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麻呂低頭看了一眼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在臉上還沒能露出不悅的表情前,就下意識地打掉了它。


    “別碰我。”


    他心想,難辦啊,海產的味道還能洗掉嗎?會不會被他給摸到。


    他還想著那件事呢。


    “……”


    不過麵前這個奇怪的麵具大叔,還真是有夠奇怪的。


    抬眼時,君麻呂撞見了那張麵具下深沉的眼,那種注目……跟媽媽有一點一樣,又有一點不一樣。


    但也正是這種細微的相似,才叫人不由得地去在意。


    他轉動手腕,想要將接觸的不適感甩開,說到底,生長在輝夜一族的孩子本質上卻還是怕生又害羞的。


    「沒有人能這樣看著我。」


    君麻呂心中暗自思忖。


    ……是了,從一開始就很不對,這些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裏的人。


    想到這裏,他的目光自麵具怪人的麵上遊移而過,在接觸到這裏的其他人的目光、尤其是帶著麵罩的銀發青年與拿著刀的卷發宇智波後。


    與他們對視的一瞬,君麻呂心中的別扭感就到達了極點。


    他的眼瞳微微縮了一縮。


    「就好像柚子花開過季的氣味……」


    那種苦澀的芬芳,腐爛的花蕊中滋生而出的香氣,聞一聞都叫人舌尖發苦,他的腦袋都要因此而隱隱作痛。


    直到,他看見空中的宇智波族長。


    ·


    “madara sama(マダラさま)…”


    名為「斑」的這位大人,與他們初見時,樣子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他倨傲的目光跟其他人都不一樣,沒有憂鬱,更沒有深沉,有的隻是能蕩平一切障礙的一往無前與銳利。


    比起叫人心頭沉沉發苦的柚子花,他的氣息…


    仿若陽炎破曉。


    那些讓人心煩意亂的氣息頃刻被他烈陽般的瞳眸驅散開去,這種霸道的行徑,卻使得君麻呂感覺到變相的舒適。


    不過,一想起剛才的事情,遇見「前輩」的驚喜之餘,銀發少年又有一些被看扁了的不高興,他斜睨地上的四代目雷影,聲音由尊重向陰沉過渡。


    “謝謝您的出手。”


    “但…我可不會被這樣的攻擊所輕易偷襲到。”


    兩個人仿佛是認識的,明明一個記憶才到能記事的程度,一個又才剛複活不久。


    宇智波斑並未解開須佐,他隻是默不作聲地聽著,藍色的須佐巨人便慢慢將他遞放下去,這段距離並不長,男人的足尖首先落地,忍具鞋的鞋跟壓覆下來,靛藍的裙擺在厚重的盔甲下漾開一道弧度。


    “隻是看不過眼而已。”他將扇子別到了腰後,就這樣輕輕哼哼著走近,清越的嗓音微微沙啞。


    解釋非常合理,自認自己的確不需要保護的君麻呂舒服了。


    他沒發覺對方的語氣現在有多麽親昵,自顧自奇怪道。


    “斑大人,這樣靠近一點看,您好像有一些不一樣……”


    連困惑時候的神態也可愛。


    “哦?哪裏不一樣了?”好像是為了讓他看得清楚,身著戰甲的男人平常道,終於站定到他麵前。


    他的臉上沒有笑意,沒有變化,是絕對的認真。


    君麻呂也真仰頭觀察了他幾息,他端詳得很仔細。


    因專注而舒展在空氣中的銀灰色睫羽微微濕潤,不光是雙眸中的亮色圓環,連包圍瞳仁的虹膜的每一條紋路都流光溢彩。


    被這樣危險的眼睛、這樣近地注視著,宇智波族長卻巋然不動。


    他接受這種主動的靠近,甚至因為距離的縮進,那皺起的眉頭漸漸有了舒展的傾向。


    然而銀發少年卻在此刻倏爾退開來。


    “我不知道。”


