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婭的擔心讓林瑤頓時有種“我能怎麽辦, 我也很絕望”的感覺。


    “這尉遲傲天喜怒無常, 我能怎麽辦, 你讓我說什麽呢?別多心了, 甭管他是什麽居心, 反正我和他隻能是仇人。”林瑤說著夾了一塊烤羊肉遞給緹婭, “緹婭, 你也吃,不吃白不吃,吃!”


    就這樣, 林瑤再次被尉遲傲天帶迴東耀,世人皆說東耀攝政王是個恩仇必報的人,但對待林瑤的背叛與欺騙仿佛就這樣戛然而止了, 他依舊讓她做自己的貼身侍女, 其他待遇也和出征前一樣。


    ……


    與此同時。


    蘇亦傾和林惜已經在東耀人的軍營做了將近一年俘虜,她倆都長得不錯, 但尉遲傲天下過一道軍令, 避免東耀勇士的後代裏出現下賤無能的漠北雜種, 俘虜到的漠北女人不要碰。這軍營裏不少將士是尉遲傲天的舊部下, 在尉遲傲天的強權下經常騷擾卻又不敢收了納了她們。


    “又快到了大雁南飛的季節。”烈日當空, 正是一天中太陽最毒辣的時候,林惜抹了把額頭上直往下淌的汗水, 卻絲毫沒敢停下手上的活,這麽多的粗活, 稍微偷閑一會兒就很可能幹不完。


    蘇亦傾不耐煩的皺眉:“可不是嗎。這烘烤人的鬼天氣, 去年的現在我還以為今時今日能在錦衣玉食裏過上好日子,哪成想命運捉弄,開這樣一個玩笑?”


    “算了,我們快點幹活吧,等會皮鞭又該上來招唿了!來,我幫你。”


    蘇亦傾很理所應當的將手裏的活全給了林惜,往大樹的陰影裏一站,“哎。惜兒你說,我們這麽年輕、美貌,要不是困在這兒以後的日子怎麽樣可說不準呢,不是麽?我蘇亦傾可不甘心在這地方待一輩子。”


    “你呀,就踏踏實實的吧。活在亂世已經注定我們的不幸了,流落逃亡的路上,慘死了這麽多北溯老百姓,所有一幕幕就像昨天才發生的,我們能活下來已經算很好了。”林惜說著想把蘇亦傾肩上的落葉拿掉,被她一把推開。


    “裝什麽安分,實話說了吧,你一直想出去找瑤兒不是嗎?”


    一提起林瑤,林惜的臉上立刻流露出牽掛和擔心。是啊,分開快一年了,也不知瑤瑤是否還活著?


    “哼。”蘇亦傾冷哼一聲,抱著胳膊繼續算計著如何逃出去的事。


    夜裏蘇亦傾做了一個美夢,夢境裏她離開了這個軍營,住進了一座極盡奢華的宮殿,她錦衣玉食享用不盡、高高在上使喚著奴才們,也使喚著林惜,而這些奴仆一邊幹著粗活還一邊爭相奉承她。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夢境再美也不是真的,而反差越大,清醒過來越是低落。


    又迴到深淵般的現實,蘇亦傾渾身酸疼一動不想動,長長的通鋪橫七豎八躺著幾十個累得同樣一動不想動的俘虜,血腥味和汗臭味混雜在空氣裏,壓抑得令人窒息。


    隔壁兩個女人說話的聲音很低很輕,在寂靜中卻格外清晰。


    蘇亦傾陰狠的瞪過去,正想罵半夜發什麽魔怔把她美夢都擾了,卻聽其中一人小聲說道,“士兵們在閑聊祭祀的事,我聽著聽著出神了,耽擱了手裏的活,就被抽了鞭子弄成這樣。”說著卷起袖子露出長期營養不良骨瘦如柴的胳膊,慘淡月光下,那上麵觸目驚心的鞭痕密密麻麻的,看得和她說話那人很是同情。


    而蘇亦傾心裏卻使勁罵一聲活該,說不出的幸災樂禍。她從小聽聞別人倒黴心裏就快樂,聽聞別人比自己過得好心裏就嫉恨不甘,倒不是被俘後巨大的變故致使的。


    “哎……這地方的罪就不是人能受得了的,那些可惡的東耀兵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我沒一刻不詛咒他們。”


