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良久,他仰起頭,暴露在空氣當中的臉龐蒼白,鬢發由眉間垂下,順著鼻梁向下滴著水,那些水珠舔|舐過肌膚,綴在下頜,便自脖頸滾落,留下一道濕痕。


    空洞的黛色眼眸在月影下呈現半透明的質感,如藏著陰影與高光的玻璃珠。


    在這樣空曠的河穀,月色濃鬱披拂似皎潔的霞光,把原本青灰的地麵也照得慘白,君麻呂就在這月光下微微閉了眼,再次睜開時、感知到周遭的景象,他不由得望向了麵前奔流的河水。


    他在水中尋找起來,沿著河岸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過膝的河水冰冷刺骨,走到後來就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隻是重複著行走的動作。


    隻至有人涉水過來,拉住了他的手。


    “君麻呂,你什麽毛病?”


    原本應該前往大蛇丸那裏的藥師兜站在他身後,總是打理柔順的、搭在額際兩側的流海在風中吹的淩亂——戴著眼鏡的他在人前是很斯文秀氣的,不偽裝了卻有種反派boss的陰險惡毒在其中,讓人看了就覺得是一肚子壞水、笑裏藏刀的類型。


    而且他現在都沒笑,板著臉,眼睛裏藏著怒火。


    這種火焰在瞥見少年轉過來的臉時,就停止了抖動,再過一會兒,就完全熄滅。


    「原來他長大後是這種類型。」


    藥師兜的怒氣消失得沒頭沒腦的,總覺得有些不大得勁。


    .


    “他跳下來了。”銀發少年斂著霜白的眼睫低聲道。


    “誰?”藥師兜皺著眉心不在焉地接了一句,“宇智波止水嗎?”


    君麻呂的唿吸便窒了一窒。


    “他跳下來,你也跟著下來?”藥師兜不由冷笑,“你什麽毛病?大蛇丸大人的咒印可不是給你用來玩這種戀愛遊戲的。”


    他太生氣了,這次連假假的道歉也不道了。


    “快跟我走吧,時間還來得及。這一次如果不走的話,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下一次了。”


    他拉著君麻呂的手,想要帶他走,君麻呂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藥師兜沒有辦法,俯下身將他抱起來,向著跟四人眾約定的方向躍去,沒有走幾步,懷中人卻好像看到了什麽一樣一把推開他,他一時不察,一屁股坐在了水裏。


    “你……”他氣得摘眼鏡的手都是顫抖著的,好不容易把眼鏡上濺到的水擦幹淨了,抬起頭卻見罪魁禍首正向著河中央走去了——他走得很急,好幾次差點摔進水裏,背後的骨骼再次自動生長,紮入河底的泥沙中,固定他的身形。


    藥師兜並非是第一次見輝夜族的血繼界限,他查閱過很多資料,對這種能力有所明晰,但即便如此,此刻也覺得未免變態過頭,這樣的血繼傳承者簡直就如同一頭人形尾獸了,無怪乎大蛇丸大人花費了這麽多年功夫……


    現在也不用擔心他會被水衝走了,藥師兜就擰幹褲腿走迴到岸上,一邊通知四人眾過來這裏集合——他想晾著君麻呂。


    可是過了一會兒,依舊不見動靜。


    這麽死倔……


    “喂,任性就適可而止、到這裏結束吧,你現在還不要激活這麽長時間的咒印…”


    “君麻呂…”夜風裏,遠處卻有另外一個細微的聲音斷續地傳至了耳中。


    “……”


    藥師兜聲音一頓,抿著唇瞬間就明白了銀發少年剛才的反常之處。


    ……他是去救宇智波止水了。


    .


