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膳,雲深不知處。


    藍啟仁坐於堂上,藍忘機同藍曦臣各於一旁。桌上幾個小碟製作手藝靈巧,顏色素雅,但其中所呈食物卻十分一言難盡,顯得有些清湯寡水,枯燥無味。藍氏一族喜食藥膳,隻為修身養性,促進修為,滿足口腹之欲對於整個家族而言實在不值一提。家訓有雲:食不言。於是整個早膳期間,無人說話,堂上安靜的似無人一般,無碗碟碰撞之聲,甚至連咀嚼的聲音都聽不見,隻有屋外啾啾鳥鳴才能讓人感覺到此乃現世。


    須臾,有門生小童進入將桌上碗碟收走,藍啟仁才打破在常人看來安靜的有些詭異的氣氛,對藍忘機道:“忘機,這一次閉關可有所得?”藍忘機向堂上叔父施了一禮,表示對其關切之情的感謝,道:“有。”藍啟仁點點頭,像是要等待藍忘機解釋有何所得,卻看見藍忘機垂下眼眸,似乎並不打算再多說一句。還欲追問,聽到藍曦臣開口了:“忘機,你有心事?”


    藍忘機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長,又看了一眼叔父,沉默一陣,突然起身對著叔父施了一個大禮,說道:忘機有錯,請叔父,兄長責罰。“


    藍啟仁和藍曦臣都愣了一下,彼此對視,眼中均彌漫著不解之情。忘機從來行事端正,乃藍氏家族中最為雅正的代表,性子也沉穩,自出生後幾乎無錯處可言,一直是修仙世家中的效仿對象。忽然行大禮,並說自己有錯,真是讓二人不解。


    藍啟仁疑惑道:“你何錯之有,不妨仔細道來。”


    “是。”藍忘機微微起身,抬起頭對叔父問道:“叔父,此次來雲深不知處求學的世家中,是否有品性頑劣,卻身手不凡的學子?”


    藍啟仁微微抬頭,似迴憶狀,答道:“若說身手不凡,這批學子中確實有兩位,均來自雲夢江氏。一個是江宗主的獨子名江澄,江晚吟。另一個是他的大弟子,姓魏。對,魏嬰,魏無羨。二人年歲相仿,在雲夢頗為有名,在同輩中應當是修為最高的。”接著他頓了頓,一隻手摸上下頜的胡須,繼續說道:“若說品性頑劣,我聽說那個魏無羨性情活潑,年紀不大卻也經常幫助周圍村民捉怪除祟,在當地名聲也不差。許是少年脾性,但若說品性頑劣怕也談不上。忘機,為何如此問?”


    聽到此,藍忘機腦中突然就浮現出昨夜那張諂媚的笑臉,月光下帶著笑意的眼睛顯得桃花泛泛。胸中那股悶氣又瞬地湧起,那悶氣似乎還帶著一股子酒香直衝腦門。是了,昨日那壇天子笑打碎後,沒一會酒氣便彌漫開來,香的醉人,香的刺眼睛,整個牆頭似乎都沉浸在酒香中,讓藍忘機和魏無羨的整個打鬥都氤氳著一股強烈的酒氣。


    “哼!“藍忘機心中冷哼一聲,恐怕是用頑劣二字都無法形容此人昨夜的囂張之態。於是藍忘機將昨夜巡夜之事一一道盡,包括自己和他因為打鬥相持不下而不得不觸犯的家規。聽藍忘機說罷,藍曦臣有些目瞪口呆,大概是沒想到自己弟弟會吃那麽大的虧。藍啟仁卻氣的眉頭緊皺,連道三聲豈有此理。頓了頓,收斂了語氣,對藍忘機道:”忘機,你與此子相鬥也是為了維護藍氏家訓,並非刻意私自鬥毆,責罰就免了。既然此人如此膽大妄為,今為開課首日,如若不加以敲打警世,恐怕其今後行為會越發過火,還會誘使其他學子爭相效仿,於我藍氏無益,於諸多學子無益。忘機你即為章罰之人,今次你便同這些學子一齊入藍室聽學,一為鞏固所學,二為震懾,三為榜樣,你看何如?“


