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不知明日朝會……”長身玉立的男子眉目溫柔,恭敬地向她低頭。


    桌案後麵坐著的女子不過雙十年華,一身青色素衣黑發盤髻,明明毫無金玉修飾像天邊的雲一樣飄渺似仙,但那雙玉手旁邊的卻是整個周朝象征權利巔峰的玉璽。


    宮長酒語氣隨意:“還是要給他們鬆鬆繩子,免得狗急跳牆得不償失。”


    雙手作揖這人名叫韓律,乃是原著之中男主的授業恩師。卻也是如今宮長酒的幕僚之一,他把自己的腰沉得更低,充滿了對女子的敬畏:“但是,軍權不同其他,下臣怕有些人得寸進尺不明白長公主的良苦用心。”


    “韓律啊,你可曾注意過鎮國將軍府的兩雙兒女。”


    “這……曾有聽聞鎮國將軍很是寵愛他的女兒,其他的傳聞倒是沒有聽過。”


    “哈哈哈哈,連你都不知道,看來我的父皇當初處理這件事的時候足夠謹慎嘛。”


    韓律脊背一涼,冷汗涔涔。


    長公主莫非,連那件事都知道。


    “鎮國將軍有二子二女,其中長子傅承錦,次子傅瑜還有女兒傅袁冉,都是正室所出,還有一個不受寵的女兒是妾室意外所懷。”


    “看似鎮國將軍對長子愛之入骨,實際上這是我們鎮國將軍的忠心耿耿,而傅承錦其實是我那不爭氣太子哥哥所生的小侄兒。”


    “父皇真的是對我了解頗深,明知道我遲早會對鎮國將軍趕盡殺絕,所以特意把孩子留在那裏還給他留下了兵權和動機。”


    “可惜我父皇死的太早了,不然他就能看見他的皇太孫坐上被我掃盡一切阻礙的皇位了,你說是不是?”


    韓律的唇都在顫抖,勉力維持自己的鎮定:“他一個小孩子,又如何能與驚才絕豔的長公主相提並論。”


    “我的父皇給他留了老師,隻是我還沒查出來到底是誰,不如這件事就交給韓卿吧。”


    直到走出那小小的公主府,韓律整個人都還沒能迴過神來。


    他不禁又想起黃昏之時他第一次見這個小公主的場景。


    彼時她珠翠環繞天真無邪,皇上對她寵愛得無邊無際,曾問她:“若讓你執掌四海你如何麵對這天下悠悠之口。”


    她迴道:“就讓天下陷入絕境,我來拯救天下,讓他們都對我充滿了維護感激,就不必憂慮什麽流言蜚語了。”


    他那個時候就覺得,長公主絕非善類。


    但若為帝,必將名垂千古。


    今天他來試探長公主對鎮國將軍府的態度,是否她早就知情。


    她讓自己來調查自己,到底是有恃無恐還是在敲山震虎。


    明明是個比自己年幼那麽多的少女,為什麽他竟會有種君心難測之感。


    韓律深唿吸,不禁有些迷茫自己的前路了。


    不過無論怎麽樣,他和那個少女始終是站在對立的立場上。


    周朝的皇帝勵精圖治,卻是一個不會養孩子的性格,他膝下七子八女哪個都扶不起來,唯有幼女天資聰慧和他像了十成十。


    但她性格冷漠陰狠眼中毫無姐妹兄弟之情,甚至覺得哥哥姐姐都是隻知享樂的無能之人,所以他把自己的希望全都寄托給了另外一個人。


    本文男主,傅承錦。


    從名字都可以看出來他對自己皇孫的期待。


    以承錦繡江山。


    他把孫子從小放在鎮國將軍府對他寄予厚望,反正宮長酒是不知道他怎麽就看出來,這個沒和幾位皇叔相處的皇孫為什麽就會仁厚寬容,也沒看出來他比自己暖人多少。


    男主也不負他期待,在長公主不明忠奸對鎮國將軍府趕盡殺絕之際,憑借自己從小受到的教導在皇祖父遺落的勢力幫助下找迴了自己的身份,並且君臨天下。


    唯一的昏庸之處,就是他愛上了前來和親的敵國公主。


    這位公主並非善類,她來周朝並不是被遺棄的。


    她有血海深仇要報,和藍玉國的二皇子締結盟約前來周朝是為了引誘這位皇孫,以便將來藍玉國君臨天下。


    這就是原著之中,兩位男女主的相愛相殺。


    而宮長酒,則是其中男主推翻的第一個反派。


    因為劇情是從女主降生開始,所以八酒早早來了這個世界,也早早改變了劇情。


    鎮國將軍府必定會反,他們手中的軍權看起來好像特別麻煩。


    但是她父皇都死了,誰能證明傅承錦是皇孫。


    她可不是原文之中的宮長酒,明知道他早就想好要讓她死,還心慈手軟。


    她手中的謀士也從不覺得她心狠手辣,隻是說公主殿下雷厲風行,很有王者風範。


    真巧,她自己也這麽覺得。


    宮長酒做長公主不做皇帝的原因並不是她權利不夠,而是她的惡趣味。


    她想知道,如果報仇的希望和動心的人一起擺在兩邊,玉寒風會怎麽選。


    她對愛越來越挑剔了,她滿懷希望玉寒風可以令她心動又矛盾地覺得這不可能。


    唉,她可真難打發呢。


    案桌上的奏折多到令人望而生懼,這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宮長酒最近在更改地方官的吏部審核製度,所以各個地方都有奏折過來。


