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十


    儀器運轉的滴滴聲在寂靜的室中間歇性地響起。


    在這背景音中,他低沉嘶啞的聲音帶著一陣難言的憂鬱,君麻呂緩緩睜開眼,漂亮的綠眼睛裏還殘留著茫然與赧然。


    他馬上意識到是自己的忍耐傷害到了這位大人的心,不由自責地道歉。


    “對不起…我還是…”


    在對方靠過來時,無論多少次、身邊即使是環繞著再濃重的消毒劑的氣息的時候,君麻呂總能捕捉到那抹讓他頭疼的藥香。


    明明已經很盡力地去忽略了……


    “沒有關係。”大蛇丸的手搭在他赤/裸的肩,金色的豎瞳溫柔地逼迫著他與他對視,達到目的後,他就低低地笑,完全不介意一般,“在這裏好好養傷,一切等身體好了再說。”


    “抱歉,都是我不好……”君麻呂並沒有聽進去,隻是覺得對不起他,他悶悶地盯著地麵,艱難地做出決定,“我們再試一次?”


    “不用了,你應當先關心你自己的身體君麻呂。”幫助他在身體上重新連接好電極片,大蛇丸勸道,他很快忘記了剛才的事一般,戴上手套,在固定架上取過喉管,要幫助他接受治療,“好孩子,仰起頭。”


    看了他片刻,君麻呂順從地仰起頭,張開唇。


    末端的圓口完全深入到喉中,大蛇丸手掌抵在他的後腦,幫助軟管進入。


    這個既快速又緩慢的過程一結束,君麻呂就再也忍受不住胃中沸騰升起的生理性惡心,他低下頭扶住了槽壁,喉間發出幹嘔的聲音。


    大蛇丸適時在身後脫下手套,溫柔地托住他的脖頸,製止了他彎腰,又拍撫著他的後背,幫助他克製。


    看著這位大人的動作,窺視著的鬼燈水月臉上終於出現厭惡、又難以置信的表情,他似乎漸漸明白了四人眾篤定大蛇丸不生君麻呂氣的原因。


    .


    在最後將輝夜少主送入到營養槽中,大蛇丸同他提議道。


    “等你從這裏醒來,差不多也到了秋日,是舉行結婚式的好日子。”


    這句話太過突然,使得躲在櫃子背後的鬼燈水月一時差點跳起來,好在他剛才就已經有了一點心理準備,此刻把手全塞在嘴裏,勉強壓住了驚聲。


    「會不會太快了……」


    君麻呂完全平躺在交錯的導管中,銀發如蛛網般散開在雪白的頰邊,因唇邊別著喉管的固定器張不開嘴,他困惑地慢慢眨一眨眼,當這樣做時,有許多小氣泡從睫羽上升起。


    藍綠色的營養液隨著他的沒入湧動一息,穩定下來,朦朧的視野也逐漸清晰,這時君麻呂才感受到了頭頂的視線。


    這不同於以往的目光,叫他還在疑惑的心中微微一滯——


    那是一陣比親吻更灼熱更具有侵略性的隱形觸碰。


    也許,大蛇丸是真的不在意他現在所表現出的抗拒,因為來日方長。


    他們以後還會有更多相處的機會。


    不管自己現在答不答應,事情都似乎成為定局,醒來後都將要迎接……那比親吻還要更親密一層的關係。


    君麻呂在這瞬息的思索後,感覺微微無可奈何地陷入到深層次的睡眠。


    關掉的燈讓這間封閉的看護室完全昏暗下來,隻有儀器的指示燈一閃一閃的。


    在他無知無覺的時候,黑發男人在玻璃外俯視他一陣,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退出去。


