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遺憾……最後,還是背叛你地逃走了麽。”


    “……”


    黑色的人形慢慢來到赫映命腳邊。


    空曠的山穀中,已經什麽痕跡都沒再留下了,那些鮮妍的花蕊隻是無知無覺地盛開著。


    輝夜赫映命低頭看著腳下的白色草地,注視太久,以至於感受到漫漫的暈眩。


    很快,她壓製住了這種感覺,也壓抑住胸中沸騰的、幾乎要化作毒液噴濺而出的苦痛。


    黑色的絕用那雙暗金色的圓眼瞳一瞬不瞬地瞧著她,半晌過去,女人終於有了動作——


    從袖中探出來的手指按在湖心島的草皮上,赫映命手握虛無,柔軟如花瓣的指尖輕輕一抓,合攏了手心。


    一隻象牙白、形似鬼角的三角尖尖憑空而出,一絲不漏地被她握合在手中。


    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


    當小小的鬼角幻化成形,被她取走之後,飄搖的白草很快連根拔出般地萎頓枯萎,從根部化作齏粉。


    失去那層白色的遮蓋,湖心島表麵刻畫著的陣法紋路暴露了出來,繁雜如多角星的的線條散發著黑色的光暈,而鬼角,正好就藏於圖案的正中心。


    黑絕不由看向腳下的紋路。


    它是那樣古老、繁雜且神秘,刻畫出的每一縷線條都彰顯著獨特的韻律,在它展露出來,一陣無形的波動便自島中擴散而出,又很快消失掉。


    仿佛它的出現,叫這個世界感知到了陌生。


    「因為它本不該出現在這兒的。」黑絕微笑著想到。


    ——這是他母親的族徽。


    是天外一族(大筒木)的標誌,也是輝夜、曆年以來得以謀劃全忍界的根本,更是……


    「輝夜君麻呂和宇智波泉奈,最終的歸宿。」


    他想到這麽多年來的注目,想到木葉南賀河畔那朵紫槿花。


    隻是,如果是為了母親,為了千年的策劃,那麽一切都是值得的,一切都是注定的。


    ·


    島中,重新掌握六道封印的過程還在繼續,赫映命將自身查克拉灌注入腳下陣法,黑色的光束立刻被染上幽幽的紫,整個山穀一同陷入進濃厚的光線裏。


    她的另一隻手攤開來,露出另一隻手間握著的人形草偶——


    在漫長的時間裏,人偶代替君麻呂陪伴著赫映命,她一直將它拿在手心裏,直到君麻呂真正迴來她身邊,赫映命才減少了捧著它的時間。


    草人表麵那一道黑色的紋路、已然蔓延至了全身。


    血繼病的嚴重與否,在一定程度上反應出屍骨脈的純度與否。這幾個月來,六道陣法的無形運作,早已使銀發少年原本就已經純粹的血繼到達至臻。


    赫映命看著它,仿佛在猶豫。


    黑絕一直注目著她的動作,看見她手中的人偶,也明白她的躑躅,金色的眼瞳閉合又抬起地眨了眨,咧開嘴地笑。


    “你打算使用它了麽?現在還不算太晚,既然你已經做到了這一步,那麽現在所能做的,就是繼續相信我的話。”


    因為很少開口,赫映命常常都是紋絲不動的。


    她沒有迴應身邊的人,然而手中的動作卻表明了她的意願。


    兩片廣袖流水般匯合在了一起,那根指節長短的白色鬼角,也被順利地比放在人偶的額尖,它們仿佛天生便渾然一體,在挨上的一刻,便好像積木一樣組裝完整。


    ·


    “唔……”


