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陪著老道下山,越走越悶。


    他看著師父的背影,撓了撓後腦勺,情不自禁的就問了句:“師父,您剛才做的似乎不對。”


    老道士沒搭理他,自顧自的向前走。


    隻是眉頭皺了皺。


    自知不敢再問,慢吞吞的跟在後麵。兩人一前一後迴到了道觀大殿。


    麵對道宗這一脈的祖師爺,老道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自知亦然。


    然後,兩人按先後順序坐在蒲團上,開始打坐。


    老道士問:“自知,你可知通天梯有多少級?”


    自知答道:“三千六百級。”


    老道士“嗯”了一聲,雙眼緊閉,便不再言語。


    自知滿腦子問號,卻不敢問出來。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手腕粗的蠟燭燃燒到了三分之一,外麵的夜色漸漸有了一絲亮意,風雪息了半晌,老道士才睜開了雙眼,自言自語:


    “世人口中的通天梯隻有三千六百級,分別對應人體三千穴竅,實則這個說法不對,因為通天梯共有三千六百一十八級,其中前一十八級毫無壓力,後三千六百級天梯沒攀登一級,重力提高一倍,本來三境以下武者想要憑借自身實力實實在在的登頂,太困難!一來是實力不濟,二來受根骨所限製。”


    自知聽的一愣,他趕忙問道:“那左師弟怎麽可能登頂!師父,您該不會騙他了吧?”


    老道士搖了搖頭。


    他盯著窗外的世界,雙目金光大放,仿佛無視了眼前的一切,直接看到了後山的一切。


    他沙啞著聲音說道:“老道這輩子從未做過虧心事,如果今日這般做了,便會有第一次、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老道曾經不會做的事,現在也不會做,所以你擔心的事都不會成真,左傾峰會登頂的,這筆買賣他隻賺不賠。”


    自知聞言,這才放寬了心。


    他順著師父的視線看過去,窗外一片漆黑。


    “師父,您在看什麽?”


    老道士迴答:“師父在看人生。”


    自知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起身走到桌子跟前,倒了杯茶端給自家師父。


    老道士喝了一口,點了點頭。


    自知笑嗬嗬的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一老一少安安靜靜的看著漆黑的夜。


    等到霞光初露,天色漸亮的時候,左傾峰迴到了道觀。


    一身雪花的少年走到大殿裏,毫不客氣的給自己倒了杯茶,灌進嘴裏。


    從後山迴來的時候,雪有點大,少年迎著風雪走了一段路,現在感覺有點冷。


    “晚輩告辭。”


    左傾峰恭恭敬敬的對著盤腿而坐的老道士行了一禮,然後退出大殿。


    “等一下!”


    自知跟了出來。


    兩人並排向道觀外麵走去。


    “左師弟,你這次登頂了嗎?”自知問。


    左傾峰點了點頭。


    “那真是太好了!”自知開心一笑。


    “我不僅登頂了,還看見了夫子他老人家留下的一道劍意!”


    左傾峰看著天邊,那裏已經大亮,他有些唏噓感慨。


    自知沒問那是一道什麽樣的劍意,因為和他無關。


    他送左傾峰到了門口,便目送少年消失在街道上。


    左傾峰漫步洛陽城街頭,因為是早晨的緣故,行人極少,偶爾還能聽見一兩聲犬吠,以及客棧裏小二開門的聲音。


    就這樣走著走著,少年就到了三境巔峰,距離四境指日可待。


    如今的他已經不再是昨日的他,現在的他已經完全將體內那三道截然不同的真氣擰成一股繩,丹田裏的真氣已經開始溢出,猶如一條火龍一般,隨時準備巡狩四方,至於再破一境,看心情。


    到了小院門口,他停了下來。


    然後,才進了屋子。


    房間內的爐火晝夜不息,左傾峰走到桌子跟前,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端著走到窗前,靜靜的看著外麵的世界。


    百看不厭。


    銀裝素裹,這是雪的世界。


    相比於大荒,美的不真實。


    難怪那些個文人騷客這麽喜愛雪季、梅花,想必也是看上了雪的潔白。


    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柳姨走了進來,看見少年一愣,然後行了一禮:“少爺,老奴見您一夜不歸,特意過來看看。”


    左傾峰沒說什麽,看著她手上的東西。


    柳姨趕忙解釋:“這是最近在洛陽城裏就行起來的火鍋,聽說味道極好,就想著給少爺換換胃口。”


    左傾峰至今還未忘記那一夜涮火鍋時的場景,幫著柳姨架起了火爐小鍋,擺好食材,吩咐柳姨道:“去把柳青青和欽雨叫過來,一起吃才有意思。”


