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忘機趕上江澄時已是第二日日落時分,他拿出符篆對江澄道:“這張符,被逆轉了。”


    江澄蹙眉不解:“逆轉?何為逆轉?”


    藍忘機道:“尋常符咒,驅邪。此符,招邪。”


    江澄睜大了眼睛道:“符篆———還能招邪?聞所未聞。”


    藍忘機點頭:“嗯,的確聞所未聞,但,經測驗,它的確有招陰集煞之能。”


    藍啟仁博覽群書,對古今符篆咒文皆頗有造詣,然而昨晚仍是被眼前景象驚得半晌不能說話,近乎呆滯,還是藍忘機衝上前去揭下門上符篆,撫琴安撫亡靈,連奏了三遍“安息”才將屋外連綿慘叫壓製住。藍啟仁這才迴過神來,也連忙加入,直至屋外熊熊鬼火逐漸偃旗息鼓,掙紮的人影才漸漸淡化。隔了許久,蟲鳴聲才再次響起,院落中儼然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果然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藍啟仁激動地整張臉都在顫抖,他道:“這是什麽術法,簡直罔顧天道人倫,絕不由天理所容。忘機,必須……必須把他找出來,不管是誰,敢用此法就說明其喪心病狂,遲早要成大孽。”


    藍忘機深以為然,溫家檢查寮裏死法各異的修士更印證了藍啟仁的話。他匆匆別過藍啟仁,連夜啟程去追江澄,總有一種預感,這人還會再出現。而藍啟仁則立刻著手為埋於後山的諸多藍氏門生舉行安魂儀式,使其亡靈能夠徹底安息。


    江澄聽聞藍忘機所說,有些不可置信,他接過那張符,仔細端詳了一番,還是不敢信:“隻不過添了幾筆,就倒轉了整張符咒的功能?這是人為?”


    藍忘機道:“所添共計四筆,乃人血所繪。整座監察寮的鎮宅符篆,都被改動過。筆鋒走勢為同一人。”


    江澄思索道:“那這個人是誰?諸家名士裏,可從沒聽說過有人能幹這種事。”


    藍忘機正欲說“還不知是誰但這人手段詭異且殘忍,不可不防”,江澄卻隨即補充道:“不過無論他是誰,目的和我們一致就行——屠盡溫狗。”


    藍忘機到嘴邊的話被江澄此言生生噎了迴去,嘴角微微動了動,輕歎了一口氣。


    二人一路北上,始終未找到溫晁的身影。然而幾乎每到一處,都會有身著烈日炎陽袍的屍體出現,手法與檢查寮內如出一轍,好像要叫溫家人嚐便萬種死法。一路下來,除了老死,幾乎所有的橫死都一一出現在溫家人身上,能不重複就不重複,仿若是在玩遊戲。且這神秘人做事張揚,也不遮掩自己的行為,更不懼怕慘死怪屍引起當地恐慌,仿佛就是在昭告天下,身著烈日炎陽袍的人就該落得這樣的下場。


    江澄忍不住問道:“你覺得,這些人也是那個人殺的嗎?”


    藍忘機道:“邪氣甚重。應是一人所為。”


    江澄不以為然,冷哼一聲:“邪?這世上,還能有比溫狗更邪的嘛!”


    一時間藍忘機竟不知究竟是岐山溫氏罔顧人命,欺壓同僚更為殘暴,還是這個神秘人馭惡害命的行徑更為邪惡。


    也不知是何原因,二人得到溫晁的消息趕到時總是慢上一步,到達地方後就是一堆慘死怪屍等著他們,而有些屍體藍忘機還依稀能辨別出麵部,甚至曾有一麵之緣,乃是一些在仙門中較為出名的溫門修士。憑他們的品級修為斷不會這樣束手就擒,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跡象就死相淒慘曝屍人前,如此可見,這背後之人似乎是故意放走溫晁和溫逐流。


    直到第四日,藍忘機和江澄追著線報來到一座偏僻的山城邊歇腳,此地已半踏入岐山邊境,如果今日再抓不到,等他二人入了岐山,遍布溫氏門人,可就真的寸步難行了。


    江澄焦躁不堪,全然沒有了剛見麵時那般沉默寡言,麵無表情的沉著,他站在一顆樹下,右手握拳不停地敲擊著樹幹,時不時左顧右盼生怕錯過任何的風吹草動。藍忘機一恍惚仿佛看到了少年時的江澄,每當魏無羨胡說八道亦或幹點什麽出格之事時,江澄就是這麽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