    “可不,我今天聽他們說,兩個月後便是聖神的祭祀之禮了,今年東耀要獻上的祭品除了一大堆金銀珠寶,還有十六個美貌的少女和少年。這十六個祭品在民間選,你說哪家願意自己的孩子成為祭品啊,難免又是怨聲載道。聽他們說這是東耀太後在和攝政王叫板,現在的皇帝是個心慈手軟的傀儡,攝政王就一直進諫他實行仁政。總之這些無惡不作的東耀人,國內外不斷積攢民怨,這東耀的興盛也不會長久了。”


    身為大漠國家的人,祭祀之禮蘇亦傾是知道的。東耀雖是聖河唯一流經的國家,聖神卻是所有大漠國家共同信奉的神靈,所以秋祭那日除了東耀,還有別國的皇室貴族也會前往聖山參加。


    “你聽說的還真不少,這些東耀兵也夠嚼舌頭的,他們偷閑聊天,卻不允許我們休息哪怕片刻!祭祀之禮,那一定是盛大而混亂的場麵,至少這些該死的東耀兵又該忙著保護他們皇帝了吧。”


    “這是當然了,這幾年東耀的征戰幾乎把各國都得罪了個遍,敢怒不敢言者居多,但不怕死的誰說沒有?聽說近年每次祭祀之禮都有刺客刺殺東耀皇帝,很快被攝政王的士兵製止了沒成功而已。”


    “這倒是,攝政王的防護一向嚴密,哪可能真的成功,今年十有八九也要這樣有驚無險一下了,不過我們肯定去不了,是見不到這樣的場麵了……唉,睡覺吧睡覺吧。”


    不出片刻,兩人的唿嚕聲便響起。蘇亦傾嫌棄的往林惜這邊挪了挪身子,心裏是再難平靜。


    這樣艱辛的日子,活著還不如死了幹淨。


    緊跟著,祭祀之禮的祭品、心慈手軟的皇帝、幾乎每年的刺殺……這些事物串聯在一起,蘇亦傾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太危險了。”她壓製著這個異想天開的念頭,可它卻在她腦中無限放大。


    ……


    “就扔在這裏吧,臭死了!”


    “我聞聞……明明是姑娘的體香,哪有臭味?”


    “兄弟,你別忘了她們是得什麽病變成這樣的,麻疹!快扔在這裏讓她們自生自滅吧!”


    “不治治嗎,這個蘇亦傾懶得要死,林惜可是幹活的能手呢。”


    “有這個必要嗎?攝政王連年打勝仗凱旋,咱們東耀人的軍營最不缺的就是俘虜,扔了扔了!”


    砰!砰!


    重重的沉悶的兩聲傳來,士兵們把兩個麻袋往軍營不遠的荒地一扔,轉身就走。待他們走遠後,蘇亦傾和林惜鑽出麻袋,一路跑到一條小河邊。


    “嘻嘻,自由了!”、“我們終於自由了!”


    兩人把衣服脫掉放在岸邊,跳下河洗了個澡。河水嘩啦啦流淌,仿佛洗清人身上的一切晦氣,她們互相嬉笑著往對方身上潑著水花。


    “傾兒你的臉還沒洗幹淨呢,小花貓似的!”


    “你也是,小花貓!”


    “還是傾兒你有辦法,知道用這種方法騙他們,可是如果他們真的讓軍醫給我們治病怎麽辦呢,不是穿幫了嗎?”


    蘇亦傾頭一昂,“怕什麽呢,大不了就是一死,你我都生不如死了還懼怕死嗎?在活不好的處境裏,不怕死的選擇更多時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原來蘇亦傾為了逃出軍營,在自己和林惜臉上、身上畫了好多紅點點,佯裝得了麻疹。她賭東耀兵不會派軍醫來醫治兩個下/賤的俘虜,果然那些兵把她們裝進麻袋裏,直接扔到了這荒郊野嶺。


    “行行行,還是傾兒你有膽有識,我一個沒什麽見識的小丫頭,找到瑤瑤前,就先跟著你混啦!”


    “那是當然的了!”這話說得蘇亦傾很是得意。


    “啊!”這時林惜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蘇亦傾順著她的目光向岸上看去,不知何時,她們的衣服不遠站著一個男人,一副色/迷迷想立刻撲過來的樣子。蘇亦傾一驚,捂住胸/部,這荒山野嶺哪冒出來的色/狼?


    “大哥,你也是逃……路過的嗎?”


    “嘿嘿!美人兒,俺家就在山那邊啊,進都城趕集迴家,路過!啊——”這男人盯著她們的胸太出神了,腳下一滑,整個人掉進了河裏。


    “救救俺!救救俺!俺不會水啊!”這男人拍打著水花大聲求救,片刻的功夫,已經連喝了好幾口水。


    見林惜要遊過去救人,蘇亦傾猛地一把抓過她的胳膊,往岸上遊,“不許救他!”


