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止水還想要勸一勸他的,比如照顧小孩很無聊的,還是讓鼬來吧。可是沒等他琢磨完,君麻呂已經走過去了,他摘掉綁腿,坐到鼬旁邊。


    “我會很小心的。”


    宇智波止水看向鼬,黑發小孩也看著他,白嫩的小臉上有些不知所措。


    三分鍾後,兩個人默默無言地出了院子。


    “我剛才是不是應該直接答應和你們一起去的?”


    “沒事。”


    “那……”宇智波鼬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我們還去訓練嗎?”


    止水望了一眼身後,迴過頭時朝他點了點頭,“當然,走吧。”


    兩個人靜靜地走在路上,偶有路過的族人同他們打招唿。正是午後,走在族兄身後半步的宇智波鼬沒有任何征兆地出聲問道。


    “是和好了嗎?”


    “嗯,”止水偏過頭應下,並不意外,也沒有因此而感到冒犯。


    鬢發漆黑,隨著走動在額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搖動著,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點。


    “那他想起你了嗎?”身後人頓了頓,再次開口時,語氣都輕了輕。


    “……怎麽說呢,”少年正了正護額,搖動的鬢發被撥到兩側,眼中依舊噙著如平日一般讓人覺得信服的、溫和的神光,“這要看他想不想記起我了。”他笑起來,並沒有為此感到苦惱。


    黑發小孩的眼睛黑闃闃的,有些似懂非懂,宇智波止水卻不再說話了。


    幾隻烏鴉自圍牆上飛下來,棲在他肩頭。


    ——————————————


    君麻呂沒有照顧過小孩,他自己都需要人照顧,但如果隻是抱著小孩子,一動不動就很容易了。


    他原本還有點興趣、有心思去打量懷裏小小的一團,可是因為湊的太近,當頭發垂到小寶寶臉上時,他就不敢湊過去了,而是往後靠,靠著廊下的柱子坐著。


    很小,臉上紅紅的,手也很小,大概隻能握住他的一根手指。睡得很香甜,唿吸聲輕輕的。


    日光傾斜,等兩個人從神社邊迴來時,銀發少年已經睡著了。


    他坐在簷下,半靠著廊柱,發鬢稍顯淩亂,眉睫如羽毛般落在奶白的臉龐上,藏在陰影下,看上去是醒時不被留意到的乖巧與柔軟。


    佐助…佐助看起來醒了有一會兒了,九個月大的孩子,爬起來還算利索,也不哭也不鬧,大概是餓了,就趴在少年膝上,正啃著少年的一縷頭發。


    鼬疑惑地走過去,把往日裏一旦沒有人理會就會大哭大鬧的弟弟抱起來——他還叼著那縷頭發。沒有辦法,怕他吃到頭發,隻能捏著他的兩腮,輕輕把頭發撥出來。


    還好,大概是看見哥哥了,小孩子臉蛋紅紅的,咿咿呀呀地伸著小手在空中撲騰,倒沒有太鬧騰。


    “我去屋裏給他衝點奶粉。”鼬麵不改色,對於照顧自己弟弟的工作十分得心應手。


    君麻呂還未醒。目送著黑發小孩換過鞋,抱著弟弟進了屋子,宇智波止水在晴天娃娃下坐下來,他望著石青色圍牆,倒映著粼粼波光的池水,唿出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其他鳥類已經歸巢了,那隻跛腳的烏鴉又迴來了,在池畔邊飲水,因為瘸腿的原因,它每次埋下頭喝水時都需要張開翅膀來維持平衡,看起來有些笨拙和滑稽。