    室中的聲響也在關門聲裏被夾斷,消失幹淨。


    聽完他們的話之後,水月就順著原路返迴,迴到了屬於自己的槽位。


    他消化這無意間得到的情報,與此同時,也密切關注著四人眾的動靜,然而果然還不到秋日,他就發現四人開始著手打掃裝扮起基地,甚至買迴許多有關結婚儀式要用的東西。


    「這算是什麽?大蛇丸那家夥說的是真的,他是真的想和君麻呂這種小孩子結婚?太奇怪了吧……」


    懷抱著這種念頭,他帶著惡寒看待這場荒誕的結婚式,直到有一天,多由也突然過來讓他將做好的衣服送去給新娘——


    宇智波佐助。


    “讓他試一試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話還要改,唉,真**麻煩,那個姓宇智波的是不是走了狗屎運,居然能嫁給君麻呂大人。”


    ……


    在被整懵過後,鬼燈水月才慢慢套出促成這場結婚式的因由。


    宇智波佐助和輝夜君麻呂。


    為了力量而奉獻自己身體的宇智波遺孤,為了解除長不大詛咒而奉獻忠誠的輝夜族少主。


    他們一同從木葉叛離,來到大蛇丸身邊,而現在,約定的時間到了,兩個人都將要為大蛇丸付出當初所承諾下的東西。


    一個是身體,一個是後半生。


    這既是宇智波與輝夜的結婚式,亦是大蛇丸奪舍佐助的轉生式。


    ————————————————————————————————————


    即便再怎樣糾結,日子依舊每日都在向前推進,從夏季到秋日,這麽長的時間,連覆蓋小半個忍界的戰爭都有了熄滅的傾向。


    東臨小隊就如銀發少年所預言的那般摔了大跟頭,隨著我愛羅平安無事的迴歸,砂隱的士氣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他被君麻呂帶走的那段期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麽,誰也不知道。但隨著事件的兩位主人公一個迴歸,一個銷聲匿跡,正義的人們更傾向於五代目風影打敗邪惡的輝夜走狗,成功自救的版本。


    至於灰溜溜迴到霧隱的輝夜,對此也沒有什麽能解釋的。


    “我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殺我們。”輝夜東臨在老師麵前迴憶那一日與一尾人柱力對戰的畫麵。


    “那個時候,我和冬螢都敗了,完全沒有力氣反擊和逃走,隻要他小小地伸一下手指,就可以把我們捏碎,可是他沒有,他放過了我們……”


    猶豫過後,他在輝夜宗信桌前悶聲不樂道,“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這是因為少主的原因,是因為少主,那個年輕五代目風影才對我們手下留情的。”


    輝夜宗信不置可否,隻默認般歎息一聲,“你不要太過自責了,一尾的能力的確有些超乎我們的想象了,你們不敵他也很正常。”


    他說出這句話後,立馬一頓,因為他想起了抓住這樣強大一尾的「曉」,想起了孤身一人、從這樣強大的「曉」手中為他們帶來一尾的銀發少年。


    東臨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老師,我不自責這場戰爭失敗,因為我知道主母她們都不在乎這場戰爭,要不然不會連三尾六尾都不投入到這裏的戰場來。”


    輝夜主母和霧隱的水影大人甚至根本就沒親臨過這裏的土地。


    “我隻自責自己怎麽這麽白眼狼,為了一場注定打輸的戰爭,讓少主付出那麽多。”


    他捂住自己的光頭,不說話了。


    輝夜宗信從鼻子裏發出短促的笑音,“都說你笨,你其實…還是挺聰明的,”


    這場戰爭的確從一開始就贏不了……它隻是輝夜用來刺探其他幾個大國態度的工具,輸贏並沒有太大所謂。


    它隻是之後更大戰爭的鋪墊。


    “君麻呂是個善良懂事的孩子。其實……因為這件事,他不迴來輝夜也是好事,東臨…你不必太過耿耿於懷。”


    輝夜宗信繼續道,他迴想到了以前還是木葉的“醫療班班長大叔”的時候,銀發小孩不樂意聽他囉嗦,老是在他說話的時候,盯著旁邊或者後麵出神。


    他想到這裏,想到過去的木葉的事。


    眉間慢慢皺起了一個“川”字。


    他叫東臨的名字。


    “說起來,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完畢,就……離當初差不多要三年之久了吧?”