    “不是……傾兒你看這個人真的不會水,你不救他真的會淹死的!”


    蘇亦傾冷漠的“呸”了一聲,“我們的身子是什麽身份的男人都能看的嗎?敢偷看我洗澡,他就該死!”同時狠狠的瞪了一眼林惜,“我說了不許去!”


    接連發生了這麽多事,這小丫頭似乎真的被嚇住了,僵著身子被蘇亦傾拽上岸。


    “還不穿你的衣服?”見林惜僵在原地,蘇亦傾把衣服往她懷裏一塞。


    兩人快速穿好衣服,而河裏那男人漸漸體力不支,撲騰著沉了下去。


    林惜終於再也壓抑不住害怕,捂著眼睛,哭了。


    “我們快走!”蘇亦傾可沒功夫安慰她,拽著林惜若無其事的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你在這裏等我,我迴去拿點東西。”


    她折迴去,那男人的扁擔果然還放在邊上,蘇亦傾翻出兩串錢幣,把它往河裏一踢。


    “看,我們有錢了。”她得意的向林惜晃了晃。


    林惜別過頭。又走了很久,才說話,“死人的錢……我們用著能踏實嗎?”


    蘇亦傾不以為然的瞥了她一眼,“什麽話,兵荒馬亂死個人算什麽,這一年我們見過的死人還少嗎?林惜,你這一路上渾身不自在的樣子,以後還能幹什麽大事呢!”


    “我實在害怕的很,如果我們救他,他不會死,那是條人命……傾兒,你說要是官府的人找到我們怎麽辦?”


    “你想多了,這荒山野嶺連戶人家都沒有,官府的人哪會找來?再說那個男人是自己落水的,找到我們也別想怪到我們頭上!”


    “我是覺得……這份自由太難得了,我再也不想失去。傾兒,你知道嗎,現在的空氣都是清新的。”


    林惜清純的樣子在蘇亦傾看來,卻可笑萬分,“空氣清新能穿戴、能當飯吃嗎,自由了又能怎麽樣,我們現在需要考慮的,是怎麽擺脫這樣窮苦低人一等的境地!”


    林惜立刻說,“我們可以試試,去找瑤瑤……”


    蘇亦傾立刻打斷她,“你是不是傻了,人海茫茫,在異國他鄉生存下來就不錯了,找一個曾經的姐妹談何容易?”


    林惜大聲說,“瑤瑤不是曾經的姐妹,她永遠都是我林惜的姐姐!”


    蘇亦傾不屑的“哼”了一聲,“總之,要找你去找,沒用的事我可不做,再過幾天那個男人的錢財都會用光!”


    “錢財用光了……難道還要再偷一次?”


    “不一定,但至少必須有兩套新衣服。”蘇亦傾突然扳過林惜的肩,嚴肅的說,“你想想,要去做祭品,我們是不是應該穿的幹淨體麵?而且這次不是偷,他是自己落水的,他的東西是我撿到的。”


    “我們?做祭品?”


    “你沒聽說祭祀之禮要在民間選十六個少年少女嗎?”


    “做祭品別人避還避不及呢……我不去。”不去找林瑤,卻去做祭品,這是林惜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的。


    “我是這樣想的……”蘇亦傾附在林惜耳邊耳語一番,狠笑著,“和這次一樣啊,置之死地而後生。”


    “不,不!”聽了她的想法,林惜驚恐的往後退幾步,“太冒險了,我們這次是為了跳出火坑才冒的險,剛從一個火坑出來,怎麽能再跳進另外一個火坑?”


    ……


    眼看天黑了,蘇亦傾還是沒能完全說服林惜,這小丫頭最多勉勉強強答應和她一起行動,聽她的安排。


    可是蘇亦傾卻越發認定了祭祀之禮是個機會,鐵了心賭一把,去做祭品。


    賭注是她的命,若贏了,便是夢裏才能享受的榮華富貴了。


    “傾兒,你快看前麵!”兩人在夜色中摸摸索索,林惜忽然發現了燈火。


    “終於找到人家了,快過去!”蘇亦傾也是驚喜。


    她們於是偷偷鑽進前方的營地,蘇亦傾故意拽著林惜來到最大的那頂帳篷。


    裏麵空空蕩蕩的,主人不在,林惜剛想出去喊人,蘇亦傾猛地一把拉住,“等等,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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