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腳步聲越發分明起來。溫晁那張沒有一塊好肉的臉瞬而僵住,他渾身打著顫用鬥篷罩住自己的,連唿吸聲都不敢發出。他將身上的鬥篷使勁往身上裹,甚至將眼睛和耳朵全部遮住,似乎看不見聽不見就能不被人發現一樣。


    藍忘機和江澄同時將手押在了劍柄上。


    來人一襲黑衣,似乎融入了黑夜中,顯得陰測測的。他身形高且瘦,負手而行,也不佩劍,隻一隻笛子懸於腰間。墨色長發並未挽髻戴冠,隻隨意的挑起一綹垂於腦後。黑色的頭發,黑色的衣服,組成一個黑色的背影,在濃重的夜色中仿若一尊散發著怨氣的神,似乎誰靠近就會被黑色吞沒再也不得窺得天日。


    那人慢悠悠地上到二樓,駐足停留了一會兒,似乎在感受溫晁或者溫逐流的氣息,突然他微笑的迴過頭,仿若在為捕捉到獵物的方位而慶賀。


    這一迴頭,那張俊美且讓他朝思暮想的麵容一覽無餘,藍忘機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半晌喃喃顫聲道:“魏——嬰。”


    江澄的震驚比藍忘機來的還猛,唿吸都急促起來。


    藍忘機死死盯住魏無羨,這張臉他不可能認錯,可是這個人渾身上下散發出的陰冷森然的氣息顯得極為陌生。魏無羨從來都是那般神采飛揚,說起話來眉飛色舞,如若再笑上一笑,則如暖陽般燦爛,耀得人心裏都會明亮起來。


    可這個人綻放的笑意是陰鬱的,蒼白的臉上配合他毛骨悚然的微笑讓整個驛站都變成了一座惡鬼繚繞的地獄之境。


    無論如何藍忘機都無法將魏無羨同眼前這個畫符召集厲鬼害人的黑衣男子劃為一人。


    這怎麽能是魏無羨呢,魏無羨如何能夠殺戮成性,折磨溫人,馭鬼害命。魏無羨應該是無論有如何深仇大恨都會執劍與對方堂堂正正打一場,光明正大手刃仇人而非這樣以虐殺為樂。藍忘機甚至希望這個魏無羨是假的,是別人冒充的,可轉念又怕確實是假的,一時間又希望他是真的魏無羨。


    二人在屋頂都緩不過神來,也不敢貿然下去,不約而同將頭埋的更低,想要將屋內的情況看的更仔細。


    魏無羨進了屋子,站定掃視屋內一圈。他看到縮成一堆的溫晁,臉上笑意更濃,緩緩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溫晁將自己的臉埋在鬥篷中,渾身抖如篩糠,喉嚨緊的發不出聲音,擠出來的隻剩氣音求救:“溫逐流……溫逐流!”


    魏無羨聞聲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曾經他彎曲的眼角時而泛著淡淡的桃花,讓藍忘機忍不住多看幾眼。而今流轉著的卻是冰冷的血光。他道:“到今天,你還以為,叫他有用嗎?”


    他說完朝溫晁挪了幾步,不小心踢到了東西。低頭一看,是個包子,正是溫晁方才扔出去的那隻。


    他用腳撥了撥地上的包子,噗地一聲笑了出來,一挑眉毛道:“怎麽,挑食?”就這麽短短一瞬,藍忘機似乎看到了魏無羨曾經捉弄他人時的神情,抓住了一點點影子,隨即轉瞬即逝。


    魏無羨玩笑般的挑逗卻讓溫晁痛苦萬分,他抱著頭從椅子上摔落下來,砸到地上,撕心裂肺地叫喊著:“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


    溫晁痛苦極了,雙手從鬥篷裏伸出,卻沒有十指,光禿禿的隻剩手掌。即便如此他也用兩隻手掌死命地扣住地板向前爬動,想要尋求溫逐流的庇護。看來他的腿也是廢了的,這也便不難解釋為何溫逐流會一直抱著他。


    艱難地爬行將溫晁身上鬥篷扯了下來,逐漸露出了他兩條腿。他的腿還在,隻是細的不成樣子,同樣纏滿了繃帶,繃帶縫隙間漏出了類似肉絲筋脈一樣的東西,隨著他的爬動在地上留下濕痕。


    “!!!”藍忘機觸目驚心,溫晁腿上的肉竟被刮了幹淨,難怪纖細成這般不自然的樣貌。再想到之前溫晁對肉如臨大敵幾近瘋狂的抵觸,藍忘機不難想到他腿上的肉應該是他自己咬掉且吞了下去。


