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鼬轉眸看向自己的弟弟。


    因為情況特殊,連這種動作也隻能是緩慢細微、不動聲色的。


    很快,他的視線就觸及到了那個慘白的小圓環,於是眨一眨眼睛,沒有再移開視線。


    誠如止水所說,他懂得太多,看得太多。


    隻一瞬,鼬就明白了這件事情的發展趨勢。


    這枚叫銀發少年大發脾氣的戒指,不是佐助偷的,更不會憑空出現在黑發少年身上……


    用保護心髒的骨頭做成的指環,必定隻有本人能親手取出——


    “是你親手送給我的。”


    宇智波佐助靜靜道。


    ·


    他是個不屑於說謊的男孩子。


    “ 無論以後發生什麽,隻要戴著它,就能找到你的位置。”


    「これはレの心臓から生えてきた骨.どんなことがあっても、それをつけてだけで、レを見つけることが絕対にできる…這是從我心髒裏長出來的骨頭,無論以後發生什麽,隻要你戴著它,你就能找到我的位置…」


    伴隨著他的複述,一道熟悉的聲音若有若無地、跟著響起在君麻呂顱內,他感覺心髒的刺疼感逐漸變得更尖銳,就好像規規矩矩排列、構造成他的骨頭裏,有一根逆反地脫離崗位,刺進到身體裏,將原本完好的神經攪得根根崩斷。


    黑發的男孩子還在說話,他的聲音清澈冷淡,如玉落盤,他還並不明白這帶給君麻呂的負擔。


    “這是你將它送給我時,親口跟我說的。”


    甚至隨著他話音落下,君麻呂腦中那道聲音也終於開始出現畫麵,像緊鎖的水壩被打開閥門、塵封已久的東西被打開般的猝不及防——


    在緊縮過後,銀發少年的眼瞳又微微發散。


    他看見巨大的飛行尾獸從村落上飛起又墜落,看見七尾重明下的戰鬥,滿天飄飛的鱗粉一霎那綻放而出的,使得整個村子都變得白茫茫的亮光。


    這些畫麵像老電影一樣在腦中閃迴,混亂無序。


    然後是雪,冷到骨子裏的、飄零的雪,烏鴉的鳴叫,從他眼前落下的黑色羽毛。


    他看見黑夜的叢林,在他懷裏張開萬花筒寫輪眼的黑發少年,甚至是一閃而過各種陌生人的臉。


    失去…控製了。


    藏在袖中的手忽而顫抖起來,輝夜君麻呂猛地按在心口,深深埋下頭。


    落入真空環境的窒息感一陣陣朝他侵襲而來。


    氣急敗壞的憤怒感徹底消失了,隻剩下深深的惶然與無助。


    隻有佝僂起身體,盡量將一切訊息都隔絕出去,才能獲得片刻的喘息。


    他想要迴到剛才,迴到腦袋空白、隻有族人、媽媽、父親以及斑大人的時候……


    宇智波佐助站了一站,便收了刀,他用刀身揮開麵前還懸浮著的花瓣,輕而易舉地仿佛推開一扇封閉的心房。


    白色的花瓣像是雨珠、綴在無形的蜘蛛網上,稍牽動一線,就全部落了下來。


    “佐助!”


    看著他走近過來,走到了他們的身前,鳴人忍不住緊張提醒,他看到了銀發少年的痛苦,害怕麵前偏執的夥伴會做出傷害他的事情,也害怕被激怒的銀發少年再使用一次那道恐怖的月輪光束。


    如果可以,能夠沒有戰鬥地解決戰鬥就好了。


    欲言又止的勸說並沒有起作用。


    在鳴人的驚聲中,宇智波佐助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輝夜少主的手腕,他的動作粗暴得仿佛麵前的人不是可怕的魔王,簡單得仿佛隻是揪住一隻要躲進刺裏的刺蝟。


    君麻呂被迫對上他的眼睛,他疼得快要自閉,又氣得發瘋,咬牙道。


    “都是你害的!”


    如果沒有這個人…一切都會如常進行。


    隔絕他們的辦法失效了,他又被強硬得重新拽進了汙濁的世界……亂七八糟的感情,失敗的人生,失敗的他自己。


    君麻呂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他氣得眼淚都流下來,卻又因為駁雜記憶的入侵,疼得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壓低的聲音都在發抖。


    “……全部都是你的錯,都怪你!”


    宇智波佐助看著他,心裏有些複雜又古怪的心疼,可是他一直都是很正直、且在感情方麵很笨蛋的男人,當然說不出討人喜歡的話。


    他反駁道,語氣平靜得非常氣人。“……是你的錯。”


    帶著賭氣一般的頑固不講理。


    君麻呂氣得噎住,隻是沉沉地唿吸著。


    “你不該想著把送給我的戒指,送給其他人。”


    盯著他陰戾的雙眼,宇智波佐助解釋說:“我是你的丈夫不是嗎?”


    “在來水之國之前,就結過婚了。”


    君麻呂似乎怔住,宇智波小少爺骨子裏顯露出來的信誓旦旦嚇到了他,他一時間不敢再看著對方篤定的眼,連心中的殺意都是一散。


    他的目光落在對方胸口的骨戒上,好像是在迴憶到底有沒有這迴事。


    “這也是你捅的,不過我已經原諒你了。”


    宇智波佐助冷靜的補刀,他以為君麻呂是在看他胸口的傷口。


    輝夜少主觸電似地從他手裏抽迴自己的手。


    “我不要聽了!”


