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九


    到了半夜,台風的動靜才慢慢消失,本來是想摸黑迴去的,但君麻呂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重吾和佐助兩個人便對坐著、大眼瞪小眼(誤)等到了天蒙蒙亮。


    挪開洞口前橫倒的柏樹,外麵是一片狼藉,斷裂的樹枝吹落的樹葉鋪了一層又一層,潮濕的空氣裏充斥著土腥氣。


    三個人爬上山迴去基地,還在路上的時候就碰到了過來找他們的多由也。


    “找到君麻呂大人了!”


    對重吾和佐助她選擇性忽略,在望見銀發少年後便鬆了一口氣般地出聲道。


    .


    等四人眾的其餘人聽到聲音陸陸續續趕過來,君麻呂才發現除了他們以外,藥師兜居然也來了。


    他朝麵容還有些疲倦的藥師兜望過去,還沒有看多久,對方就也看了過來。


    “大蛇丸大人很擔心你。”


    雖然隻說了這一句話,但其中的未盡之言已經很明晰了。


    是希望君麻呂可以成熟一點,不要再添麻煩,畢竟在外“逃亡”的日子已經夠忙了。


    聽到他提起大蛇丸大人,君麻呂才有些心虛起來,他下意識地望向身旁的重吾,依賴之意可見一斑。


    重吾不假思索地出聲迴複他:“沒事的,我待會兒和你一起去見……”


    “還有重吾你,”藥師兜打斷道,他是笑著說的,聲音卻不容辯駁極了,“這幾天你都不用跟在君麻呂身邊了,準備好迴去南方據點的事情。”


    橙發青年唿吸一滯,就連在場的其他人,包括佐助在內也不由微微愣神。


    從當初叛逃出木葉,重吾就一直跟隨在他們左右,現在居然就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就又要將他給調遣迴去?


    “我要跟在君麻呂身邊。”


    在靜寂幾息過後,重吾悶悶出聲道,“我絕對不會讓他有任何的危險,以我的生命擔保。”


    “他是唯一的。”


    「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能力有資格束縛我的人是君麻呂,隻要待在君麻呂的身邊,無論忍受何種痛苦,我的靈魂就是自由的。」


    這時昨夜重吾的答複,現在也是給藥師兜的答複。


    “……”


    梳著低馬尾的青年在他的固執下微微垂下眼眸,掩飾性地偏頭推了推鏡片,“這種話留到大蛇丸大人麵前再說吧,下達調令的又不是我。”


    在說玩這番話後,藥師兜便不給人迴答機會地轉身,又對著君麻呂囑咐道,“快迴去吧,大蛇丸大人還在等著你。”


    .


    “真是一句話都離不開大蛇丸大人。”


    走在迴去的路上,四人眾的小孩們又不由偷偷嘀咕起狗幣藥師兜的尿性來。


    “本來看他昨晚陪我們在島上找一晚上,還覺得他有點上道的呢。“


    “上道什麽啊,他肯定隻是因為害怕找不到君麻呂大人、會惹大蛇丸大人生氣才陪我們一起找的好嘛。”


    “你們不記得了嗎?當初害君麻呂大人留在木葉那麽長時間的、除了宇智波佐助,也有他。”


    “也是,他太狡猾了,成天笑眯眯的,實際上一肚子壞水。”


    “要好好保護君麻呂大人,不能讓君麻呂大人再被かぶと這個家夥騙了!”


    “是啊是啊。”


    幾個人以「怎樣讓君麻呂大人發現かぶと不是好人」為命題在底下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當事人卻因為十分在意藥師兜留下的最後那句話、而走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大蛇丸大人在等我。」


    「有那麽…嚴重嗎?隻不過是一晚上沒有迴去而已。」君麻呂為這種管束感到煩惱。


    一直穿行過梧桐樹走廊,路過花壇和石燈籠,他才給自己做好一點安慰。


    「我不應該為這份愛覺得煩惱,大蛇丸大人和止水是不一樣的。」


    ……


    “大人就在裏麵等你。”


    走上木質走廊前的石段,藥師兜停住腳步。


    這裏已經屬於這處秘密基地的深處,一路上,人也散的差不多了,連重吾也被進來前,就藥師兜以“如果不想讓大蛇丸大人對君麻呂更生氣,你就先迴去等著”的理由打發走了。


    就隻有佐助因為順路的原因,一直跟著來到了這裏。


    不過現在也要分開了。


    君麻呂在走廊外揪幾片貼梗海棠的葉子、糾結地上去石段,他除去髒髒的鞋襪,推了白色的幛子門進去,外麵便隻剩下不知為何也在門前止住腳步的藥師兜、和打算離開的宇智波小少爺。


    “佐助君。”藥師兜出聲挽留住他離開的腳步。


    庭院中的楓樹在昨夜裏被吹落下的葉片在步石上積了一層又一層,未染完全的紅色和綠色。天還未完全大亮,一點薄薄的晨曦攀在布滿青苔的圍牆上。


    天空在台風過後格外純淨與高遠,黑藍色的幕布上淡出幾點疏星。


    比起拂曉更像是薄暮了。


    “佐助君,請與他保持一些距離。”