    對於宇智波智波止水,藥師兜當然有所了解,也隱約明白對方為什麽會跳崖,無非與木葉和宇智波的內鬥有關——他最討厭的就是這樣沒有主見,被村子、家族洗腦,卻自以為身懷大義的人……


    這樣的人太有「原則」,容易受騙,也容易拖後腿,不可以深交。


    他讓過來的鬼童丸用蛛網把君麻呂帶迴到岸上,六隻手的衝天辮黑皮小孩點點頭,小胖子次郎坊也過來幫忙,多由也見兩人這麽賣力,不由得不爽地哼了一聲,卻沒有像以往那樣罵出口了。


    他們幾個都被大蛇丸交代過,因此對銀發少年身上的森然白骨並不吃驚,反而態度更加恭敬了一層。


    ——————————————


    他站迴到岸上時,懷裏還抱著一個宇智波止水。


    黑發的宇智波在水裏泡了有一段時間了,此刻上岸就昏厥過去了,藥師兜湊過去、見這位年輕的幻術天才狼狽淒慘的模樣就覺得很納罕,尤其是發現他的眼睛已經沒有了——即使沒有什麽過節,也覺得十分幸災樂禍。


    ……沒有眼睛的宇智波意味著什麽?


    比普通人還要不如。


    戰場就不用說了,以後不動手術就連正常生活都很困難。


    他開心得臉上煥發出了神采。


    “救他。”君麻呂望著他。


    藥師兜臉上一黑。


    這邊被堵到不行的心情稍微疏通了一點,聽到後者理直氣壯的一句“救他”以後又堵塞起來,還比剛才堵得更厲害了,簡直要趕上心肌堵塞了。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不僅是眼睛。宇智波止水幾乎全身都有著不同程度的挫傷,幾處嚴重的甚至骨頭都折斷粉碎了,內髒部分、具體的還需要仔細檢查一下——救他談何容易,不花個十天半個月的,他根本就別想睜開眼。


    可是十天半個月……大蛇丸那裏會等的發黴了吧。


    他知道擰不過君麻呂,就眯著眼睛商量道,“把他丟給木葉病院吧,我們這邊不好再耽擱了。”


    “挖他眼睛的人,是打著讓他死的念頭。”


    銀發少年頓了頓,他聽的鼬和止水的對話並不完整,但也明白這一點。


    “不能讓他還活著的消息暴露出去,我們偷偷地把他藏起來治好。”


    「身體恢複了,人都變聰明了?」


    藥師兜腹誹著,臉上卻更黑了,“你是不打算走了嗎君麻呂?他這樣連累我們,我是不會治療他的。”


    他見君麻呂神色未變,不知道後者是沒心沒肺,還是有恃無恐,就咬著牙繼續抹黑宇智波止水。


    “況且,當初可是你說相信他,我才允許他跟我們走的,可是現在呢?”


    側過身,好讓少年看看他們現在到底是在哪裏——


    ……還是在木葉。


    “他根本不值得你相信,這種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好聽的話誰都會說,他也許是真的想要對你好,但在村子和宇智波麵前,他先選擇的……依舊不會是你。


    你現在還想要帶著他一起走?”


    他勸君麻呂不要太天真。


    “我知道。”


    ……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不明白。”銀發少年淡淡道。碧綠淺黛的瞳眸藏在濕透的長發後,他的肌膚如蒼雪一般沒有半分血色。


    也許因為長開的眉眼已經褪去了平日的稚氣,便透出一股似有若無的漠然來。


    “……但我不想讓他死。”


    他沉默了幾息,朝藥師兜望過去。


    “你救救他,從此以後、你說什麽我都聽。”


    聲音帶著沙啞,卻平靜得詭異;說著求人的話語,表情卻依舊淡漠。


    從上來到現在,他沒有看過一眼懷中的宇智波止水。


    .


    褲子袖擺都是濕的,被二月夜裏的冷風一吹,就顯得格外的冷。


    藥師兜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眼睛,想看他是不是在說謊——


    這句“從此以後”意味著什麽?


    不是指君麻呂為了宇智波止水活命、許下的承諾有多重,而是他對宇智波止水是真的失望了。


    他對宇智波止水失望了。


    ……現在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從此以後能更好的恩斷義絕。


    「這家夥,實在是……」


    目的達到了,藥師兜心裏應該高興的,但又怎麽都笑不出來。


    他頭一次做成了壞事卻並不快活,就好像等待著蘋果成熟的蛇、等待著惡之能量的湧入,卻被一束純白的光束洞穿了心髒,讓他的靈魂也本能的一痛。


    他在夜風中靜立,覺得這是因為君麻呂還不夠「壞」的原因。


    “我不需要你聽我的話……”


    藥師兜還想說“不值得”“沒意思”之類的話,瞥見已經站在銀發少年背後給他擦頭發、完全沒有一點焦慮之色的小女孩,又哽住了。


    他苦口婆心、費盡心思地勸說,這幾個小孩卻都懶懶散散的,簡直比什麽都閑。


    “這是幹什麽?!你們是都不想走了,打算待在這裏照顧這個宇智波了嗎?”