    藍忘機沒想到叔父竟有這般打算,遲疑地看向自己兄長。藍曦臣微微一笑,道:”叔父此招高明,有忘機在,這位公子一定會有所收斂,“他整理了一下衣擺,接著道“正巧,我今晨接到書信說彩衣鎮有水祟出沒,鎮民不堪其擾,希望我藍家能夠派人清剿。我看信中描述似乎還是個大祟,準備親自帶人去看看。本來還擔心我離開後叔父獨自管教這幫新學子太操勞,如今有忘機你幫忙,那自然是放心了。“ 藍忘機聽到兄長都如此說了,便也不再多言,恭敬道:“是。”


    目送藍曦臣啟程,藍忘機便收拾東西前往蘭室。蘭室是雲深不知處的教學之所,也是藍忘機小時候聽學之地。室內明亮通透。進門便可看到正前方最遠處一張寬大的矮幾。右邊堆滿了書案,一盆蘭草放於左邊角落,有風通過窗欞吹來便微微抖動。蘭草旁邊還放著一個古樸的香爐,散發著一股沁人心脾的藥香,聞上一陣便有凝神醒腦的功效。矮幾所對便是學子們所坐的矮桌,六張一排,五張一列,擺放的整整齊齊,桌上除了一盞硯台,一隻筆,便什麽都沒有了。藍忘機站在門口掃了一眼,走到了第二排中間,掀衣跪坐下來。腰背挺拔,坐姿端正,麵無表情,一陣風吹來,他閉上眼睛,如老僧入定,似乎在享受這最後的寧靜。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一堆少年的喧囂之聲傳來,聲音越來越近且越來越大,言語之中似乎還隱隱約約聽到自己的名字。藍忘機眉頭有些皺起,精神卻不由自主地去努力辨聽那幫少年在議論什麽。著實有些吵鬧,具體說什麽也聽不真切,但是明顯不是什麽好話。直到“藍湛身手不錯。”這一句幽幽傳來,像有人在他耳邊敲了一記響鑼,藍忘機猛的睜開雙眼,他可以非常確定,這個聲音來自昨天牆頭上那個笑得讓人討厭,滿口胡說八道的人。


    少年們的吵鬧聲越來越近,甚至都可聽到腳步聲,經過鏤窗牆,所有聲音都突然變得通透起來,藍忘機又聽到那個讓他印象深刻的聲音提到他的名字,語氣透著一股子不屑。“怕什麽!不是說藍湛從小就是神童?怎麽早慧,他叔父教的東西肯定早就學全了,整體閉關修煉,哪有空盯著我,我……”他話說到一半便僵住了,因為藍忘機已經望了過去。透過鏤空的窗牆,他和魏無羨四目相對,藍忘機心想:”果然是你,叔父說的沒錯,此人不僅自身行為囂張跳脫,周邊竟然還圍了一群人吵吵鬧鬧,頗受崇拜的樣子。長此以往,必成大患。“


    魏無羨的突然噤聲讓這十幾名少年感受到異樣,竟也齊刷刷的望過來盯著藍忘機,眼神裏均是驚愕。藍忘機覺得被十幾雙眼睛盯著有些不自在,移開了目光,平視前方。餘光中看見眾少年鴉雀無聲湧入蘭室,像搶什麽寶貝似的去搶奪離自己最遠的位置,搶不到最遠位置的隻能在離他略近的位置處垂頭喪氣。就那麽一瞬間,本空空蕩蕩的蘭室突然被塞滿,就留下藍忘機身邊的一圈無人落座。他看見另一個少年拍了拍魏無羨的肩對著他耳朵說了些什麽,似乎很親密,那人應該就是同樣來自雲夢的江家公子江澄吧。正想著,那張諂媚的笑臉踱步而來,在他身旁的座位默默坐下,藍忘機可以明顯感覺到他一直在盯著自己看。他覺得這人已經無藥可救了,昨夜犯了那麽多禁,今日這狀態卻毫無悔過的意思,甚至還當作驕傲的談資與其他少年聊得火熱。看到自己,這個撞破他違禁的人,可以眼神坦坦蕩蕩,絲毫沒有犯錯者的躲閃和心虛,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藍忘機覺得與這種人多做糾纏毫無意義,幹脆忽略不予理睬。