    柳姨“唉”了一聲,趕忙出去叫人。


    左傾峰則自顧自的開始擺弄食材。


    不一會兒,左欽雨和柳青青就進了屋。


    柳青青因為開始上學的緣故,每天起的極早,所以現在的她已經梳妝打扮好了,看著還可。


    至於左欽雨是在被窩裏被逼無奈才爬起來的,頭發亂糟糟的,小小年紀本該精氣神十足可如今看上去有點懶散。


    兩人坐了下來,看著左傾峰,總感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左傾峰指了指火鍋,示意二人開吃。


    他率先夾起一塊肥牛,涮了起來。


    柳青青、左欽雨有模有樣的跟著學。


    吃了一會兒,兩人的吃相就開始變了,有點“張牙舞爪”,速度極快,哪怕是被燙了舌頭也在所不惜。


    左傾峰吃的很慢,他頭也不抬的問柳青青:“你的臉怎麽了?”


    柳青青身體一頓,支支吾吾:“在書院……摔得。”


    “是嗎?怎麽摔得?在書院什麽地方摔得?摔在石頭上還是石階上?幾時幾分幾秒摔得?”


    少女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頭暈目眩,手上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你臉上是道巴掌印,我想象不出來究竟是什麽、人用了多大的力道才造成這樣的傷口,待會我跟你去一趟書院,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的好。”


    “我的人隻能我動手教訓,至於其他人,沒這個資格。”


    少年猛然將一大塊肥腸塞進嘴裏,殺氣凜然。


    柳青青、左欽雨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瞳孔裏的震驚。


    短短幾天時間,眼前這個長相尚可的普通少年竟然從二境入了三境,由三境初入到三境巔峰!


    隻是緩過神來後,柳青青牙一咬說道:“這事和你無關,本姑娘自己會處理!”


    左傾峰瞥了後者一眼,沒說話,起身出了屋子。


    站在屋簷下,他問柳姨:“究竟是怎麽迴事?”


    柳姨低聲答道:“是平南王府的小王爺在書院撞見了柳青青小姐,驚為天人,先是言語輕浮,被柳青青小姐打了一個巴掌後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開始動手動腳,結果被柳青青小姐踹了下麵,惱羞成怒之下下了狠手。”


    “當時書院的教習在嗎?”


    “在。”


    “他們沒說什麽?”左傾峰聲音漸冷。


    柳姨大氣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說道:“教習先生說此事是柳青青小姐動手在先,過錯在她,小王爺有過但不是主要責任,所以……”


    “所以什麽?”


    “隻是口頭批評了幾句。”


    左傾峰雙手揣袖,自言自語:“打狗還得看主人呐,他們這是在逼我動手啊。”


    他想起來,這些天過的有些平靜,刀子可能都上鏽了。


    “取我的刀來。”他說。


    柳姨趕忙迴了房間,將架在書桌上的兩把橫刀拿了過來,一路小跑。


    左傾峰接了過來,仔細摸了摸刀身。


    兩把橫刀原本是裝在一個破口袋裏的,後來被老婆婆按著刀身裁剪成了刀套,現在看樣子還是有點感覺,起碼不再是以前那般看上去十分寒酸。


    他抱著兩把刀,出了院子。


    走在洛陽城街道上,他在想,平南王府裏那位王爺,要麽是腦子有問題要麽就是巴不得早點死,他可能不知道大兇這個詞意味著什麽,它代表的不僅僅是兇,更多的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心狠手辣。


    尤其是左傾峰,號稱孤狼的他,狠的不僅僅是刀法,更多的是孤獨的心。


    他看見了書院的匾額,開始放慢速度。


    一點一點向前踱步,氣勢開始一點一點攀升,達到了頂點的瞬間,又歸為平靜,就這樣他進了書院。


    然後遇見一個人。


    書院二師兄,君不器。


    君不器手裏依舊提著那把鐵劍,驚訝的看著少年:“幾日不見,左兄的修為增長飛快。”


    “一般,比起你這等妖孽差的遠了。”左傾峰繼續往裏走。


    君不器眉頭一皺:“左兄今日前來,殺氣騰騰,似乎不是客人該有的態度。”


    “哦,那你說我該用什麽樣的態度登門拜訪?”


    左傾峰眉毛一挑。


    如今三境巔峰的少年,麵對君不器已經可以做到麵不改色,談笑自如。


    君不器一笑:“態度起碼不能過硬,像左師弟這樣的還是少見。”


    他想了想,繼續說道:“柳青青是書院的學生,她被人欺負,書院責無旁貸。那位教習已經被辭退,至於平南王府的小王爺,我正要去他府上坐坐,不如左兄與我一同前往?”


    左傾峰略一思考,點了點頭。


    於是,洛陽城的街道上,兩人緩步前行。


    風,更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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