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宇智波小少爺腰後別著刀、走到他身旁手邊的位置。


    他說“找到你了”這種話,仿佛隻是為了陳述一些什麽而出聲的。


    沙漠夜間幹冷的氣息如一張密密的紗網停落在他們的周身。


    君麻呂長長吐出一口氣。


    套著曉袍的、蘆薈葉青年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分毫氣息都未有留下。可是,剛才他那靜謐無聲的注視明明那樣的真實,仿佛有什麽話要同他講——


    又沒有講。


    這樣微微出神了一息,君麻呂才夢醒一般撈起麵前的玻璃瓶從沙地上站起來。蹭到身上的沙礫從他衣擺悉索地落下,在他的手心裏,沐浴在慘白月光下的彈珠汽水、從底部升起連串的細細小小的氣泡泡沫。


    的確是,落在水之國小島的那一瓶。


    “……”


    沙漠裏,月亮是那樣的大,視野所及,入目皆是一片霜打般的慘白,微風冷冽如刀,耳中隻是衣物翻飛的聲音。


    爆炸造成的破壞在此刻已經看不出來痕跡,隻有空氣裏無處不在的燒灼的氣味、提醒著之前這裏所發生過的一切。


    他們和大蛇丸大人的隊伍走散了。


    君麻呂將汽水別進腰間的忍具袋,這樣放下去,還留了一小截在外麵,但現在已經不能再考慮這些小問題了,因為重吾…並不在這裏。


    君麻呂挪動腳步,站在高一點的沙石上往下看,煙塵從他腳邊卷過,巨大的月亮沉在頭頂。


    重吾……


    他想起被爆炸分開、重吾想要拉住他時的那種神情,不由抬起那隻手來,心裏微妙的難過。


    宇智波佐助的視線落在他腰間露出一點的玻璃瓶瓶蓋上,卻好像沒有興趣詢問一樣地很快移開來。


    “還真是狼狽。”


    ……


    為他的語氣以及內容所牽引,君麻呂的心緒很快就迴到了當前的環境。


    他細想那句話,餘光掃及自己因為爆炸而變得灰撲撲的破破爛爛的袴擺,心裏有點感到受到冒犯地生了悶氣,可是那句“還不都是因為你”又怎麽都說不出口。


    他決意先不理佐助一陣子,卻止不住地想要為自己的“前輩”屬性正名,希望佐助能對自己尊重一點……


    可是在他糾結的時候,佐助已經完全不覺自己有多麽過分地開口、提出了趕路的要求。


    挽著袖子,他露出的白皙的手臂自然地垂下在腰側,下一秒,這隻好看的手抬起來,伸向君麻呂,是不容拒絕的姿態。


    “剛才的動靜太大了,最好在附近的忍村忍者趕過來之前從這裏走出去。”


    即使站在沙丘之上,從這個角度看他身前的佐助,已經由之前的平視變得要……微仰一點下頜。


    君麻呂沒有馬上將手放過去,而是在這一瞬察覺到——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平等與否、向來是建立在情感的對等上。


    就像重吾這樣在意我,我卻這樣在意佐助一樣,這些就是不平等的。


    「佐助,沒有我想象中的那種、沒有像我喜歡他一樣喜歡我。」


    ——————————————————————


    「在他心中,我是什麽樣子的?」


    君麻呂前所未有地想要照一照鏡子,他別過頭走在佐助身後,心裏感覺到一種難言的患得患失,月亮的光線都在眼前朦朧且夢幻起來。


    視野中白茫茫的沙地也叫人目眩,君麻呂瞥見自己一點點爬上咒印的手指,猛地停住了腳步。


    他掐住指尖,第一時間反應到的,居然不是這種奇異的感情已經影響他,影響到了能無意識開啟咒印的地步,而是如果這個樣子讓佐助看到了,一定會很難堪的吧。


    密密麻麻的、對於心髒的拉扯感降臨了。


    「如果是大蛇丸大人占據這具身體,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一定不會這樣跟我說話的。」


    這樣想到,然後耳邊所有聒噪的聲音都寂靜下來了。


    .


