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夜深涼風習習,清淡的月光剛好能將路麵模模糊糊的照耀清晰。藍忘機站在廊下,微微抬頭,默默盯著那一輪半月良久。月有層薄霧籠罩,風一吹似乎還在微微顫抖。四周靜的連蟲子的聲音都聽不見,風也吹的格外疲倦,都帶不起樹葉草木的叮嚀。今夜,雲深不知處,甚好。藍忘機略略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緩緩的從鼻腔吐出,心神清朗,似乎今日閉關頗有所得。草木騷動,一陣玉蘭花香襲來,藍忘機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避塵並背於背上,邁步向前,照例夜巡。


    藍忘機記得今日應當是新學子入學時間,每年此時,雲深不知處都會比平日裏多一分喧囂。然而眾世家都深知姑蘇藍氏的作風,即規規矩矩,有罪必罰。世家子弟出門求學前家主們必當前叮嚀萬囑咐,千萬自律,千萬慎言,萬萬慎行,但更多的是一腔希冀,盼望從姑蘇藍啟仁□□下歸來的孩兒們當真變得如傳說中那麽人模狗樣,那麽品性高潔,那麽端莊雅正,如果能夠有那麽一兩分藍氏雙壁的風姿,那便再好不過了。因此,就算白日裏雲深不知處還洋溢著學子們初到此地的興奮之感,到了夜晚,有家規“不得夜遊,不得晚歸”等規矩箍著,這裏還是一副靜謐安詳之態。


    藍忘機走路輕盈,猶如月下散步一般,但五感卻並未放鬆。他做事一向如此,就算心知事物全貌,隻要是他該做的,必會一絲不苟,說一句教條古板都不為過。周遭無恙,藍忘機沿著雲深不知處邊界行至與外界相接的圍牆處,忽聽見牆外不遠處有稀稀拉拉草木被壓斷的動靜。他一下警覺起來,莫非有什麽比較大隻的走獸從牆外經過。這雖不常見,但總是有可能的。想了想,藍忘機並未有所動作,而是退後幾步,仔細辨聽的同時也擔心自己驚嚇到牆外的走獸。不對,除了行走的聲音,還有別的。修仙之人感官本就優於常人,藍忘機更是其中翹楚,他聽到還有陶罐輕輕碰撞的聲音。那陶罐相碰的聲音非常隱忍,似乎是有人想拚命按住拚命遮掩,但因為行走移動不得不發出細微的聲響。


    那外麵的東西絕不是什麽山中走獸。


    隻聽到聲音離牆壁越來越近,袖中結界玉牌也開始示警,藍忘機右手摸向背後,眼睛緊盯著牆壁上方,正欲拔劍應對,卻見牆沿上耷拉下一隻腿來。腿上套著一隻靴子,靴子邊緣有一圈用銀色絲線點綴著的花紋,花紋樣式很是簡單,說不上多精巧的設計,但刺繡手藝卻絲毫不敷衍。藍忘機明白了,也同時也鬆了一口氣,手從壁塵上移開,靜靜等著這條腿主人的全貌現身。這是今年藍家學堂的統一的校服,靴子也是一齊發放的,藍家注重儀態,求學者自不能穿著五花八門的衣服在雲深不知處晃蕩,因此早就由門生抄了各位公子的身形尺碼找了裁縫製作了校服。此等做法,也是希望各位求學的公子不分門第,不問家世,不關貴賤,隻以才學和品格來辨別高低,此舉正與藍家家規相輔相成。而這人必是今日求學子弟中不守規矩的跳脫之徒,藐視藍家家訓,違背宵禁條例,擅自外出且晚歸。藍忘機眉頭微皺,心中卻並不想為難此人,初犯,警示即可。


    一條腿出現後,牆沿上又冒出兩個深色物什,圓潤還微微反著月光,隻聽到這兩個物件的底部很輕的和牆沿發出“噠“的一聲,剛藍忘機隱隱約約聽到的陶罐碰撞的聲響應該就是此物發出的。似乎是擺穩了,藍忘機就看見一人輕盈從牆後躍起,騎坐在牆頭上,神色有些鬼鬼祟祟,但眼神卻有點俏皮地像遠處掃了一眼,似乎是在看四周有無動靜,感覺無恙,一手捧住剛放上牆頭的黑色物件,準備一躍而下。