    宇智波止水養的烏鴉裏沒有跛腳的,看了一陣,就收迴視線,雙手放在膝上。他斂眸,在身後湧過來的夕陽餘暉裏,注視著旁側閉著眼眸的少年。


    擱在膝上的手指動了動。


    遠方天幕如蓋,霞光披拂,將萬物都好像鍍上一層火光,雁鳥化作一排黑點。自四方天空上飛渡,叫人的情思也變得悠遠寧靜起來。


    黑發少年摘下腕上的三角護具放在一旁——是手指墊在底下,再慢慢抽離的方式,不會發出一絲聲響。


    做完這一切,他攏起少年自肩上散落的一縷發絲,是冰涼、有如初融雪水,那溫度沁入指縫間,蒸騰在心上的,卻是一片熱氣。


    再靠近一點吧。


    這樣想到,就俯下身。


    單手撐著木質平台,他屏息,連心髒都似乎為這過於危險的舉動而跳動得愈發緩慢起來。


    ‘君麻呂。’止水在心裏悄聲念道。當然沒有人迴答,少年的唿吸聲平緩而悠長,霜白色的絨睫翹著,纖塵不染,是一片霜雪,一抹月光,長在澗中的山赤蓮嬌豔的花蕊。


    他注視著他純白的眉眼,心裏什麽都沒再想,一時有些怔然了。這種狀態很奇怪。天地共沐一片餘暉,四下靜寂無聲,唯有驚鹿水滴打落在石槽中央,提醒了時間的流逝。


    ·


    他出生在宇智波,既定的、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情,宇智波很好——流著相同血液的族人,嚴厲卻讓人信服的長輩。除此之外,血脈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東西。


    早在他記事之前,父親就已經逝去,可他還是長成了父親的模樣,不僅僅體現在外貌上、還有性格上——這是所有人都肯定的事,他自己也覺得驕傲與幸運。


    因此,背負著要成為父親那樣偉大忍者的期許,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名字前被冠以“瞬身”的前稱,被譽為“現今的宇智波族第一人”,這很好,證明他有器量,他的力量是有價值的,再苦再累都可以忍受。


    這個世界很美好。


    不過……總是這樣想,也會生出迷惑與恐懼來,即便已經很努力了,但還是害怕時間過得太快,害怕這樣的日子不會再有了。


    他想了很多,一邊想著,又直起身慢慢坐迴去。


    等他想完了,迴過頭時,君麻呂已經醒過來了——銀發少年仰著頭,注視著半黑的天空,覺察到他的動靜,就低下頭,側過來看他。


    “止水。”


    “……你是要迴去了嗎?”


    “嗯,原來這麽晚了。”他點點頭,又微笑了起來,夜幕下的瞳眸裏藏著星光,說,“明天你還來找我,我們明天見。”


    ……


    黑發少年一頓,眸光閃了閃,原本坐得筆直的身體就這樣放鬆下來。


    “嗯……明天見。”


    對的,明天見……


    天色微沉,掛在兩人頭頂、揚著燦爛笑臉的晴天娃娃,於夜風中被吹得慢慢轉了半圈。


    ——————————————


    綠草頭向他道別了。


    在訓練結束之後,人造人在河邊現身,頂著一朵淺紫的野槿。


    他說,要去水之國那邊,去給帶土提供助力。


    不知道是不是近來陽光並不怎樣熱烈的原因,君麻呂總覺得他的青色頭發有點褪色了,同色係的眼睛也呈現出一種草焉了後的青黃色。


    他從河畔走上來,擰幹褲腿,心想:你不出來,我都差點把你忘記了。


    “你不用再監視我了嗎?”


    人造人不置可否,麵無表情地走過來,單手幫他把皺巴巴的褲腿扯平、卷了上去。


    “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走。”


    這是他第一次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來傳達自己的意誌,而並非是作為“眼睛”時。


    君麻呂看了他好幾眼。


    想到自己還沒有出過火之國呢,他有些心動,瞥見過來時插在鵝卵石中的竹刀,又有些懨懨,“再過幾年吧。”


    他不再說話了,看到河麵上飄過的幾片落葉,有些出神。


    綠草頭和他一起看。


    過了一會兒,他說,“我會迴來看你的。”


    ·


    等卡卡西過來時,人造人已經走了,地上隻留著那朵淺紫的小花。


    君麻呂把花丟進河裏,看它飄走。


    他心想:帶土在水之國那邊幹什麽呢?還要綠草頭過去幫他。


    他也隻是想一想而已,想完這句話以後,就轉身跟著卡卡西迴卡卡西的家了。


    “你心情很好?”


    走上田埂的時候,前麵的白發少年側過頭這樣問了一句。


    君麻呂踢了一腳路邊的草當作迴答。因為有止水做理由,他每天都可以好好睡一會兒,心情一直都很好。


    見他這樣,旗木卡卡西收迴了目光。


    他之前對君麻呂說了那樣重的話,也沒指望對方現在會對自己有好臉色。


    “卯月很看重你,既然她教你木葉流劍術了,你就認真學。”他說話是天生的冷淡,即便是關心,也讓人覺得更像是管教。


    跟在身後的腳步停下了。


    白發少年頓了頓,偏過頭來。


    君麻呂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田埂約莫一人寬,如一條筆直的灰褐色線條將他們連接在一起,少年反手握住刀柄,從背後緩緩抽出刀具。


    “那,到底是木葉流劍術好,還是旗木刀法比較好。”


    刃身漫過流光,光潔的拋麵上倒映出一雙森綠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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