    驀地,藍忘機看到遠處主街上出現一個背影,他身上罩著一件玄色披風,頭垂的很低,時而左右看顧一番似在觀察環境也像在躲避什麽人,雖行事鬼鬼祟祟,卻步伐穩健,腰身挺拔,與這座簡陋山間小城顯得格格不入。他站在路邊迂迴了一會兒,仔細觀察了街上的行人,確認無恙後,才快步朝前方的驛站走去。


    離得太遠且包裹的太嚴實,藍忘機不能完全確認。他喊道:“江宗主。”


    江澄停下手上動作,側頭順著藍忘機目光看過去,正見那人閃進了街頭的驛站。眼中的恨意頓時就燒了起來,他咬牙切齒道:“溫-逐-流!”


    江澄的父母,江楓眠夫婦是溫逐流親手殺死的,就算化成灰江澄也斷然不會認錯,他立刻提劍就要追過去,恨不得現在就上前去把溫逐流大卸八塊。


    藍忘機伸手將他攔住,江澄暴躁中想要甩開,藍忘機卻不動絲毫,手臂如銅牆鐵壁般擋在江澄身前,他不得以迴頭盯住藍忘機,雙眸中的浸染著仇恨的寒光似乎在表明態度,誰阻他,他便跟誰拚命。


    藍忘機絲毫不怵,淡色的雙眸坦然冷靜地迎上江澄刀似的目光,對峙半晌,江澄逐漸冷靜下來,想起溫逐流詭異的化丹之技,著實難以對付。


    藍忘機這才放下手臂,等著江澄開口。


    江澄理智尚在,怒氣卻未消,他冷冷道:“既然如此,先探察一番,弄清楚對方有多少人再做打算。”


    江澄讓跟來的一眾修士原地隱蔽待命,他也不理藍忘機徑直就往驛站走去。藍忘機也不計較,淡然跟上,到了門前卻發現驛站大門被完全鎖死。強行破門難免打草驚蛇,二人一合計翻身躍上了屋頂。


    溫逐流此時正在上樓梯,他手中抱著一個人影。步伐顯得沉重,一步一步震的木梯吱呀有聲。藍忘機側頭觀察江澄的表情,生怕他再次抑製不住衝動行事。


    江澄毫無反應,他似乎將全身的力氣都貫入了他的眼睛中,用力盯著溫逐流,他眼中殺意就像要爆炸一樣,眼眶都被染成了紅色,牙齒也在吱吱摩擦,似乎正在撕咬上樓之人的血肉。然而江澄眼神雖可怖,但身體卻未有要衝上去的動作。


    藍忘機這才放下心來,迴過頭繼續盯住溫逐流。


    溫逐流走進最邊上的一間屋子,藍忘機同江澄立馬跟上,小心翼翼地掀開一片屋瓦,屋內情形盡收眼底。


    隻見溫逐流將手上抱著的人在桌邊小心翼翼地放下,隨即又走到床邊將所有的布簾放了下來,左右撚扯了好幾迴,直到確定屋內被遮擋地密不透風了才迴到桌邊,點起一盞燈。


    溫逐流精神尚可,卻臉色蒼白,印堂發黑,看來這幾日活得並不輕鬆。而桌邊的另一人,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全身也縮成一團,在燭燈亮起的瞬間便瑟瑟發抖。


    那人喘著粗氣,好一會,才從嗓子裏擠出話來:“不要點燈!萬一被他發現了怎麽辦。”


    這聲音又尖又細,像女人卻又不完全像,總而言之不是溫晁的聲音。可溫逐流在此,這人隻能是溫晁。藍忘機想不透徹,忍不住看向江澄,正巧也撞上了江澄疑惑不解的目光。


    屋內溫逐流說話了,還是那般語氣淡漠道:“難道不點燈,他就發現不了嗎。”


    溫晁聞言喘氣更快,一下一下快要接不上:“我們、我們跑了那麽遠,那麽久,他、他應該、抓不住了吧!”


