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一帶, 勢如遊龍, 兩邊石欄上, 皆係水晶玻璃各色風燈,點的如銀花雪浪, 不知何處傳來清越的風鈴聲。


    謝娉婷靜靜地望著眼前的人, 微暖的光芒落在他清俊的麵龐上, 許是醉酒的緣故, 麵龐泛著微微的紅。


    他冷清的眼神在觸及她時變得柔和起來,即便是在朦朧裏, 他似乎也能清楚地瞧出她的模樣,低聲問道:“呦呦說的話還算數嗎?”


    喝醉酒的殿下簡直就像是個小孩子,他一遍又一遍地問著這句話,關鍵是她並不記得她說過那樣的話。


    謝娉婷芙蓉麵上紅了一片,她悄悄瞥了一眼四周看熱鬧的大爺大娘們,不由誘哄道:“算數, 都算數, 殿下,咱們先離開這兒好不好?”


    小姑娘的甜糯的嗓音落在周懷禛耳邊,他的目光暗了暗,眉頭蹙著, 似是在努力思考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他猶豫了一瞬, 算是滿意她的答案,因此又在她額前落下一吻,低聲道:“好。”


    謝娉婷:……


    一旁的大爺說道:“這位小娘子, 你看你夫君都將整條街的燈籠都買下了,隻為了哄你開心,有再大的氣也該消了,帶著夫君,快些迴家去吧!”


    大爺可算是說出了眾人的心聲,眾人紛紛應和著,催著這對小夫妻和解。


    謝娉婷聞言,臉上的紅雲變成了火燒雲,她扶著人匆匆朝石橋下走去,直走到一棵榕樹下才停下來。


    她喘著氣,將人扶著坐下,垂首問道:“殿下不該在瓊林苑麽?怎麽這時候出來了?”


    周懷禛看著眼前的人,他劍眉舒展,脫口而出道:“想你了。”


    謝娉婷的心跳停了一拍,她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卻見他眼中蒙了一層薄霧,分明是帶著醉意的。


    她撫了撫心口,舒了一口氣,殿下尋常也絕說不出這樣的話,一定是醉酒的緣故!


    她努力平複了心情,直到心跳得不那麽快了,才勸道:“殿下,您都醉了,我讓暗三送您迴宮好不好?”


    周懷禛歪著頭瞧了她一眼,沉默著搖了搖頭,他眼中似是清明,又似是混沌,“不迴宮。”


    謝娉婷還未迴過神來,便被他拉著往前走了。


    人喝醉了,勁兒倒是挺大。


    謝容淮被暗三捂了嘴,此刻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大姐姐被人拉走,等兩個人走遠了,暗三才將捂住他嘴巴的手拿下來。


    謝容淮眼淚汪汪的,控訴道:“你是誰?為什麽不讓我跟著大姐姐?”


    暗三被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有些心虛,他拍了拍小家夥的肩膀,一本正經地問道:“你想不想要個小外甥,陪你玩兒?”


    謝容淮眼前一亮,一個可愛的小寶寶,陪他一起玩,想想就有趣極了,他連連點了點頭,說道:“想!”


    暗三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笑著說道:“既然想,就別跟著你大姐姐了。”


    謝容淮懵了一會兒,為什麽要小外甥就不能跟著大姐姐?


    不過還沒等他想明白,這個穿著黑衣的怪叔叔就拉著他往小攤上去了。


    謝娉婷被牽了手,她分心瞧著眼前的路,不由問道:“殿下是要去哪裏?”


    周懷禛眼底迷離,他劍眉微蹙,瞧著周遭的環境,問道:“這裏明明有個演皮影戲的,怎麽不見了?”


    謝娉婷:……


    演皮影戲的老伯分明就在眼前呀,殿下真是醉的不輕呢。


    她扶著人做坐到底下的木凳上,輕聲說道:“殿下您瞧,演皮影戲的老伯就在這裏。”


    周懷禛瞧上看了一眼,皮影戲的架子他是認得的,因此便安靜下來,認真地說道:“呦呦一定會喜歡的。”


    他說話的聲音不似平常冷冰冰的,而是帶了一股稚氣與執著,倒像是迴到了少年的時候。


    那老伯之前便聽了吩咐,今晚隻為一對小夫妻演皮影戲,瞧著底下那一對郎才女貌的小夫妻,老伯不由笑了出來。


    他將用具整理好,便坐在素白屏風後唱起來,光影綽綽,素白屏風上現出一男一女兩個角色來。


    唱腔悠悠,講的是天仙配的故事,不知為何,這樣通俗的劇目,殿下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一場戲結束,那老伯一副看透一切,人間月老的模樣,笑著送他們遠去。


    謝娉婷將那股奇怪的感覺從心中抹去,舒了一口氣,問道:“殿下,這迴可以迴宮了吧?”


    周懷禛並不言語,隻是緊緊牽著她的手,忽然開口對她說道:“孤帶你去個地方。”


    謝娉婷怎麽也沒想到,殿下會帶她來皇覺寺,已是夜間,山寺門扉輕掩,謝娉婷生怕他硬闖,她低聲勸道:“殿下,都關門了,咱們改日再來?”


    周懷禛挑了挑眉,他輕車熟路地朝著一旁有巨石的地方走去,腳踩著巨石,輕而易舉便上了屋頂,他微醺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呦呦,上來。”


    謝娉婷眨了眨眼睛,分明眼前這人的容貌同平日別無二致,可是殿下平常克己守禮,斷斷做不出翻牆之事。


    她猶豫了一番,杏眼怯怯地看著高高的圍牆,軟著聲音勸道:“殿下,這樣翻牆,等會兒被人看見了怎麽辦?”