    “是啊,時間過的真快……那個時候我們還非常討厭木葉,一心隻想護送少主從木葉離開。”東臨也記了起來,“老師你突然提起這個,是不是跟我一樣,覺得現在我們輝夜的行徑就像當初的木葉一樣……”


    一樣傷害了君麻呂。


    輝夜宗信被他大漢軀殼下那顆多愁善感的心弄得有點哭笑不得,他隻能歎氣,輕聲道,“都說了,他離開輝夜是好事……”


    他不敢多言,害怕學生追根求底,於是馬上提高音量,“我是在想,三年之期將近了,大蛇丸…他的轉生術法也差不多將要冷卻完畢。”


    “你還記得,他當年帶走君麻呂時對木葉隱村的人說的話麽?”


    光頭青年就認真想了想,概因當年的那番話使他生氣得厲害,在那幾個月都在大喊“荒唐、放屁、無稽之談!”


    所以他印象深刻,很快就記了起來,然後氣得臉色通紅。


    “他、他是不是馬上要逼少主跟他結婚了!?”


    一想到對方甚至抱有為銀發少年生育後代的目的,輝夜東臨火冒三丈。


    他又想罵人了,憋了許久以後終於蹦出來幾個詞,“變/態、人/妖、不知羞恥!”


    ————————————————————————————————————


    他覬覦輝夜的少年,就好像蛇窺伺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苞。


    養在身邊並沒有效果,對方依舊長成了他所不希望看到的模樣(注1),即使他同樣、甚至更加的鮮妍美麗,隻是當一切都開始逃離掌握、脫離軌道,某些事情也再不能維持原本的性質了。


    他期待自己作為玫瑰馴服小王子,然而事情不如人意,在付出的潛移默化中,他漸漸淪為了將繩索遞在王子手中的狐狸。


    對君麻呂的愛來源於他對永生血脈的渴求,還是單單對少年純潔靈魂的執著?在此時已沒有必要去糾結去分清。


    他的身體在大安日(注2)來臨前愈發地虛弱,甚至逐漸無法走動,但是大蛇丸並不覺得難過,他期待婚禮的到來,就像期待在另一具強大年輕的身體裏重生。


    在婚禮的前夜,他再沒有任何心意做其他與婚禮無關的事情,他在病床上看沒看完的和歌集,讀到「夢のごと思ほゆるかも


    はしきやし君が使いのまねく通へ(注3)」這兩句,自己覺得非常有意思。


    因為「はしきやし君」即為「可愛、親愛的你」的意思,而君麻呂名字中也有這個「君」字,所以令它看起來、就好像專門寫給銀發少年的戀歌一般。


    藥師兜在他身邊照顧,怎麽會瞥不見這兩句話,見這位大人幾乎盯著看了半宿,心中便是一陣難言的複雜。


    也不知道自己是替他們倆中哪一邊…而感到不值。


    ·


    在蛇窟對麵,幾乎整夜整夜待在訓練場的宇智波小少爺,也終於難得地迴了一次自己的房間。


    他盤膝在燈下擦拭細長的刀具,淩亂的碎發分開在臉頰亮邊,露出那雙漆黑狹長的眼瞳。


    刀刃的正指的方向,他落了灰的桌子因為被人擦過而呈現出與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潔淨,在那之上,一疊整齊擺放好的潔白婚服安靜地待在其正中。


    ·


    君麻呂睜開眼睛,他聽見黑暗中的腳步聲,又好像沒有。


    看護室裏隻有營養液注入進來發出的咕嚕聲,沉悶、而又叫人難以忽略。


    他仰麵在水中,注視著扭曲的黑暗,直至一雙柔軟的手從他腦後伸出,捂住了他的雙眼。


    於此同時,一具陌生的軀體貼近了他,柔若無骨般纏縛住他的腰身湊到了他耳邊。


    君麻呂伸出手擋在耳前,及時製止了對方親過來的動作,水月於是隻親在了他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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