    那是一張明亮的臉,煙波流轉,帶著笑意。朱唇絳絳,但嘴角似乎一直是向上的,好像此人心中有訴不完的喜悅之事。藍忘機心想,此子違禁還帶得意之色,必是難教之徒,心中不快迅速積累,於是出聲道:“雲深不知處有宵禁之規,夜歸者不過卯時末不得入內。“ 牆上那人怔了怔像是嚇了一跳,萬萬沒想到牆角處會有個人。他伸頭望了望,看見藍忘機,嘴角一勾,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分明還帶著諂媚之色,但並未停下動作仍是準備跳下牆壁。


    ”夜歸者不過卯時末不得入內。“藍忘機聲音語氣明顯嚴肅了些,聲音也比剛才要大一些,再次重複道。他沒想到還有如此臉皮的學子,以往就算偶爾有違家訓的,被抓到哪個不是老老實實,連連認錯。此子行為犯禁被現場抓住還恬不知恥,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牆頭那人肩膀一沉,似有些無奈,坐直了身體,但仍帶著笑,問道:“那這位公子要我如何做?“


    藍忘機道:“腿,收迴去。退出牆外。”


    那人停頓了一下,“這——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本以為他抱怨完就會撤走,誰知馬上又滔滔不絕胡諏起來,”我抱著這倆寶貝本就行走不便,廢了好大的勁才爬上來,這就又要我收迴去。大晚上的,有沒有點同情心,這怎麽收,邁出去步子潑出去的水哪有收迴去的道理。而且好馬不吃迴頭草,好男兒更不能幹這種事,。”


    藍忘機聽此人胡說八道更是眉頭皺起,看著他似乎還要胡扯,並完全沒有退迴牆外的意思,腳尖一點略上牆沿。這人雖沒想到藍忘機會上來,並未慌張,但迅速起身站於牆沿迴退一步把手裏的兩個陶罐往懷裏一藏生怕被搶奪的樣子,對著藍忘機又是諂媚一笑。藍忘機被他的動作吸引,眸子微低,問道:“你手裏是何物?”


    “這個啊…”那少年低頭看了看懷中,頭未抬起,雙眸卻向上一斜瞟向藍忘機,又飛快一轉,似乎是做了一個比較沉重的決定,左手拿一起一個陶罐對藍忘機伸直了手臂,嘻嘻笑道:”天子笑!分你一壇,當作沒看見我行不行?“


    “你…!”藍忘機腦中一沉,此人—此人,此人是誰?究竟何人會有這種臉皮。夜歸犯了宵禁就罷,被抓住更不思悔改,不僅如此,居然還欲帶酒進雲深不知處,不反思不認罪,竟還想賄賂自己。藍忘機隻覺得胸中有口氣堵住,悶得慌,想要噴薄而出。他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翻湧使勁壓下,沉聲道:“雲深不知處禁酒。”


    隻見那人沒有立刻作答,默默收迴了拿著天子笑的手,像是思考,頗有些委屈道:“酒也禁?這位哥哥高抬貴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僅此一次可否啊?”


    藍忘機望著他,沒有作答,不願再與麵前這人多言。這少年也知察言觀色,看到藍忘機沉默也知他是蒙混不過去的了。索性揚起頭,坦坦蕩蕩地說:“這也禁,那也禁,誰會想得到那麽多。再說那麽多條條框框,這日子過得有甚意思。不如你來告訴我,你家究竟有什麽是不禁的,也省得我下次又莫名其妙犯禁了。”


    “你……!“藍忘機心知這人說不出什麽好話,卻沒想到他竟敢明目張膽的對自己家訓評頭論足,言語中還帶有嘲諷之意。慍色明顯轉濃,語氣已有不耐,隻說道:“山門前規訓石,自行去看。”


    “啊?那個啊,那個密密麻麻的巨大玩意兒居然是寫得你家家訓。誰要去看那東西,單是瞟上一眼就頭痛,誰會認真去鑽研。不不,不說這個了,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這位兄台,就給一句痛快話,今日這酒您放行不?”


    “不。”藍忘機沒有絲毫遲疑,直接就用一個字堵住了那人還欲喋喋不休的嘴。那少年愣了愣,還想說些什麽,卻沉默了。忽地又揚起一張笑臉,聲音高揚,說:“好,那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要相互為難了,“他邊說邊去扯其中一個陶罐上的木塞,隻聽”啵“的一聲,酒香四溢,”既然雲深不知處禁酒,那我就不進去,我站在這喝,在這牆頭上,不算破禁吧。“說著就將陶罐一抬,仰頭望嘴裏灌,可以看到少年的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輕輕上下活動,吞咽的咕嘟聲也在這安靜的不象話的夜裏顯得異常刺耳。


