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二十五


    滋——滋——


    頭頂傳來的電流聲打斷了這種詭異的沉浸感,隨著視野一陣忽明忽暗,整個研究所於背後整個亮了起來。


    君麻呂收迴視線,看見了站在鐵門前、保持著拉電閘姿態的角都。


    “這些燈居然還能用……”專注於黑暗角落的飛段為這突如其來的亮光嚇了一跳,他迴神似地仰麵感慨,頭頂上規則的燈管被鐵絲罩著順著走廊向更深處延伸而去,慘白的燈光在每個人的眼底留下一小團的光暈。


    盡頭所在,上鎖的鐵門被角都打開來。


    “這座研究所一直是運行著的,它並不需要照明,隻是我們需要而已。”


    他反駁飛段關於“電燈還能用”的話,一麵退開一點、推動了門。


    嘎吱嘎吱的鐵門移動聲過去,地下研究所中最後一個房間也緩慢展露在眾人的視野中——


    這是一間出奇幹淨的屋子。


    地麵平整,沒有堆積雜亂的文稿,更沒有奇形怪狀的器械。


    裏麵簡單擺放著一套用來辦公的桌椅。一張用作暫時休息的矮榻,甚至靠牆的位置還安了一麵現在空空的、但當年應該是用來放書的書櫃。


    如果不看外麵通往各種實驗池的黑暗通道,這裏簡直就是間正經的書房了。


    唯一突兀的,是房間正中的一口井,留在地麵上的井欄黑漆漆的,充滿沉暮之意。


    仿佛是一件古老的物件,乍然出現在了現代化的環境下,怎樣看都顯得格格不入極了。


    「地下研究所的……地下,還會有什麽?」君麻呂望著井口暗自思忖。


    角都同他說話。


    “當初與木葉初代一戰過後,我趁亂逃跑,無意間躲藏到這裏來。”


    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仿佛早已不在意當年的事情了,但其中兇險卻是可想而知、不言而喻的。


    看見君麻呂聞言便露出真了不起的表情,角都就又後悔自己幹嘛話那麽多呢。對方的反應單純而稚氣,讓他隨口說的話看起來更像是炫耀了。


    當下他也不敢停頓,幹脆扭頭一口氣把要說的話都講完了。


    “比你好看的人就在這井下了,怎麽樣?看過之後,就趕緊迴去叫大蛇丸把報酬交付給我。”


    他說這句話,才令大家想起這一趟過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看一眼”而已。


    「總感覺錢花得不明不白。」君麻呂走過去,低下頭看向井底。


    「不過真有“人”住在下麵嗎?」


    .


    跟上麵的燈火通明相比,井底就又幽暗了一些,也幸好進來之前,角都就打開了研究所的照明裝置,這裏也明亮起來,要不然還真看不清底下。


    沿著幽綠的井壁向下,第一眼撞進眼簾的便是被密密麻麻咒印所束縛著的、棺槨形狀的玻璃槽,晶藍色的營養液在壁燈映照下散發著瑩瑩的光暈。


    在這個窄小的四米見方的深井中,擁擠著緩緩流動的黑色字符是沒有聲音、悄無聲息的,提供營養的裝置運行發出細微的嗡鳴聲,除此之外,君麻呂隻聽見自己的唿吸聲。


    輕輕的,一聲又一聲……


    有人似乎站到了他身邊,但他此時的意識卻已經不足夠他分心去關注。


    棺槨似的玻璃槽中,那個漆發漆瞳的少年正閉目安睡,隨著他永夜一般的容顏展露在燈光下,一種恰如冬雪鬆柏的清冷氣息在室中泛起漣漪……


    盡管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君麻呂還是覺得難過,這是純粹因為這靜止的美而哀傷惋惜。


    白皙幹淨的雙手交疊放在他雪白的衣帶,無數細微的氣泡沾染在散開如海藻的長發上,那些漂亮的黑色發絲細軟極了,在幽藍色的液體中有些墨綠的色澤。


    一瞬間,君麻呂感覺到了宿命般的俘虜感,隔著冗長的歲月與交錯的空間,他的一部分又迴到了他的身邊。


    那種靈魂也要被吸撤的感覺就在這短短一瞬、如利箭般洞穿了他的心髒,致使他垂下的睫羽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你騙了我。」


