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一


    楓林下,輝夜宗信臨時為他做了第二次檢查。


    “這裏是封印組能籠罩的範圍,從很久之前,他們的封印陣就一直在持續運行著,它能稍微地為族人穩定血脈中的□□。”


    他抽空解釋道,“你看起來很困,因為你的血統純度太高了,所以作用在你身上的能量是最明顯的。”


    這後半句也打消了東臨疑惑,他尋思自己從來沒感覺到、是不是就是因為血統純度太低了。


    以族地中的封印組為中心向外發散,整個楓林都被陣法所覆蓋著,當他們下到崖下,就已經處在了陣法當中。


    “那為什麽……會長出這個呢?”君麻呂晃了晃手中的花,困是一迴事,長花又是另外一迴事了。


    “你體內……好像是有特殊的再生細胞,”輝夜宗信收迴探查的手,“如果我的猜想沒有錯,它是屬於初代火影的,那位大人的能力與木遁有關,應該是被我們壓抑血繼的陣法一下給激發了活性,所以你的傷口才會長出花枝來的。”


    這樣一來,就解釋得清了,不過……


    “怪不得你的傷會恢複得那麽快呢……但這樣一想,初代目火影的再生細胞會是誰放在你身上的呢?有誰……能接觸到你胸前的傷口?”


    輝夜宗信沉凝道,“他這樣雖然是為了你好,但也過於莽撞了,要是發生特殊的排異現象該怎麽辦……沒有一段時間的修養與觀察,是絕不可以懈怠的,幸好發現得早。”


    他有意將話題往封印陣外的其它方向引,君麻呂在疑惑過後,感覺除了困一點似乎沒什麽問題,也就跟著他的思路走了。


    “原來如此……”


    那段時期,能接觸到他傷口、並一直陪著他的隻有帶土,除了黑發青年,他想不到其它人會有這種舉措。


    與此同時,輝夜本陣中。


    遠離連綿的寢殿與對屋,穿行至深處的崖底,花海之內,一麵滿月形狀的小潭正泊於盡頭。


    生長著灰白小草的浮島上,銀發碧眸的月輝美人席地而坐。


    月月桂細碎的花瓣一層層覆蓋而下,她華美陰柔到遊離塵世之外的姿態、完美融入進風景中,又好像碧藍深海中的一點明珠,徹底照亮了整個幽暗的峽穀。


    當君麻呂踏上輝夜領土的那一刻起,山穀中所有的草木都變得歡欣鼓舞起來,那些低伏的白草無風自動,好像從草地中漾開一道波浪的,柔嫩纖細的葉片紛紛倒向了族門的方向——


    這時人們才能發現,在此之前,它們的頭顱都是朝向著中間的輝夜主母的。


    就好似是有什麽對它們有吸引力的存在降臨了,將它們分流出去。


    “他迴來了嗎?”


    “感覺是的。”


    “本該迴來的。”


    “你坐在那裏…眼睛能看到族裏發生所有的一切,赫映姬命。”


    深潭外,說話的聲音們紛紛將目光轉移到輝夜主母身上。


    後者容色微動——


    隻有當她抬起眉睫、這樣動作起來,她才不會像是一件了無生氣的精致器物。


    在她啟唇開口,聲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如珠似玉,落在弦上,暈開一抹幽冷的馥鬱梅香,又好像莊肅的畫卷鋪陳開,帶著來自遠古的神聖與清冷。


    “是,他迴來了。”


    就好像落在平靜水麵的一滴露水,稍稍沉寂過後,空曠湖泊上的討論聲就更擴大了幾分。


    “早該迴來了。”


    “大蛇丸死後就應該接他迴來,放在外麵難免會出問題。”


    “那個實驗算是徹底失敗了吧,他跟宇智波小崽子的事情簡直胡鬧。”


    “好在現在還沒有出什麽太大的差錯,確認這點就足夠了。說起來,直至目前為止,他的血繼…已經完全超越你了吧?”


    大長老蒼老的聲音再次以總結的方式出現。


    赫映姬頷首。


    “以我們為中心的六道封印會為輝夜至高無上的存在源源不斷提供提升與進化的空間,赫映姬命。”


    進而,大長老告知她。


    “你感覺到了麽?現在陣法的大部分能量已經自發偏移到他身上了。”


    輝夜神女垂眸,寂靜的目光在看向衣袖下倒伏向外麵的白色草葉,罕見地流露出來些微動容之色。


    從很久以前,在她有意識開始,這裏的一切都是為她而存在的,而現在卻不再一樣了。


    在討論了一番六道封印的特殊針對性後,長老團終於開始注意到當前的緊要之事。


    “你的決定沒有錯,赫映姬命,這個孩子注定帶領輝夜走向巔峰。”


    “已經到族門外了,要替我們親自去迎接他麽?”


    輝夜赫映姬頓了頓,她交疊的廣袖中依舊藏著那隻白色的小人偶,然而不同於當初的一條橫線,現在的草偶身上,已經布滿了黑色的線條。


    那些雜亂的蛛網將人偶分割得支離破碎,甚至明顯能看見正中處破開了一個小小的孔洞。


    赫映姬捧著草偶,就好像完全無心再顧及其他了,她仿佛在思索,也仿佛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地搖了搖頭,雪緞一般的長發披散在瘦削的肩際,華美精致的臉龐在紛紛落下的淡黃色花蕊中顯得朦朧至極,眉間兩點朱砂豔豔,如月隔雲,不可攀染。


    她不去與君麻呂見麵。


    人們尊重她的選擇,於是就有人轉而提議道。


    “新來族裏的那個小子,不是跟他們認識麽?正好讓他去吧。”


    “嗯,宗信不是還帶過他一段時日麽?……就讓他跟著族人一起去迎接宗信他們吧,畢竟日後也是會參與進計劃的。”