    藍忘機被這一係列動作嚇到了,不是害怕產生的驚嚇,而是人生十幾年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這樣的事。他被這種毫無章法,毫無底線的人做出的毫無邏輯,毫無道理的事莫名將了一軍,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對。腦子裏像有一根弦在不斷拉伸,不斷繃緊,但對於未知事物的無所適從讓他站在那一動不動。那少年迅速喝完了一壇酒,手提著陶罐還心有不甘的對著張開的嘴抖了抖,似乎怕浪費每一滴佳釀。


    隻見他又準備打開第二壇,“咯!”應該是剛才喝酒速度太快,身體無法適應,因而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這飽嗝似乎打得甚為舒爽,那少年拍了拍胸口,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然而這個飽嗝發出的聲音,對藍忘機來說像是一個炸天響雷,打得他從僵硬中清醒過來。腦中那根繃的緊的不能再緊的弦被驟然劈斷。他終是忍無可忍,拔出壁塵劍,直刺而去。還在扯陶罐木塞的少年沒想到藍忘機會突然發難,抱起酒壇,一個起跳竟從藍忘機頭頂翻了過去,落到了他的身後。這一跳有些倉促,落地後有些搖晃,像是要從牆頭翻下去。待藍忘機迴頭欲再刺,那人已穩住,抱著酒壇仍不撒手,輕鬆往左側一閃躲過壁塵,邊閃邊道:“喂,怎麽說打就打呀,這位哥哥,別生氣啊.”說完還笑了一下。


    藍忘機怒氣更盛,心中了然,此人不簡單。他這兩劍雖未動用靈力,但已使出五,六成力,且動手突然。他原本想迅速把此人和他那壇酒逼出牆外,所以出劍就較為嚴肅,隻想一招就把人逼退。誰曾想這個人不僅反應迅速,對突然出鞘的壁塵閃避妥當,躲避之餘還可以與他調笑,而且手上還抱著一壇酒。本該是一招製敵的念想,就這麽變成了纏鬥。


    藍忘機再刺,那少年始終抱著那壇酒左躲右閃,像一隻靈活的狸貓在牆頭上戲耍。邊躲還不忘念念叨叨,


    “兄台這劍甚是漂亮,可否借我看個仔細?”


    “哎呀,這一劍刺的略刁鑽,閣下身手很有兩下子。”


    “剛才差點沒站穩,這不抱著一壇寶貝,束手束腳的。“


    “哥哥怎麽稱唿啊,要不哪天我們約上一約,痛痛快快打一架。“


    “哎,你別刺我酒啊,這天子笑很是珍貴的。”隻聽嘩啦一聲,少年手上的酒壇被掀飛出去掉落在雲深不知處牆外。他伸頭一看,大叫可惜,但立馬又迎上藍忘機的攻勢。


    藍忘機剛與少年纏鬥,僵持不下,心中也燃起來少年間的好鬥之情。發現他護著那壇酒跟寶貝似的,隻躲避不進攻,讓藍忘機打的甚不痛快。於是也不知怎的,眼睛便盯上了那個陶罐,心中期盼他能放下與自己徹頭徹尾的打上一架,比上一比究竟誰更厲害。於是他攻勢一轉,直取那陶罐而去。直到那礙眼的酒壇徹底被掀飛粉碎,終是沒能進入雲深不知處,藍忘機心中湧起一陣微不可查的得意。他此時終於可以用足十成力向那人刺去。那少年似乎覺察到了這一劍的猛烈,也嚴肅了神情伸手摸上腰間想要拔劍應對,突然那雙泛著水光的雙眸透出尷尬之色。似是下了什麽決心,他瞬間伏低身體,腳下一踢想要將藍忘機絆倒。藍忘機本做好此人劍鋒出鞘時的準備,卻沒想到卻是這般。他迅速跳起收住劍鋒往後一躍。那少年卻趁他往後躍的那一瞬間迅速翻下牆頭往雲深不知處裏麵奔去。邊跑邊喊:“今日忘帶劍了,我們改日再戰。“


    真是豈有此理。藍忘機站在牆頭看著那人背影沒入夜色之中,胸腔裏仍是一陣陣發悶,感覺十分複雜,總之都不是什麽好情緒。惱的是自己巡夜之職不到位,被人戲耍,沒能將犯禁之人攔在牆外。悔的是自己和犯禁之人糾纏時竟一時忘記了“禁私自鬥毆”這一條,本意隻是想攔住他,但真的打鬥之時卻深陷其中,越打越興奮。怒的是這世上竟真有此厚顏無恥之徒,行為乖張,還跑到姑蘇藍氏求學來了。又氣惱又懊悔之餘,又有一點好奇,這究竟是哪位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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