    「等你再長大一點。」


    「現在也許不會懂。」


    「會慢慢好起來的。」


    「讓我接管你的人生。」


    「好痛苦……」


    ……


    無數聲音叫嚷著在耳邊響起,或憤恨或死寂或溫柔,或質問或勸慰或誘惑,一聲接著一聲,重疊在一起。


    隨著最後響起的一道稚嫩卻難掩朝氣的聲音斷續不清地落下,這些話語盡數泯滅在其中,它如火焰燃過紙張,將所有一切全都燃燒殆盡了。


    「izuna,我以後要建立一個村子——」


    「我…想要…保護你。」


    難過褪去,一種難以言喻的苦痛席卷了全身。


    他好像明白了什麽,但仔細一想,又好像全然都不明白。


    君麻呂為這句話感到恐懼,明明意識已經遠離、想要後退了,軀殼卻仍舊牢牢定在原地。他僵硬而困難地抬起頭,在鼬專注晦澀的眼中看見了自己茫然無措的表情。


    .


    「就好像一隻迷路的銀頦。」


    他注視著君麻呂的眼神晦暗而複雜。


    “第二次了,露出了……這樣的表情……”


    宇智波鼬低喃道。


    他第一次見這位大人這樣,還是在宇智波南賀神社的前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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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原路返迴的路上意外的順利。


    他們重新恢複了研究所的布置,鎖上門,關掉照明裝置,又上去蓋上厚重的石板。


    原本還覺得來虧了一趟的飛段一直在興奮地嘰嘰喳喳,“那個……”


    他本來想叫“那個家夥”的,話到口了又覺得不太合適。


    “那個井底的人到底是什麽身份?被木葉藏得那麽深……emmm他是怎麽了啊,身體出了問題嗎?一直待在那裏,不會寂寞嗎?”


    這份好奇甚至暫時衝散了他對邪神教的熱情,開始胡言亂語問了一些不著調的問題。


    “不要再議論這些事了。”君麻呂悶悶地出聲道,他不喜歡對方被人這樣猜測揣度。


    這叫飛段不由納悶了一陣,思索一頓後朝他悄悄說道:“小酒,你不會被打擊到了叭……唉你,別這樣啊,角都他太老了,跟我們的審美完全不在一個標準上,比起那個黑頭發的,我還是更喜歡你這種類型。”


    “我覺得還是你比較好看的。”


    雖然是個大老粗,但迴想在井底窺見的風采,飛段的腦子裏還是能蹦出“複古之美”“陰柔”“古典”這幾個形容詞。


    如果說君麻呂好似輝日皎月,那麽他就是純粹的黑夜。


    他們就好像天照大禦與月夜見尊。


    不過如果兩個人真要分一個高低,飛段還是覺得君麻呂更符合現代忍者的要求。


    他為君麻呂感到的不服氣,在角都耳中便是強詞奪理,雖然第一愛錢,但至今已經九十餘歲的他一直是傳統“古典美”的忠實擁護者。


    在他眼中,鼬雖然很礙眼,但也算得上少有的美男子,而飛段隻能說不醜,君麻呂可以是可以,那種外形說端莊也說得上,可到底還是有些小女孩子氣。


    當下他便和飛段爭執起來,就是那種他冷冷說一句話,飛段說一大堆的那種爭執。


    本來現在就是在幹著偷偷潛行的活,這樣不可開交真是令人頭大,引得街上已經不住有人瞧過來、看見到走在樓房管道上的他們。


    也不知道角都說了什麽,飛段像抓住了一個好大的把柄一樣指過去,連忙讓君麻呂快注意過來,“好啊,小酒,這家夥居然拿你跟一個死人比,這怎麽能作數呢?”


    剛才這個蒙麵老頭可是說了“這可是當年宇智波、乃至整個忍界都公認的美男子,你是有什麽資格反駁否認。”這種話了吧,是吧?是吧!


    沒心沒肺的飛段一麵說著,一麵在心裏惋惜了一下,美好的東西總是讓人不忍承認他已經逝去,如果角都不說,他真的會認為對方隻是睡著了……


    不過,死了也很好,邪神大人一定會很喜歡這種人陪在他的身邊。(並沒有)


    他又沒有長記性地在幫君麻呂說話了。


    結局是顯而易見的,人家根本不領情。


    “都說了不要再議論他了!”