    在宇智波佐助意識到什麽地、迴頭看著停在原地的銀發少年時,所有的黑色紋路都已經乖乖褪去蜷縮到胸口了。


    原本盯著手指看的君麻呂抬頭與他對視——


    柔軟的長發從他的額際垂下來,落在他乖巧而溫順的藍綠色眼眸前,說他狼狽完全是騙人的話,即使是灰撲撲的,他也顯得那樣精致秀致,每一縷發絲都被描出銀邊,連上翹睫羽每一根的弧度,都是是叫人怦然心動的。


    他的眼底倒映著蜻蜓與夢境,這與外表氣質無關,生發於靈魂深處,三年如一日,從未改變過。


    是一種直麵的,叫人顫悚、滌蕩魂魄的美,無時無刻,在他任何時間,做任何事情時輻射發散。


    即使是像現在一樣,靜靜站立在原地。


    在一怔過後,宇智波佐助感到心煩意亂。


    他們在這裏是已經走了一些時間,天色已經夠黑了,靠得這樣近,看彼此的輪廓,真讓人感覺是什麽光環都褪下了。


    他麵前站著的仿佛不是大蛇丸的爪牙與所有物,除卻那一層似有若無的隔膜,對方看起來也隻是個普普通通、天真爛漫的少年。


    與木葉的那時候沒什麽區別……


    宇智波佐助眼中神光微晃幾下,竟覺得夜幕下,眼前人似乎是展顏朝他笑了,並伸出手湊過來,像是要挽住他;又像是要觸碰他的臉。


    這樣親昵的姿態,好似金雀花漫漫的、叫人無處遁形的香氣如絮如網般將人籠罩。


    佐助心中厭煩更甚,他捏著拳頭抬臂想要揮開麵前人的手,阻止他靠近。


    但當他真的從袖底探出手來準備抬起,才陡然驚覺君麻呂依舊靜靜站在原地,從始至終,根本沒有朝他伸出過手,沒有要挽住他,更沒有想要觸碰他。


    銀發少年也沒在看他了。他似乎發覺到了自己夥伴的走神,正若有所思安靜地注視著漆黑夜色中虛無的某個點。


    剛才的一切,原來都隻是他自己的錯覺。


    「……怎麽會?」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宇智波佐助的動作徹底僵硬,他搞不懂自己的感觀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原本打算揮開君麻呂的手也無處安置一般停在半空。


    好像人生這一刻,才明白自作多情的感覺。


    然而,來不及等他反省發作完自己,變故便突然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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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感受到不對勁時,君麻呂本能地想要離開,他並不是屬於感知忍者的類別,心裏再警惕也無法具體了解敵人的動靜。


    “佐助,”他想要喚醒走神的宇智波小少爺,一出聲卻已經感覺到腳踝猛地一緊。


    人的手硌著沙礫緊緊箍住了他的腳,驟然貼上來的溫度叫君麻呂的表情更糟糕幾分。


    他繃著身體抿唇,正想發動血繼逼使對方放開手,原本呆呆出神的佐助卻像反應過來一樣皺起眉,狹長的眼睛藏在漆黑的發下,不知何時單手握住了刀具地朝他腳下沙地斜斬而去。


    兩人的袖擺在刀鋒帶起來的風暴裏向後飄飛起來,那極速的一斬掄起有如半月,刀尖已然穩穩懸在裂縫之上,半空中揮斬留下的白痕才慢慢溢散。


    順著腳邊,沙漠上那道狹長的裂縫望去,細小的沙礫正源源不斷朝著其中墜入、彌補著這空缺,沙坑中空空如也,而這道蔓延數十米長的狹縫盡頭,茫茫夜色中,一個金發青年正從地上慢慢由半跪著爬站起來。


    大概因為在地下埋久了,他身上頭上都積滿了沙子,一站起來就嘩嘩地像水一樣從他皺巴巴的黑紅長袍上流下來。


    此刻彎著腰抹嘴呸呸了兩聲,這位曉組織的成員身上一點也沒有埋伏被發現了、而強裝鎮定的作態,反而好像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君麻呂眼見他那雙標誌的水滴形藍色眼睛眨了眨,挺直背時,眼神已然變得挑釁與傲慢起來。


    變的真快。


    君麻呂心裏一動,覺得有意思地打算再看下去,宇智波小少爺卻已經越過他,有意將他與接下來的戰鬥分割開似的,握著刀擋在了他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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