    此時藍啟仁走了進來,他看了藍忘機一眼,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便甩出一卷長長的卷軸,清了清嗓子開始逐一講述藍氏家規。以往開課首日,藍啟仁也會以家訓作為開頭,但也隻是草草幾句並要求眾學子下學後自行去山門前自行閱讀規訓石即可,今日這般詳細講來也是第一次。藍啟仁帶出的學子不說上千也是有大幾百,像魏無羨這般的還是第一次遇到。


    藍忘機明白叔父深意,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但身旁此人實在是小動作太多,坐姿不雅不談,先玩了一會桌上的筆硯,又頻頻迴頭給其他學子飛眼神,畢竟聽學第一天,一時間也沒人敢迴應他。他自討了沒趣,怎的又盯上了藍忘機,似乎想把他看穿看透。藍忘機被盯的難受,袖中的手指馬上就要蜷起來,這時藍啟仁也忍無可忍,將那卷軸摔了,語氣慍怒,冷笑道:刻在石壁上,沒有人看。所以我才一條一條複述一次,看看有誰借口不知道而犯禁。既然這樣也有人心不在焉。那好,我便講些別的。”藍啟仁頓了一頓,掃視了一圈堂下學子,厲聲道:“魏嬰。”


    旁邊魏無羨立馬迴應:“在。”說著想要站起來,卻因為剛才的別扭坐姿,踉蹌了幾下,還帶起桌上硯台咚的一聲又迴落到桌上,終於站穩。藍啟仁頗為不滿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問你,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種東西?”


    聲音帶著笑意,“不是。”


    “為何不是,如何區分?”


    “妖者非人之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所化。”本是書本上白紙黑字的枯燥定義,魏無羨陳述時卻帶著一股子喜悅歡脫之情,在藍啟仁眼裏卻是十足的嬉皮笑臉。


    藍啟仁接著道:“妖與怪極易混淆,舉例區分?”


    “好說。”他似乎指向窗外,藍忘機斜目看了一眼,是棵鬱鬱蔥蔥的大樹。聽他接著道:“譬如一棵活樹,沾染書香之氣百年,修煉成精,化出意識,作祟擾人,此為妖。若我拿了一把板斧,攔腰砍斷隻剩個死樹墩兒,它再修煉成精,此為怪。“


    藍忘機心中突然覺得這人也並非一無是處,妖與怪的區分一直都讓年輕小輩頭疼不已,魏無羨竟然能用現時身邊的事物作為例子,將妖與怪的區分說的簡單且容易理解。藍啟仁似乎也沒有想到他能如此妙答,隻得話鋒一轉,不再糾纏於妖魔鬼怪,繼續追問:“清河聶氏先祖操何業?”


    幾乎立馬接話毫無思考,“屠夫。”


    “蘭陵金氏家徽為白牡丹,是哪一品白牡丹?”


    “金星雪浪”


    “修真界興家族而衰門派第一人為何者?”


    “岐山溫氏先祖,溫卯。”


    藍忘機隨著藍啟仁的提問也在心中默默作答,而魏無羨作答的速度幾乎與藍忘機無前後。幾個問題下來,仍然是對答如流,均是信口拈來,且條條正確。藍啟仁也有些吃驚,仍不死心,決意一定要給此人一個下馬威,於是說道:“身為雲夢江氏子弟,這些早都該耳熟能詳倒背如流,答對了也沒什麽好得意的。我再問你,今有一劊子手,父母妻兒俱全,生前斬首者逾百人。橫死市井,曝屍七日,怨氣鬱結,作祟行兇。何如?”


    魏無羨不再立刻作答了,有些沉默,剛寂靜的蘭室裏開始有人小聲嘀咕,傳出坐立不安的衣裳摩擦之聲以及書本被打開紙張摩擦的翻找之聲,藍啟仁嗬斥道:“看他幹什麽,你們也給我想。不準翻書!”


    藍忘機心知此人被難到了,有些好笑。想默默搖頭,否認之前對這人印象一瞬間的改觀。除了身手不錯,略懂一些書本知識,也絲毫不能緩和他毫無規矩,誇張行徑的惡劣程度。正想著,藍啟仁卻望向他,道:忘機,你告訴他,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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