    他笑著,就好像舞宴上、自旋轉樓梯頂端華麗登場的小王子,可他沒有停留,而是優雅又淘氣地從這位斑大人的身旁繞走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也想不起來了。


    「好像前幾天才跟他見麵的,為什麽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呢。」


    銀發少年就從帶土身旁走過。


    當他離開,也帶走了帶土的全部動搖。


    光源離開,一瞬昏暗而下的逼仄的視野下,麵具青年轉迴頭。


    就仿佛迴到了地獄般的現實世界。


    用一紅一紫的異色眼瞳看向旁邊同樣被留下來的宇智波斑時,他的神光中充滿孤注一擲的堅決與固執。


    越過懸浮的碎石,宇智波族長也同樣凝望過來,猩紅的寫輪眼與穢土後漆黑的眼白相襯,他的目光仿若青冥之上最後一抹似血的殘陽,掠動著洞如觀火般的了然。


    那目光深深看進了帶土的心,將青年某些不為人知的感情看得透徹。


    未能順利實施的計劃,完全錯誤的複活方法。


    如果不是泉奈出手,他的十尾多半就沒了。


    ·


    輝夜君麻呂走在路上,踩著相近的石頭,向地麵走。


    斑大人在他身後問道,“這麽久了,你還能記得我。”


    他為了保持平衡,在十尾的背景音裏走得很慢,迴答的語氣也顯得漫不經心。


    “因為自從第一次見到斑大人過後,父親大人一直很高興。”


    “不用用尊稱。”


    “父親大人囑咐我的。”


    輝夜的少主停在了半空中,他思索父親大人的口吻,末了,才將雙手背在身後地繼續向下走。


    “也不用對他用尊稱,現在和以後都是。”


    宇智波斑收迴同帶土對視的目光,望著他的背影耐心囑咐他。


    君麻呂的步伐又停住了,他被這沒有道理的、更像是命令的的囑咐徹底堵住了,這些有的沒的的話太難迴答了,他於是再不迴斑的話了,注意力都落在眼前的金發少年身上。


    繼八尾過後,他來到了九尾人柱力的麵前。


    無法過來救援的、在輝夜島下方的人們心中瞬間懸作了一線。


    隔著一臂的距離。


    他投過來的無害凝睇叫金發少年皺眉咬牙,甚至要掐住自己的手腕,以疼痛來脅迫自己不後退、不移開目光。


    短短幾息,過得漫長無比。


    直至君麻呂主動選擇結束掉這令人心顫的凝望。


    他望著如臨大敵的漩渦鳴人,偏了偏頭。


    “……你現在是在想,絕對不能讓我打中你,搶走你體內的尾獸,對嗎?”


    ·


    何止是鳴人自己的,全忍界的人都不希望他這樣做,都不希望他繼續下去。


    可是赫映吩咐他的事情,就是奪走殘餘在這世上、還沒有被迴收的尾獸啊。


    也許,當初將三尾交給「曉」的時候,這個宗族就已經知曉了會有今天這一幕了,所以才會有那時的爽快吧。


    “……”


    他這受傷的眸光,不過在瞬息之間,就將威脅般的不妙氣壓、化作曖昧的調情。


    銀發碧瞳的少年朝你輕聲細語說話時,聲音仿佛一陣和煦之風,將要吹開花苞的溫意甜蜜。


    他的臉頰比百合更皎潔,唇瓣的顏色是咬過一口的莓果。


    眼底與眉心的朱砂豔豔似血、攝人神魂,月光顏色的發絲分開垂下在兩邊,綁縛在其間銀鏈的碎光、與他神明般的銀藍色雙瞳輝映。


    他美得超越性別,超越欲望,毫無邪氣。


    完全是神明的孩子,卻有著一顆純真的惡鬼的心靈。


    難以抑製自己不去看那雙銀藍色的眼瞳,腦海滿是蓬萊島上那場無疾而終的戲弄。


    「對了,話說……如果沒有佐助在背後……他那個時候,真的會親下來嗎?」


    漩渦鳴人的唇張了張,什麽聲音也沒能發出了。


    他不明白此時此刻為什麽腦子裏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明白就在剛才麵前的人就當著他的麵奪走了奇拉比的尾獸,他為什麽腦子裏還能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連九喇嘛在他體內警告他的聲音他也沒能聽全,因為君麻呂已經牽住了他的手——