    若非紙質已經慢慢在宮中流行,她的書案都未必放得下這些奏折。


    她送走了韓律之後,又開始安靜的批奏折。


    無論是花團錦簇還是錦繡文章,她的目光都持續而穩定。


    係統一直覺得,她是一個很耐得住寂寞的人。


    因為她可以獲得快樂的地方太少了,所以什麽都顯得一樣。


    她從不讓係統為她勾那些奏折,哪怕每天都要天黑了才能去休息。


    她其實不愛珠寶,不愛華服,更不愛權利。


    曲子都不聽,戲也不看。


    係統以前很少為她選古代位麵。


    因為在這個地方,她變得很可怕。令人望而生懼,生不出絲毫親近。


    這不是他的推理,而是她周圍人的看法總和。


    長公主的才華,從來沒有人質疑過。


    哪怕她沒有一篇名傳於世的詩詞,但是周朝上上下下給她遞過奏折的人全沒有懷疑這一點。


    她的穩固地位,不來自他人敬畏。


    而來自朝野上下持續了五年的崇拜。


    自從先皇去世,長公主把持朝政之後,周朝是越來越富強了。


    人民的變化,官員的變化,所有人都看在眼裏。


    他們沒有以前那麽好汲取不當利益了,但是用錢也不用那麽戰戰兢兢了。


    書生盡都不再避世輕蔑官場,而是紛紛入世以投明主。


    直到月上中天,宮長酒這才喚人:“更衣。”


    她沐浴一番之後,自有人輕柔地拭幹她的長發,為她展開輕薄舒適的寢衣。


    書房自她離開之後就連上三把鎖,這三把鎖其中一把的鑰匙掛在她的床頭。


    公主府很小,今日奏折有五六份都是勸她移府另住的。她所住的不夠奢華,許多大員也不敢住大房子。


    就算名下有更多房子,還是住在比公主府還要小的家中。


    宮長酒一人不愁,家裏人多又謹慎的官員真的恨不得她立刻入駐皇宮。


    誰敢比“皇帝”住的好呢?


    哪怕她在名義上還不是皇帝。


    但她卻是那個十五歲親政,十七歲流放了三個兄長卻依舊名正言順大權在握的長公主。


    她不用金玉,周朝便以樸素為美。


    她不穿金黃,周朝便將青衣作為她身份象征,一般人不允穿戴。


    她愛奇聞異事,官員們除了分內之事,便也搜集各種奇聞異事上書。


    她隻吃家禽不愛野味,除卻貧苦人家,山裏連打獵的人都少了許多。


    但全天下最珍貴的錦繡卻揉成床被,隻在她一個人的床褥之上。


    宮長酒從不會因為勤政忘記這些享受的。


    她不去金碧輝煌的皇宮,僅僅是因為皇宮太大她沒有後妃也沒有長輩管理後宮,也實在耗費心神沒有這個必要罷了。


    床鋪已經被香爐染上溫度和熱氣,本來是有暖床這樣的規矩的,但是哪怕這些人沐浴之後宮長酒還是不喜歡這樣的感覺,所以改為香爐暖爐。


    她一進屋,就有人把香爐撤下,為她鋪好被子等她上床休息。


    “殿下,可要喝茶。”


    “孤不用了,留一個人守夜,其他人去休息吧。”


    侍女整齊行禮:“是。”


    隨後整齊退出。


    其實她不戴金玉首飾,是戴起來很重而且沒有人值得她梳妝打扮。


    她所穿的青衣更是漂染多次才形成最完美的如同青山黛染的顏色和輕薄飄柔的質地。


    至於這些官員因此勤儉節約,她反而覺得是好事。


    真的人丁興旺住不下的,她也在奏折之中寫道“聽聞愛卿家中又添愛子,遷居之日記得上奏,好讓本宮為卿賀喜。”


    委婉允許他們搬家。


    這些人戰戰兢兢搬了,宮長酒也沒有說什麽。


    除卻朝政,宮長酒最近還在忙一件看似與朝政無關的事情。


    那就是她的丞相的愛子,原著男二柳玉司和煙雨樓的愛情故事。


    煙雨樓是位奇女子,在多年之前被她收入手下於是並沒有如原文一般淪落青樓,所以因為自卑沒能和他終成眷屬。


    而是成為了她的得力幹將。


    不幸的是,就算是這樣她也像原著一樣沒有接受柳玉司,原著裏她沒有接受柳玉司,所以這才導致了柳玉司幫助女主,成為功能性男配的劇情。


    而現在則是因為,她覺得為了柳玉司放棄在宮長酒身邊的權利地位實在是很不值得。


    宮長酒覺得,這個她預測之外的局麵實在是很有意思。


    她睡意朦朧之間,想起了煙雨樓眉間那抹對權利的執著,輕輕嘖了一聲。


    活得太過聰明,就容易和她一樣找不到快樂了。


    但太傻了,她又不想要這樣的屬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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