    多由也抽空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棕黑的眼睛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吵死了你,治就治唄,囉裏囉嗦的!”


    她又哼了一聲,皺著鼻子縮迴頭去,繼續給君麻呂擦頭發。


    “……”這個小白癡!


    “是啊,別耽誤時間了……”一個弱弱的聲音響起,是剛才一直沒有什麽存在感的左近,“大蛇丸大人也說過,要我們好好聽君麻呂大人的話的。”


    從千辛萬苦通過選拔、接到保護君麻呂的任務來到木葉開始,他們的主人就是君麻呂了。


    當初藥師兜還拿這個“大蛇丸大人的交代”敲打過他們,此刻見他們聽了左近的話後、一個個露出了“深以為然”的表情,隻覺得氣得夠嗆,簡直是舉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不想跟這群腦子有坑的小孩多說話,抬起頭望向君麻呂,壓著嗓音冰冷地威脅,“你是真的決定了嗎?以後大蛇丸大人怪罪下來,可不關我的事。”


    銀發少年垂眸沒有迴答,但手中的動作卻表明了態度——他上前把懷中人遞給藥師兜。


    藥師兜是真的不想接,壓著怒火想叫鬼童丸次郎坊來幫忙,卻見黑皮小孩突然抬起了頭往後麵的河岸看過去。


    “藥師兜大人,有人往這邊過來了!”


    在來的路上,他一路布置了很多蜘蛛網,而現在有一處已經被觸動了。


    有人正往這邊趕過來。


    藥師兜神色一淩,認命地接過宇智波止水。


    “先迴基地。”


    四人眾的基地當初就建在木葉懸崖下,離這裏不遠,很快就能到。


    離開時他囑咐君麻呂:“應該是過來找你的,你把他拖住,不要叫人發現了我們的事。”


    好在咒印已經開始消退了,比起上一次大蛇丸主動激活而持續的整整一夜,他自己激活是維持不了多長時間,應該很快就會褪去。


    這樣很好,免得到時候被木葉的人發現了,徒增煩惱。


    他說話的聲音還飽含著一點怨氣,看來已經開始後悔為什麽要迴來找君麻呂了——人也沒帶走,還要花功夫救一個宇智波止水。


    但不來又不行,大蛇丸要的是君麻呂,他自己一個人走,到了地方也是白搭。


    此刻捏著鼻子認下,隻盼這件事情快點了結。


    ——————————————


    望著幾人離去的背影,他垂首注視著自己攤開的雙手——那上麵還沾著止水的血。


    ……


    君麻呂慢慢走迴到水裏,躺下在淺灘上,被多由也擦幹的發尾重新浸入水中,他的手也浸進水裏,上麵的汙血一點點暈染開來,由暗紅化作水紅、粉紅,一絲絲,一縷縷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他垂著眼睫出神地望著,在快要睡著的時候,聽見人的腳步聲停在了身後。


    .


    宇智波鼬原本是微喘著的,見到他就屏住了唿吸,俯下身手撐在泥沙裏、聆聽著什麽。


    在確定他還活著之後,黑發少年很明顯地鬆了口氣。


    然後,他就不出聲了,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麽,在後麵一點動靜也沒有。


    ……


    君麻呂緩慢而遲鈍地迴想、思及今日總總,覺得心口麻木,沒有疼痛,沒有感覺了。


    也是什麽也不想說、一動也不想動。


    低著眼眸注視著麵前微微漾起的水麵,他的眼底倒映著月光,是一片凝寒的雪。


    良久,宇智波鼬扶住他的肩膀,將他背了起來。


    明明根本可以就不管。


    他心裏沒趣透頂。


    但總記得藥師兜臨行的囑咐,此刻便無聲無息地任由對方背負起自己,隻是冷漠而又茫然地覺悟道:


    想來,這世間總總林林,皆逃不過責任和感情。


    帶土是這樣,止水是這樣,每個人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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