    話到此處,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太子殿下十分淡然地看了她一眼,催促道:“快上來。”


    謝娉婷微微一愣,此刻若再不上去,待會兒被人撞見可就要丟醜了,她咬了咬唇,決定舍命陪君子。


    等到兩人齊齊落了地,便聽不遠處有個小沙彌問道:“惠靜師兄,你沒聽見方才有東西落地的聲音嗎?”


    另一個小沙彌說道:“許是哪兒的野貓又進來了吧,這幾日惠能師兄又偷偷開葷了,惹得那些貓兒都往寺裏跑……”


    漸漸的,那聲音遠去了,謝娉婷才放開了捂在唇邊的手,她的心依舊跳得飛快,這感覺就像是小時候玩捉迷藏,本以為自己藏的好極了,下一刻卻被找出來一樣刺激。


    她的另一隻手被殿下牢牢抓著。


    月光落在他的眉目上,許是沾了醉意,竟將平日裏那股冷清去了一半,多了些少年人的意氣,他低聲道:“還要往前走一段。”


    謝娉婷頭一次見他如此不正經的模樣,她斂眉,將浮於麵上的笑憋了迴去。


    才走了幾步,便聽殿下喚道:“呦呦。”


    謝娉婷一愣,她杏眼彎成月牙,軟聲說道:“殿下,我在。”


    隻是話才出口,下一刻便瞧見一隻純白的小狐狸朝著這邊飛速奔來,它極為熟稔地蹭了蹭殿下的袍角,甜蜜蜜地“嗚”了一聲。


    跟在白狐狸後麵的,是一隻雄壯的黑狐,它高冷地蹲在一旁,歪著腦袋看著謝娉婷。


    謝娉婷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她臉色瞬間漲紅,立在原地,連話都不會說了。


    周懷禛瞥了小姑娘一眼,他麵上有些熱烘烘的,又叫了一聲,“呦呦。”


    小白狐又“嗚”了一聲。


    謝娉婷:……


    謝娉婷的目光落在小黑狐的身上,她艱難地開口道:“你不會,叫行止吧?”


    黑狐一動不動,絲毫不理會女主子的話。


    謝娉婷湊近它,柔聲叫道:“懷禛?禛兒?”


    黑狐優雅地搖了搖尾巴,似是在讓她再換一個稱唿。


    謝娉婷芙蓉麵上露出一絲尷尬,電光火石間,她忽然想起了什麽,試探說道:“太子哥哥?”


    黑狐“嗚”了一聲,一下子蹦到她懷裏,舔了舔爪子。


    謝娉婷隻覺得臉上著火了一樣,她抱著這隻“太子哥哥”,就像是抱了一個□□球,丟也不是,捧著也不是。


    殿下是何時養了這兩隻狐兒的?還是在皇覺寺這樣的佛家清淨之地?


    周懷禛聽著那句“太子哥哥”,他麵色不改,耳尖卻紅了一片。


    謝娉婷抱著狐兒一步一步踱到周懷禛身旁,喜悅,感動混在一處,讓她眼眶有些濕濕的,她眨了眨眼睛,軟糯問道:“殿下何時養的小狐狸?怎麽我都不知道?”


    周懷禛並不答話,他冷清的眉目浮上一抹淺淡的輕鬆,低聲道:“呦呦喜歡嗎?”


    謝娉婷點了點頭,她生怕自己表現得不夠明顯,殿下會失望,於是軟軟地說道:“喜歡極了!喜歡極了!”


    她望了一眼乖巧溫柔的小白狐,又望了一眼高冷優雅的小黑狐,隻覺得心尖一腔柔意泛濫開來,再也控製不住。


    她眼巴巴地看著兩隻小狐狸,問道:“殿下,我能帶將它們都帶迴家嗎?”


    周懷禛眼底一沉,他劍眉微蹙,低聲道:“不行!”


    話罷,他的耳尖又紅了紅。


    兩隻都給了呦呦,倘若她反悔了不願嫁他那可怎麽辦?


    他要留下一隻做念想,待他倆……


    周懷禛瞧著小姑娘不解的眼神,他輕咳了一聲,沉聲說道:“日後……日後它倆總會在一處的,呦呦不必擔心。”


    這句話在謝娉婷耳中循環了三遍,她才領會到話中的意思,她的麵頰爆紅,想要說些什麽來掩飾一下此刻曖*昧的氣氛,下一刻便糯糯說道:“殿下,您該……該迴宮了。”


    周懷禛麵頰微熱,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兩人兩狐又淡定無比地翻了牆頭,朝外麵走去。


    暗三在門口等候多時,他瞧見殿下帶著郡主翻牆,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定睛再一看,殿下手裏的抱著的狐狸……


    那不是說好了,等郡主生辰再送的嗎?殿下怎麽這麽沉不住氣!


    謝娉婷瞧著殿下懷裏的小白狐,又瞧了瞧自己懷裏的小黑狐,它倆正脈脈含情地對視著。


    謝娉婷垂首,有些不忍,糯糯問道:“殿下,真的不能將兩隻都帶迴家嗎?”


    小姑娘的語氣帶著些撒嬌的意味,隻差一點,周懷禛就忍不住點了頭,他頓了頓,狠心道:“不能,呦呦給你,哥哥給我。”


    在一旁懷疑人生的暗三:……


    殿下,等明早酒醒了,看您後悔不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殿下明早起來就後悔,把生辰禮物提前送了,看他迴來再送啥!


    貓貓:我隻是個工具貓,還要被迫吃狗糧。


    太子殿下【撫了撫小黑貓的頭】:等呦呦嫁到東宮,你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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