    輝夜族外,落地不久的銀發少年忽覺額角疼痛更甚,仿佛缺失了的一部分終於重新迴來了,隻是……並非是迴到他自己的身體上。


    他不覺低下頭,突兀地停下在原地,卡卡西攙扶住他,兩人便靜靜站在楓林中。


    楓葉正是火紅的時候,那種濃豔的、沒有盡頭的紅色,漫漫天光自林葉間的罅隙中傾瀉而下,如脈脈的光的河流,沉默著在人的發絲與指尖上流轉。


    ——第二次傳送的力量還是要差上一點,如果力量合適,他們應當出現在楓林之外,而非……被困在這裏。


    君麻呂感受得到陣法正被赫映命一點點奪迴,也很明了,這樣下去,他就會再次失去六道陣法的掌握,迷失在楓林中。


    他慢慢思考著,在疼痛襲來的那一瞬卻完全喪失了思維能力,腦中一片空白——


    那麽一刹那,君麻呂的眼前閃現過夢中的一幕。


    他看見大殿之下,赫映姬年輕的臉,也看見她憂鬱且隱忍的痛苦目光,在愣神的下一瞬,白色妖魔出現在了他的身後,揮舞著利爪,掐住了他的脖頸。


    它是那樣巨大、不可戰勝,是整個童年的夢魘,是一切的起始。


    場景在被摔飛出去時見到的天與地之間變換著,最後出現的畫麵,是佇立在天邊的高大妖魔。


    在唿嘯的風聲中,它拿著從自己頭頂奪走的東西,俯瞰而下的那一雙眼幽暗而冷淡。


    他看見懸在神社上那樣血紅的圓月,頭頂成片的楠葉悉索,童謠與葉子的響聲縈繞在耳邊,幾乎看不見背後的天空。


    現實與夢境的疼痛在此時疊加重疊在了一起,讓人感覺成倍的頭暈目眩。


    他感到憤怒,以及前所未有的恐懼,這些情緒支配著他的神經,如果沒有卡卡西支撐著他,君麻呂也許就直接跪倒下去了。


    幼時被硬生生斬斷鬼角的痛苦在他長大的十幾年後,在現在,再一次體驗到了。


    讓人不由懷疑,這麽多年了,他好像從未出來過輝夜,一直都困在籠子裏,永遠都呆在籠子裏……


    ……


    “君麻呂……”卡卡西半摟住銀發少年的腰身,以止住他向前栽倒的趨勢。


    “你的手,還好嗎?”


    剛才的預感果然是對的……白發上忍的視線落在身邊人自然垂下的雙手。


    “是因為再次施展那個術的原因嗎?”


    他的聲音在發顫,沙啞得仿佛一個久病不愈的病號,又好像是怕驚擾到停在手間的雀鳥。


    剛才在山穀中,君麻呂說的那些話後,卡卡西就一直心神不寧著,心底也沉重萬分。


    「到底有多少不知道的事情,隱藏在分別的時間裏。


    在這期間,他又經曆了多少,經受了多少,才換來了這樣的成長……」


    他們藏在茂盛的矮叢中,幾支紅葉探出在眼前,晚來之風在參差披拂的叢林之上肆虐著,遠望去,朗朗晴空下如起伏著波蕩著一片墨綠金紅。


    君麻呂在他的輕喚中迴神,撞見那蔥鬱的景象不覺恍惚,一時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他的雙手已經完全無法動彈了,即使是感覺也很困難。


    在疼痛的現在,簡單地用手按住額頭已經是一件無法辦到的事情。


    “我……”他吐出一個音節,又馬上死死咬緊牙,緩了緩才得以艱難地繼續說下去,“我不知道。”


    他幾乎走在雨中,渾身都被冷汗浸透,痛得意識模糊,“可能已經廢掉了。”


    聲音裏帶著微弱的哭腔。


    “怎麽樣才能讓你好受一點?”


    卡卡西接著問他,可是銀發少年已經不想再談這件事了,他半跪下去,想脫離卡卡西的懷抱。


    那點力氣完全是可以忽略的,白發上忍一隻手伸過他的腿彎,一言不發地將他打橫抱了起來,腳下發力,帶著他躍上了一棵楓樹的枝頭。


    在高處環顧幾息,沒有停頓地,卡卡西極速向著外環躍去,他的神色沒有什麽變化,卻明顯籠著一層死一般的靜默與冷肅。


    在空寂的背後,追著他的是過去的迴憶,雙手之上,懷抱著的是僅存的、被留下來的彼此。


    他緊緊摟住銀發少年,將對方護在自己的胸膛,一黑一紅的異色眼瞳不自主地開始發顫,短短的漆黑睫羽早已被水汽所濡·濕。


    對方的痛苦讓他感同身受,承諾在飛馳間被斷續卻堅定地做出,“會好的……我會救你的,我會帶你出去,我會找到人治療你的雙手,一切都會好起來。”


    “所以求你,不要再拒絕我了。”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從很早以前起,就是這樣,一直是這樣。到現在也不會改變。”


    在拋下紅豆,拋下學生,拋下木葉與聯軍留在輝夜族時,就應該做出的覺悟,就應該懂得到的道理。


    這麽多年來的感情,在此刻也該明了起來了。


    ·


    楓林另一側,背後背著火焰之扇的青年麵無表情地踩著滿地落葉抬起頭,露出麵具之下那一雙猩紅與淡紫的雙瞳。


    他由藥師兜從另一邊戰場接引而來,身後跟著新的六道。


    秋草濃豔十分,然而空氣中彌漫著的,唯有尖銳的肅殺之氣。


    似有所覺般,宇智波帶土深深凝望紅葉深處,胸膛中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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