    他。


    藍忘機想:“他果然是故意留著這兩個人,像陰魂一樣追逐著這二人的腳步,把他們折磨地死去活來卻偏偏留下他們的性命,為的就是讓他們在死亡的陰影下掙紮。在每一次絕望時拋出一絲求生的希望,然後再將希望碾碎,反反複複,直至讓人崩潰,既不願甘心求死卻生不如死。這個人,到底是誰,深仇大恨至此也該夠了。”


    溫逐流沉默一陣,淡淡道:“也許。”


    溫晁怒意衝天,喝到:“什麽叫也許。沒逃掉你還不趕快逃。”然而他怪異的嗓音使他的怒吼顯得有些滑稽且刺耳。


    溫逐流不接他話,生出了命令的口吻道:“你要用藥。否則死定了。”說著,他掀開了溫晁裹的嚴絲合縫的鬥篷。一顆纏滿繃帶的腦袋露了出來,頭發幾乎掉光了,剩下發絲屈指可數,掛在坑坑窪窪的光頭上搖搖欲墜。


    屋頂上二人雙雙怔住。


    隻見溫逐流將溫晁臉上的繃帶一層層剝開,露出了裏麵血肉模糊的皮膚,燒傷,刀傷,燙傷,各式傷痕似乎都在溫晁的臉上展示了一遍,紅紅黑黑,猙獰無比。


    溫逐流取出藥瓶小心給他上藥,剛碰到傷口,溫晁的喉嚨中便擠出了嗚咽之聲,像是一隻被踩住脖子的家禽,單聽聲音就知道他疼得厲害。


    溫逐流邊塗藥膏邊道:“不要流淚,否則淚水會讓傷口潰爛,疼得更厲害。”


    溫晁聞言喉嚨中發出怪聲,想要把淚水憋迴去。搖曳的燭火中,他本就缺了一塊的嘴皮咧的更大,明知齜牙咧嘴扯動傷口會更疼痛卻抑製不住。


    突然間,溫晁尖叫起來,聲音尖細地讓藍忘機眉頭輕蹙一瞬,他叫道:“笛子!笛子!是不是笛子?我聽到他又在吹笛子!”


    溫逐流手上不停,淡漠道:“不是!是風聲。”


    然而溫晁早就嚇得滾到了地上,像隻蛆蟲在地上拚命蠕動發抖並伴隨著刺耳的嚎叫。溫逐流似乎已見怪不怪,走過去將他抱了起來,重新放到了桌邊椅子上繼續上藥。


    塗完藥,溫逐流又從懷中取出幾個包子塞進溫晁手中道:“吃吧。吃完繼續趕路。”


    江澄的頭揚了起來,眼睛暫時離開了屋內二人。藍忘機看了江澄一眼,江澄嘴角揚起,正在笑,笑意中的雙眼卻閃著水光。


    此時,溫晁又尖叫了起來,將手中的包子扔了出去,雙眼睜得極大無比,神情比剛才還要恐懼,他哆嗦道:“我不吃肉!我不吃!我不吃!不吃肉。”


    溫逐流又遞給他一個道:“這個不是肉的。”


    溫晁一手又將溫逐流手上的包子打落在地道:“不吃了!拿開!滾開!我要找我爹,什麽時候才能迴我爹那!”


    溫逐流看著滾落在地上的包子,誠然道:“照這個速度,還有兩日。”


    溫晁尖細的嗓音中這次又混合了嘶啞,氣急敗壞地吼道:“兩天?兩天?!你看看現在的我是什麽樣子?再多等兩天,我又會是什麽樣子?!沒用的東西!”


    藍忘機眉峰一凜,江澄眼睛也驟然睜大,二人麵麵相覷,皆屏住了唿吸。因為就在此時木梯那邊傳來了腳步聲,一下一下,不快不慢,甚至有些悠然自得。


    腳步聲又遠至近,這個人,來了。


    溫逐流也聽到了動靜,豁然站起。


    溫晁卻以為溫逐流為他剛才的話生了氣,要拋下他一個人自行逃跑,瞬間嚇得語無倫次,卑微道:“不不不,溫逐流,溫大哥!你別走,你不能拋下我,隻要你能帶我迴我爹身邊,我讓他把你生成最上等的客卿!!不不不,你救了我,你就是我大哥,我讓他認你進本宗!今後你就是我大哥。”


    溫逐流神色複雜地凝望這木梯的方向,淡淡道:“不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魔道祖師同人之藍忘機視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滇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滇澳並收藏魔道祖師同人之藍忘機視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