    銀發少年隻是稍稍傾身,他的手抬起來,沒有選擇召喚星光打碎他身上的封印、奪取尾獸,而是順著袖管向下滑,牽住握住了鳴人的手。


    冰冷卻柔軟的手指。


    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尾獸的外衣便如觸火焰的冰雪一般開始消融,當他真正抓緊鳴人的手,金色的長袍就完全的從少年的身上消失了,露出尾獸查克拉下他那張怔然的清秀的臉,露出黑金之下,右手戴著的那隻從沒摘下的半指手套。


    他已經失去了浮空的力量,可君麻呂牽著他的手,所以他還能立在空中。


    “レと結婚してみてくれ、そのせいかも、お前を許してあげるよ…


    (不如試著和我結婚,我會因為考慮這個而原諒你哦。)”


    “誒!?”


    在他猛地漲紅臉的窘態下,銀發少年雙眸慢慢眯起,彎成月牙的形狀,他笑得毫無架子,好像曬到太陽的雪白貓咪,語氣都是稚氣且理所當然的。


    “呀,因為媽媽說了,就是你這家夥闖進輝夜,將準備好久的婚禮搗亂、搶走了新娘……”


    在鳴人的持續紅臉的情況下,君麻呂的笑容變得落寞,他的轉生眼眨一眨睜開來,其中冰藍色的光彩都暗淡了一些,睫羽垂下的弧度,叫從沒做過錯事的人都會心生愧疚、恨不能原地破腹謝罪了。


    “那位日向小姐,可是很早就定下來的、我的未婚妻哦,作為賠償……”


    牽著九尾人柱力的手,他不是開玩笑地抬眸宣布。


    “拜托你要先代替她跟我結婚,再去死了呢~”


    “不用那副表情的嘛…花不了多少時間,因為十尾還在等著呢。”


    “所以,就在它吃完八尾之前——”


    呢喃著拉長語氣,他挑眉。


    “結束掉這場婚禮吧。”


    麵前人承諾道,“我會一直記得你,從今以後,都會一直好好記住。”


    “……嗯?”


    才發現還有什麽地方遺漏了。


    “對了,你的名字…叫什麽?”


    君麻呂停下來等著他說話。


    然而隻是望著他誠摯的眼,被選中的「新娘」就感覺到有一股難以抑製的恐懼從脊骨上蔓生而出,再想要搖頭說不,似乎已經變成奢望。


    那隻冰冷的手成了新的封印,讓漩渦鳴人失去了全部力量。


    他從人柱力變成了沒有查克拉的普通人。


    銀發少年也隻是假裝認真地等了一會兒,就作勢湊近過來,他垂下的睫羽是蒲公英的花蕊、在風中吹得繚亂,側臉的弧度顯得溫馴而乖巧。


    像能聆聽見他的迴答一樣閉著眼,一麵點頭,一邊重新直起身,他顯得煩惱,語氣依舊是跟玩具過家家的甜蜜。


    “嗯嗯,好了哦,我懂啦,你不想浪費時間,隻想和我快一點結婚?”


    當他完全站直,話也說完了,輝夜君麻呂歎了口氣,執住他的手,無奈地睨著他、妥協道,好像是個拿新婚妻子沒辦法的小丈夫。


    “好吧,真拿你沒辦法呢,現在就帶你過去吧。”


    幽幽的歎氣聲落在鳴人身側。當他轉身,覺得任務圓滿完成而愉快地走了、後者就如同提線木偶一般,隻能僵硬地邁開雙足,亦步亦趨地跟上他的腳步——


    在神樹的嘶吼聲中,一步步靠近穹頂的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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