜之前,爸爸開始以族地為中心,不斷栽種紅色的楓樹,楓樹形成了堡壘,而通往堡壘盡頭的每一條路上,又都擺放了一路的地藏像。”


    好像是迴應他的話,楓林在雨中又是一陣嘩嘩作響。


    滿天都是抖動的金紅之色。


    銀發都打濕透,絲縷落在他瘦削的雙肩,落在他的眉心,與蒼白的臉頰。


    淋濕的豈止是人的身體。


    他突兀地說道,漸漸的沒有氣力,“止水,其實我真的很有勇氣呢……


    從誕生開始,我從來沒有像作出決定時那樣的堅決果斷。”


    “我做好了準備,在迴到她身邊去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永遠被留在那裏的打算。”


    “可是,看到這片楓林的時候,”輝夜君麻呂的眼瞳沒有焦點地渙散著,他雙足並攏,坐在地藏旁邊,姿態很端莊。


    “我才知道,光隻有決心,果然還是不行的……”


    以最終姿態出現在他們眼前的,這塊從他幼時就開始修築的墓地,讓人打心底裏感到絕望。


    他不再說話了,隻是伸手摸摸石地藏的腦袋。


    從空中都找不到出口,更何況落到地麵呢。


    宇智波止水看著他的身影。


    雨降落在人的腳邊,形成了水汽,迷濛了人的視線,銀發少年靠著冰冷的石地藏坐著,他清麗的側臉被不斷滑落的雨水勾勒著。


    他因為寂寞而凝望深邃的夜色,每一根沾著水珠的霜白睫羽都伸展開來地,在潮濕的空氣中。


    又是一大滴雨珠砸下來,碎成無數碎片,四散開來。


    他們很近,一步走過去,就可以擁抱住。


    這個時候,再說拯救什麽的空話,真的已經很蒼白了。


    所以他們又很遠,因為生與死是無可逾越的距離。


    在這時,止水又很慶幸著剝奪了他全部氣力的雨,遮蓋了他所有眼淚與無助。


    很快,同樣沒有被轉移走、落在這片楓林的人們也匯集過來了。


    注意到他們的目光,銀發的輝夜少年似有所覺地迴看過來,秋雨中,他的眼中還帶著恬靜又欣慰的神光,沒有怨恨。


    “大家……都已經很努力了。”


    他安靜地輕輕說道,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地頓了頓,抬眸看向了止水,“止水,還記得我們在冰川神社聽的那首曲子嗎?”


    宇智波止水點點頭,就坐在他身邊,給他哼唱那首《さくら》。


    他是一直撐到現在的,很快,靠在止水的身邊,鼻息就漸漸微弱下去,逐漸不可聞見。


    止水感覺他一定有很多沒有說完的話,因為他是個既憂鬱又很孤獨的小孩子,他期待天空放晴,希望明天早上起來,就能夠看見太陽。


    可是黑夜這麽長,長到叫人連熬過它的勇氣也沒有。


    那首《さくら》這麽久了,止水也隻會前麵笛曲的部分,他將那個部分輕輕哼了一遍又一遍,唱到哽咽,唱的哭泣的嗓音蓋過了歌聲。


    ·


    耳邊的唿喚聲越來越近,熟悉的歌聲卻像是消失在霧中的帆船,漸漸失真不見。


    君麻呂站在黑暗的房間中,他像無數次噩夢裏發生的那樣,去追逐消失在光裏的褐發少女,而在門外,一雙白玉般的手朝他伸過來。


    銀發的小孩揉揉眼睛,也朝她伸出了手。


    銀發的少年在秋日的楓林下小憩,他的嘴角還帶著無知無覺的笑容,就好像剛才一切都隻是場幻夢,當人們走過去,他依舊會揉著眼睛坐起來,跟他們打招唿地,說「今天的天氣真好哇」這樣值得可愛的話。


    可是真當人們這樣做了,那個害羞的孩子依舊隻是沉沉睡著,他在秋夜中眠去,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那個還沒有開始的十月,就在突然降下的暴雨裏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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