    銀發少年的脾氣來得莫名其妙,他先是皺著眉生氣地注視著老神在在的角都,又在飛段還在幸災樂禍的時候,瞪了一眼飛段,撞開他走了。


    飛段抱著鐮刀被他撞得後退一步,“誒”了一聲還沒反應迴來,君麻呂已經走出很遠了。


    他的方向並不是出口的方向,看來是真的氣壞了。


    “幹嘛啊,莫名其妙!我是在幫你啊!”


    大背頭青年一愣以後頓時氣急敗壞地跳腳,偏偏旁邊角都還在笑,他又迴過頭擼起袖子,眼看馬上就要和角都打一架了。


    “好了,不要再鬧了,再這樣下去會被敵人覺察到的!”一直存在感很低的小南連忙出聲喝止兩人,又深感頭疼地迴頭拜托隊裏唯一一個正常人。


    “鼬,你去跟著…君麻呂,這邊就交給我了。”


    ……


    在他們吵吵鬧鬧的店鋪下,木葉技師抬起頭,幾縷銀發落在他的眼睫上,身邊的攤位上,剛休學歸來的學生正與心儀的女孩熱鬧地談笑著。


    路邊的街道人聲鼎沸,將一切動靜都掩蓋了。


    卡卡西懶散、又沒有什麽幹勁地歎了口氣,看了幾秒天頂刺眼的日光,垂下了頭。


    他的身上還帶著之前五代目給他的文書,講的是前不久他三個中、最後一個叛忍學生出現在風之國的事情。


    「事情太多了……」


    .


    等宇智波鼬追到君麻呂的時候,銀發少年已經不再生氣了。


    “你不生氣嗎?鼬。”


    他一邊漫無目的地走,一邊固執地反問道。


    “你也覺得他不該待在那裏對嗎?”


    沒有等鼬迴答,他就突然轉過身自顧自說了。


    “你不用迴答了,我不想聽了。”


    “……”


    鼬就跟著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他們穿過一條小巷。


    “他真的很像佐助,因為是你們的祖宗嗎?”君麻呂踩著路口一小盆枯了的迎春花偏側迴臉問道,外麵的光線從那處分割光明,他從肩上垂下在空中的發絲被勾勒出銀色的亮邊,搭在眼尾的幾縷卻是漸變的灰。


    宇智波鼬站在幾步遠、另一邊的路口處想了想,他的手從袖中伸出來擱在外衣的外麵,就這樣安靜著垂著睫羽搖了搖頭。


    “不一樣。”


    君麻呂下唇向上推一點,並不認同地出了巷子。


    一直到達村外,路上他都不跟鼬說話,直到他將鼬帶到了外麵早已等待已久的重吾麵前。


    前者才微悟道,“你早打算走了。”


    君麻呂點點頭,他解除咒印,攤開手任由自己慢慢恢複到小孩子的身體,橙發的重吾上前幫他整理衣服,保證他不會走光。


    兩個人的重逢仿佛是理所當然,並沒有什麽好驚訝的。


    “我必定是要迴去大蛇丸大人身邊的。”


    他悶悶地肯定了,其實他剛才一直就是朝重吾的方向走的,


    又單手從腰間抽取出袋裏一直擱著的汽水拿在手裏。


    “我當初本來是想把它送給佐助……”


    但是它失而複得不久,還沒來得及送,佐助就丟下他一個人走了。


    “現在送給你好了。告訴飛段以後可以來找我玩,角都要的錢我也隻有迴去大蛇丸大人身邊才能拿到,叫他不要急,也不要生氣。”


    鼬先是沒有接。


    “既然是送給佐助的,就送給佐助吧。你的話我會傳達到的。”


    “不了,我現在決定要送給你。”


    君麻呂倏爾偏著頭打量了他半晌,恢複到幼年的他,身上那種天真無邪的稚氣感在容貌的加成後顯得更盛了。


    “我答應了佐助,要幫助他殺了你,我們今後必定是敵人,再沒有像今天一樣快樂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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