    溫晁鬼哭狼嚎,尖銳地迴蕩徘徊在這個空蕩蕩的驛站。他突然更用力地爬,像一隻被燙到了的蛆蟲,全身都在蠕動,卻並未朝前方移動幾步。溫晁的身後似乎有什麽可怕的東西,眼珠使勁的往後瞟幾乎都快跳出眼眶,卻因為害怕不敢迴頭去看。


    他的身後隻有一個魏無羨而已,是什麽東西讓本就魂飛魄散隻會發抖的溫晁不顧渾身潰爛的創傷全然不顧地掙紮扭動起來。


    魏無羨挪了兩步,對刺耳的尖叫置若罔聞,在桌上坐了下來,並又點燃一盞燭燈。昏暗的屋內驟然間亮了幾分,藍忘機這才看清楚,屋內除了他們三人,桌子底下還有東西而且是個活物。


    魏無羨從桌上垂下了手,將那活物從桌下引了出來,是一張慘白的小臉,生的圓頭圓腦,似乎是一個肉肉的小孩。那個類似小孩的東西用嘴從魏無羨手上接過什麽東西,隨即又縮迴桌下的陰影裏。這小孩又是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還未等藍忘機看個仔細,竟傳出了喀喀咀嚼之聲,牙齒與骨骼間的摩擦對峙之音,又如何是一個奶娃子能夠發出來的。


    像是嚼的開心,那慘白的小孩子從桌下爬了出來,乖巧地蹲在魏無羨的腳邊,津津有味地啃著嘴裏的東西,邊抬起眼珠惡狠狠地瞟向站在一角的溫逐流。


    藍忘機大失驚色,他看清那小孩嘴中之物乃是兩根人的手指,腦中又浮現出溫晁十指全無的手掌,陡然間背上浸出一層冷汗。他的目光瞬時從那個長得像小孩卻決然不是小孩的東西身上移開,不可置信地砸在鬼氣森森的魏無羨身上。


    溫逐流側身擋在了溫晁身前,不移動半分,銅牆鐵壁般將溫晁和魏無羨以及魏無羨腳邊的東西隔開。魏無羨看都不看溫逐流一眼,平淡道:“溫逐流,你真以為,你能在我的手底下保住他這條狗命?”


    溫逐流道:“拚死一試。”


    “嗬。”魏無羨冷笑道:“好一條忠心耿耿的溫狗。”


    溫逐流麵無波瀾,語無起伏道:“知遇之恩,不能不報。”


    魏無羨陡然轉色,全然無先前那般慢悠悠陰森森的模樣,似乎怒氣湧上,他厲聲道:“笑話!憑什麽你的知遇之恩,要別人來付出代價!”


    此時溫晁無意間抬了一下頭,像是看到了什麽更加了不得的東西,再而撕心裂肺地哭嚎起來。邊哭邊往牆角爬,他將臉死死貼在牆上,好像這樣就能什麽都不知道,而什麽都不知道就能逃過一劫。


    溫逐流迴頭去看,不明白溫晁突然間為何受此大驚。藍忘機同樣不明就裏,魏無羨和他腳邊的鬼童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就在這時,一團紅色的影子從天花板上砸了下來,正正砸在了溫晁身上。定睛一看,那團紅色上麵還纏著一大團黑色,竟是一個身著鮮紅衣裳麵色烏青的長發女人。她嘴裏發出咳咳怪響,趴在溫晁身上活動了一下脖頸,隨即伸出三寸紅甲的手,嘶啦一聲將纏在溫晁臉上的繃帶連皮帶肉撕了下來。


    這女鬼出手極快,還未等溫逐流反應過來,溫晁的整顆腦袋已經血肉模糊,連嘴皮都不複存在。劇烈疼痛加上驚嚇,溫晁終於承受不住,慘叫幾聲後徹底暈了過去。溫逐流轉身欲將昏迷的溫晁救起,一聲稚嫩的怪叫又在屋內響起,魏無羨腳邊的那團東西也憤然躍起朝溫逐流撲去。


    溫逐流想也未想,一掌拍出,欲將朝自己飛來的這一團掀開,顯然忘記這是個活物,竟被牢牢咬住了右手虎口。鬼童尖牙利齒,啃咬指骨都不在話下,更不用說溫逐流虎口處的皮肉。


    溫逐流手掌劇痛傳來,本能猛甩,卻被尖牙牢牢鎖住,不動分毫。他顧不上,任由那鬼童咬著,仍然轉身去撈昏迷的溫晁。鬼童見勢,齒下加力,竟將溫逐流虎口處的肉直接嘶咬下一大塊,也不吞下,直接吐出,再張血口往手掌深處咬去。如若不加以製止,這一咬必然手骨碎裂,右手將成為廢物。