    “是的,相處的機會還長,就讓他倆提前先適應一下。”


    “就這樣決定吧。”


    一錘定音,山穀便再次陷入到死寂中,紫紅色的花朵靜悄悄地開放,輝夜主母捧著草偶坐在低矮的月月桂下,她從袖中緩緩探出纖白的五指,停在空中半息後,向上搭放在額際。


    半晌,她放下手,終於確定困擾她半生的困意是消除了許多。


    “力量……會在他的身上成型。”


    她在心中迴憶那個孩子的模樣——


    可是,那畢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赫映姬命親手將他送走,除了記憶中那個小小的、模糊的影子,她再也迴憶不起其它的任何東西。


    ·


    時間流逝,穹頂天光傾瀉如幕,千萬朵迦樓羅在乍起的微風中搖曳著花枝,山穀中,輝夜主母坐於其間沉思,廣袖鋪展似攤開的柔軟花瓣。


    一切都美得如同一副靜止的畫卷。


    ————————————————————


    越往深,困頓之意越濃。


    “慶祝您歸來的歡迎儀式就決定在今晚!”


    一路上,東臨很興奮地跟他談道,弄不明白那朵花的來龍去脈、但知道它無害過後,光頭青年很快就將它拋之腦後,“這麽多年了,少主你還是第一次迴來吧!”


    “大夥都很期待見你,”他走在石板路上,聲音都有些激動得飄起來,就這樣在大阪鬆下掰手指,“您還記得麽,當年一起玩的,彌、麻矢、結室、仁太……當然,還有我和我妹妹冬螢!”


    “知道你迴來,他們一定很高興的!”


    君麻呂並不想見,他也許的確有些近鄉情怯了,比起與小時的玩伴們重聚、而更想避開、找個地方睡一會兒。


    那雙狹長的深碧眼瞳在樹蔭下隱約著,他打斷東臨的興奮,插話道:“帶我去我的房間?”


    “嗯,是要帶少主先去到住處的——讓我為您梳洗一番再進入會場,披露宴在那時也差不多就開始了。”


    “對了,到那時,務必給我們講一些有關您的事情吧,我們都想了解的,一點點也很好、就足夠了。”


    他很卑微地應和經營,生怕君麻呂會不開心不滿意,也引導少年多說一些話,不希望那時的場麵會因為君麻呂的沉默寡言而變得尷尬。


    君麻呂卻不能覺察到他的苦心。


    早在川之國那時、他就在來接他的輝夜的隊列裏見過除了東臨冬螢之外的、他童年的玩伴了——


    是叫什麽名字已經不能確認,唯一能清晰的,是對方遠遠投射過來的疏離、乃至懷疑的注視與打量。


    「他們不見得會喜歡我的。」


    這一點他隱隱就有預料,從一開始就不期待歡迎儀式。


    這樣相顧無言地從院落進入簷廊,又繞過人來人往的區域,他們低調地沒入古老的宅邸深處——


    此刻已近黃昏,頭頂飛出來的簷上亮起無數暖黃的燈盞。


    廊下景觀中間或落著石燈籠,那明亮的星點就從入門起一直延續到寢殿,流水潺潺脈脈,石橋之上,繁雜的雕紋也是多與月亮有關。


    幾叢斑竹生長在小徑周邊,嫩綠的葉片在人麵上灑下幽寂的碎影。


    古典致極的景致綽約在了黃昏的霞光、與燈光裏。


    這種典型的貴族寢殿造與沒被拆除之前的宇智波宅邸似乎是有相似之處的,但細看下來卻又完全不一般。


    如果說後者是一隻盤踞沉睡著的巨獸,古樸厚重中又帶著來自遠古的、內斂著的兇厲肅殺,那麽這裏則高調極了,幾乎是每一步都要讓你“不小心”覺察到它的奢華之處。


    比起一眼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宇智波宅,它顯得更為年輕,也更為典雅神聖。


    仙氣太過,以至於要讓人感覺是置身在沒有戰爭、貴族們每日都在吟風弄月、賞花看雪的平安時代。


    縱使它的的確確是忍者的駐居地。


    宗信因為要去稟報離族後的一些事務,留下“你們好好玩”的話語,一入家門很快就不見了。


    剩下來的輝夜東臨輕車熟路帶著他走去正北正殿,踏過鋪滿細白沙石的南庭,青年一步在外站定,等待君麻呂上來遊廊。


    “從你走後,這座寢殿就一直留著,每日都有族人前來打掃,以保證你一迴來就可以住進去。”


    他躑躅了一瞬,還想要帶君麻呂進去再看一看、迴憶迴憶過往的,又怕耽擱了時辰,“少主你先進去坐坐,我去給你打水,順便叫冬螢她們過來準備您的服飾和梳洗。”


    君麻呂害怕跟他客套,應了兩聲,等青年戀戀不舍地轉身沒入轉角後,就推門進去了。


    「居然這麽多事情麽……完全沒有想到會這麽麻煩。」


    他拉好門,轉身來時,臉上已經帶出不自在的失落。


    想到等會東臨還迴過來,銀發少年隻能強打起精神,他踩掉忍具鞋,隻穿著襪子走上褐色的榻榻米地麵,掀開垂簾地徑直走到鏡台前。


    單手撐在紅褐色的案麵,君麻呂俯身、壓低頭地打量鏡中的自己。


    確定沒有什麽不妥之處,又撚起一縷碎發地看了看。


    止水把他的發型完全弄壞了,前麵和後麵參差不齊,甚至左邊短了一截的,與右邊也不對稱。


    即使是紮起來梳成馬尾也會很奇怪。


    這樣該怎麽辦呢。


    他出神地想了一想,身後突然傳出來樟子門被推到另一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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