    藥師兜正聲勸誡道,聲音輕輕的,控製在對方能聽見、而屋子裏的人卻聽不見的程度。


    他半身籠罩在走廊下紙門透出的白光裏,隻有腳邊搖曳著海棠枝幹打下的細長斑駁的影。


    “你也知道的,大蛇丸大人,是不會喜歡你和他走得太近的。”


    這算是比較委婉的說辭,事實上,那位大人一直就在用行動來阻止他們兩個人的互動,對於君麻呂“想見佐助”的要求也一直是敷衍再敷衍,也得虧君麻呂信他的鬼話。


    黑發少年的身影則完全處在了圍牆投下來的巨大陰影下,他寬鬆的白色和服鬆垮束進藍紫色的綁帶中,同色係的袴裙靜靜垂下在小腿邊。


    搭在臉頰邊的一撮黑發隨著他頭的轉動而蹭到衣領。


    “不用你來多嘴。”


    這樣高高在上而不耐煩的口吻,連瞥過來的那一眼也如同施舍一般,冰冷刺骨。


    即使是相處了這麽長時間,藥師兜也依舊偶爾會為他的目光所懾。


    注視著宇智波佐助離開的背影,藥師兜才慢慢舒了口氣,原本微笑著的臉也因惱恨而微微扭曲起來。


    不知在庭下站了多久,他才捏著手指自己迴去了。


    ————————————


    一股難聞的藥味。


    君麻呂慢慢推合上幛子門,他迴過頭,第一眼便望見了坐在牆上簾幕下的大蛇丸大人。


    他坐在掛著的、寫著「蛇」字的字畫下,黑色的長發垂下在瘦削的肩際i,眼瞳是暗金色的豎瞳,就連身上那件簡單的黑色短衫背後,也繡著兩條交叉的白蛇。


    將他與這種爬行動物放在一起,卻是意外的合適。


    君麻呂慢慢、慢慢走過去,越靠近藥味也就越濃,是一種叫人頭痛的苦的味道。


    大蛇丸看著他遲疑的腳步和越皺越緊的眉毛,眼神微微一暗,想要說點什麽,卻又劇烈地低頭咳嗽起來。


    這下子,君麻呂就沒有辦法地湊過去,挨著他坐到地上的榻榻米上,笨拙地替他拍拍後背,又緊張地去看他的臉色。


    湊近之下,眼底的青黑便格外明顯。


    約莫是這一晚上都沒睡。


    ……


    這樣咳了一陣子,黑發男人才好像緩過一點勁來地直起腰,他的臉上泛著病態的潮紅,這一點因其蒼白的膚色而更為明顯,看起來非常不好。


    “一想到會失去你這件事,便教我覺得毛骨悚然。”


    聽他沉重唿吸間,就聽見他突然這樣說道,君麻呂不敢說話,他望著燭火在矮案釉麵上暈開的斑斕光暈,好久才憋出一句話來。


    “我不會離開大蛇丸大人的。”


    他的大蛇丸大人卻深知他做出承諾便可以減緩心中愧疚的脾性,那兩點幽深的瞳眸僅僅閃爍過幾點光彩,便又波瀾不驚起來。


    “可我會離開你。”


    這樣嘶啞低沉的嗓音在旁側上方響起,銀發少年不由抬起頭來,他連手上的偷偷揪進來的葉子也不揪了,隻是屏著唿吸望著大蛇丸。


    “……可以不離開嗎?”


    “這並不由我決定,我隻能盡力去推遲那一刻的到來。”


    大蛇丸微微笑開來、眼眸掃過他一眼,便望到別處地悠遠說道。


    老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死亡是不可抵擋的,他見過太多人(斷、繩樹)的死亡,對這個名詞的定位十分清楚。


    領悟到他話中“離開”的真正含義,君麻呂不由出神。


    他低著頭靜靜趴伏在矮案上,鼻子挨著手臂內彎看著窗戶。


    外麵的光線透過幛子門照進來了,屋裏白蒙蒙的,有一種詭異且特殊的靜謐感。


    ……


    “君麻呂。”


    許久,大蛇丸在他身後叫他的名字。


    他並不理。


    後麵人便十分憐愛地歎了口氣,伸出手指撫摸他的發頂,輕輕地再次喚他的姓名。


    銀發少年這才慢吞吞、扭扭捏捏地轉過頭,柔軟的銀色發絲從背後鋪展下來,有幾縷粘在眉間,他枕在案上用一隻眼睛看著大蛇丸,藍綠色的眼眸裏泛著細碎的淚光。


    “為將死之人哀歎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說死亡有意義,那隻存在於它可以利用的時候。”


    大蛇丸為他將臉上的亂發撥到兩側,他的話十分絕情。


    “……那生命的意義是什麽?”


    君麻呂不理解,他覺得大蛇丸大人實在太可憐了,如果活下去的每一天都是在等待死亡,那這到底有什麽意思呢?


    “沒有意義。”


    大蛇丸大人也如是迴答道。


    “如果有……那隻存在於生命永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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