    溫逐流隻好暫時先放棄溫晁,左手抬起捏住鬼童的腦袋,手腕上青筋爆出,隻知他使了大力,卻不知是想將鬼童的腦袋從脖頸上扯扭下來還是直接捏爆。


    魏無羨眼神一凜,藍忘機似乎看到他嘴裏說了什麽,隻見還趴在溫晁身上的女鬼,將手上那一堆帶血肉的繃帶一甩,徑直撲向溫逐流,頃刻間十指便在溫逐流背上留下十道血鉤。非人之物攻擊並無身法更無招式,隻知亂咬亂抓,更不顧自身閃躲亦或傷及同伴,溫逐流顯然應付不來,左右無法同時相顧,心內還念著躺在牆角的溫晁,更覺手忙腳亂。


    遇事總要出手顯擺兩招的魏無羨卻沒有要加入的意思,他悠然地退後兩步,兩手抱於胸前,用一種事不關己,冷笑旁觀的態度,看著一紅一白,一大一小的兩隻非人之物與溫逐流纏鬥撕咬。男人的粗啞的怒吼,女人的尖細的嚎叫,孩童的稚嫩的嚶嚀交織在一起,若溫晁能夠醒來再添上幾聲非男非女的哭嚎,那這台戲便是真真齊活了。


    魏無羨冷靜的旁觀在這混亂的屋內顯得太過突兀,溫逐流手狼狽間注意到了他,更知這兩團陰煞之物乃是受他所控,與其盲目纏鬥,不如冒險擒住魏無羨,徹底了卻這生不如死的奔波逃命。


    溫逐流手上動作一滯,眼睛盯住魏無羨,靈力灌入掌中,無視咬在他身上的兩隻鬼物,徑直撲向魏無羨。


    魏無羨並無佩劍,這一掌來勢兇猛且突然,十之八九是躲不開的。藍忘機再也按耐不住,直接一掌將屋頂拍出一個大洞,也不管江澄如何,一個翻身落到了魏無羨前麵,將魏無羨擋在了身後。溫逐流顯然一怔,卻不收掌,眼看這一掌就要拍在藍忘機身上,可他前撲的動作驟然一滯,停在了半空,隨即臉色一紫,又被拖了迴去。


    原來江澄也落了下來,在千鈞一發之際,他拋出紫電,絞在溫逐流的脖頸上整整三圈,借助房梁,狠命一拉,溫逐流便被臨空提了起來。他高大沉重的身軀讓脆弱的頸骨承受不住,發出了哢哢要斷不斷的聲音。他臉色紅中帶紫,眼珠布滿血絲幾乎要從眼眶中爆出。他雙手不甘地扣住滋滋作響的紫電,雙腿在空中瘋狂亂蹬,卻是徒勞無用,掙紮了一會就隻剩抽搐。


    魏無羨被突如其來的動靜也嚇了一跳,他來不及看清來者何人,拿起腰間的笛子,嘶啞的笛聲響起,將紅衣女鬼和尖牙鬼童召迴身邊。


    溫逐流吊在半空緩緩旋轉,鬼童露出獠牙警惕地盯著藍忘機和江澄,紅衣女鬼臉色鐵青,看不出表情,卻散發著比剛才更甚的戾氣。魏無羨看清來人,似乎鬆了口氣,隨即鬼童也收迴獠牙,變成了一個臉色不太正常的小孩,而紅衣女鬼仍然猙獰卻顯然沒有剛才那麽咄咄逼人了。


    藍忘機想象過無數次再見魏無羨的場景,也許他什麽事都沒有突然有一天又笑嘻嘻地從哪裏冒了出來,嘴裏問著,藍湛,你想我不想;或者他遍體鱗傷,虛弱地躺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見到藍忘機仍然要逞強地笑上一笑;甚至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在等著藍忘機。所有好的壞的,欣喜的或是讓人不能接受的他都想到了,唯獨沒有想到他將雲深不知處求學期間與藍啟仁課堂上的一番具有玩笑意味的對話當了真。


    魏無羨說過:“靈氣也是氣,怨氣也是氣。靈氣儲於丹府,可以劈山填海為人所用,怨氣又為何不能為人所用。”


    藍啟仁問他:“你如何保證這些怨氣為你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


    那時的魏無羨說他尚未想到。


    而藍啟仁說:”你若是想到了,仙門百家就留你不得了。”


    怨氣可為人所用,既然如今成真,百家留他不得便也會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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