    ·


    雖然輪迴眼與轉生眼的持有者吵得很激烈,但好在令鳴人緊張的戰鬥沒有發生。


    然而沒等他能放鬆,君麻呂就後退幾步,又拉住了他。


    他的表情雖然依舊不平靜,唇瓣抿得蒼白,但瞳眸卻逐漸在變冷。


    他決心縮迴媽媽為他打造的世界裏——在那裏,他出生在輝夜,生長在輝夜,愛他的人沒有拋棄他,一切都按照他所希望地行進。


    他不允許這樣幸福的自己被否認,而宇智波佐助的出現,就代表著現實世界的入侵,將要殘忍地摧毀他的世界、摧毀他。


    「我不要再聽了。」


    他對自己說。


    「我不要再想下去了。」


    君麻呂再後退一步。


    他抓著鳴人,就好像抓住了安慰,這是母親給他的任務,他現在隻是要認真地完成任務,隻需要認真地去完成任務。


    他不要去思考其他的東西。


    他已經沒有玩的心情,他要現在就殺了他,迴收掉九尾。


    ·


    金發少年仍由他牽著,半枝蓮的花冠還戴在頭上。


    “君麻呂……”他弱弱地喊了一聲,並沒有發覺危險,甚至尷尬地笑了笑,像要緩和此刻緊張的氣氛一樣。


    “我也很喜歡你沒錯了,但是我們果然還是不能這麽草率地…”


    他感覺到九喇嘛似乎在跟他奪取身體的控製權了,一邊壓製、一邊加快了語速,“我對你的喜歡,就好像遇見喜歡的前輩。就是……我把你當兄弟的那種,我對你的感覺,跟我對止水哥的一樣。”


    他捋不直舌頭了,拒絕果然是很難辦的事情……


    而且,在此刻,他總感覺自己就是像被逮住、而在正妻麵前跟出軌的男人撇清關係的小三……


    「話說,為什麽會感覺佐助是妻子啊?」


    「我也不是小三啊喂。」


    「君麻呂也不算是出軌吧……嗯——」


    銀發少年朝他看過來,他仿佛在聽他的囉嗦,眼瞳是壓抑什麽的渙散,漩渦鳴人感到一瞬的嚴寒,他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說出來最後的結束語。


    “我們…”果然還是不能這樣輕易的結婚啊。


    宇智波止水在背後捂住了他的嘴,將他不妙的言論堵在了喉中。


    “雖然知道你像喜歡君麻呂一樣喜歡我,我很高興……但是現在為了我們大家的性命,還是少說話為好。”


    卷發青年的瞬身選在這個時候,實在是非常及時與恰當。


    「嗡嗡嗡的腦袋都疼了!他要殺你,你這家夥沒感覺的嗎?!」九喇嘛亦趁機在他腦中吼道,「你快讓麵前這宇智波別刺激他了!是嫌我活得夠長了嗎?」


    「誒誒誒!」金發少年瞪大了眼。


    他知道君麻呂要殺他,但沒想到對方真的對他一點耐心也沒有,準確一點說,現在的他,就好像一個被激怒的小孩,氣急敗壞什麽也聽不進去。


    果然,他認真一點看,佐助的哥哥正緊緊按著銀發少年的手腕。


    其實包括佐助剛才的動作,除了讓他清醒一點,也是為了防止他突然動手。


    有寫輪眼的宇智波,能洞察到許多細枝末節。


    ·


    有鼬暫時束縛了君麻呂的行動,止水趕緊催促鳴人離開。


    “快離開這裏,隻有我們能對付他。”


    情況緊急,現在的僥幸接近完全是運氣、是來之不易的機會,戰局瞬息萬變,不能拿任何一個人冒險。


    “可是……”


    話音剛落,銀發少年已然冷著臉發動了反擊,他的手腕生出來白骨,破空聲中就刺進了按住他的鼬的手掌,一瞬便貫穿過去,從另一端穿出。


    “鼬!”


    看著那鮮紅的血順著指節流出來,一時沒有人能反應過來。


    “不是幻術……”


    居然沒有第一時間發動幻術、或者替身術,居然就這樣硬生生地受著了。連佐助也皺眉出聲,“放開了也沒有事,我會保護你的!”


    讓君麻呂施展轉生眼的術也沒關係,現在的宇智波佐助有信心能阻止,他認為這又是哥哥對他不信任的表現。


    宇智波鼬卻沒理他,他用尚好完好的另一隻手拔出自己腰上的刀,俯身將刀柄抵到了對麵滿眼憎惡的銀發少年手中。


    他的手壓在對方的手腕上,血流滿自己的手和對方的手。


    君麻呂一頓,下意識緊緊握住他遞過來的刀,柄身很快也因沾了血而變成暗色。


    “……鼬?”


    事情發展成這樣,簡直是一肚子疑問,佐助要搶掉那把刀了,怎麽還有把武器送出去、趕著讓人捅的道理?


    “你要殺了我嗎?”


    宇智波鼬終於說話。


    他因失血而慘白的臉秀氣極了,偏偏眼睫與眼瞳都是鴉羽的青黑。


    君麻呂握著那刀,一種熟悉感頓然升起,無論是拔刀、劈斬,還是完整的居合,他都可以使用。


    新能力的發掘叫人變得興奮難耐,然而看著麵前人藏著鬱氣的臉,他卻感到這把刀也沉重無比,怎麽也握不穩。


    頹喪與不甘在顱內交織。


    “你真的想要殺了我嗎?”


    黑發青年再問一遍,一字一句,都好像在反複叩問著銀發少年的心,他用被刺穿的手推著君麻呂的手向前,在對方微微張大的瞳眸中自顧自地點頭。


    那把刀也就緩緩地向前移動。


    “可以,就從這裏刺進去。”


    ·


    “……然後、這輩子,也當個罪人地承擔所有罪孽,這就是你想要的,是嗎?”


    izuna。


    他幽冷的聲音迴蕩在空曠的荒野,在結尾處,他好像是念了一個人的名字,又好像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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