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層走廊盡頭的董事長辦公室有一道富有質感的木質門, 令人聯想到百年酒莊裏的陳年老酒。這扇門厚重且不透明,隔著它,裏麵的任何聲響都完全傳不出來。


    封龍打開魏璿辦公室大門的時候, 魏璿正對著麵前的顯示屏幕笑得開心。


    顯示屏是影視製作部門送來的, 為他播放剛剛剪輯完畢的企業宣傳樣片片段。


    “大頭針……哈哈哈哈, 大頭針。”魏璿邊笑邊意猶未盡地搖了搖頭, “真是有意思。”


    封龍很久都沒見他笑得這麽開心了。


    “這小子以後怕是做不了男人了吧。”魏璿似乎完全沒顧及到封龍已經進來了,還在盯著樣片微笑著看,似乎迴味著什麽。


    封龍留心偷看了一眼,顯示屏的畫麵停留在一個女孩子的特寫上頭。正是魏璿開車撞到過的那個小姑娘, 在鏡頭裏青春洋溢,一臉的清澈純真, 和當初在病房時判若兩人。


    “您有什麽吩咐?”封龍不動聲色,神態依舊恭謙。


    “替我迴複一下曲總。下次一起吃飯的時間定在下周三晚上,我有個客戶要為他引薦, 是大戶。”


    “是。”


    “另外,”魏璿扔然操縱著遙控,看著樣片,“去法務部把喬小姐叫來,有份重要的合同需要她親自起草。”


    封龍答應著離開辦公室後,魏璿的雙眼仍舊沒有離開屏幕,盯著那畫麵發呆。


    昨夜風雨大作。今早起來,溪裏莊園本來的繁花似錦,被打落了滿地的花瓣, 煞是可憐。


    但仍有不少帶著雨後的露水掛在枝頭,靜待朝陽。


    有句話說得好,花開堪折直須折。


    **********


    鍾楚寰接到魏璿的電話立即來到了40層董事長辦公室。他站在魏璿房間門口敲了敲門,門鎖很快就響起了自動開啟的聲音。


    正因為魏璿沒有秘書團隊,董事長辦公室的自動化設施是最好的。他手邊隨時都有智能裝置,可以遙控辦公室的門窗和照明。但鍾楚寰進門的時候卻發現房間裏還有客人,喬雅竟然在。


    “魏總,您找我?”他先跟坐在總裁桌邊的魏璿打了個招唿,又莫名地看了看喬雅。


    喬雅笑容可掬,可見二人正在親切交談。


    “你來了?我正跟喬小姐談新合作的合同條款,分析一下經濟形勢。喬小姐不愧是見多識廣的人,她能加入我們衛迅娛樂,是我的幸運。”


    魏璿今天心情顯然不錯。而鍾楚寰心緒不佳,尤其是看見喬雅,心中仿佛懸了根線,有些不安。


    “上次我托你照顧的那個小姑娘,現在還住在你家嗎?”


    魏璿突然提起了白紈素,讓他心裏一沉又跟著一涼。隻是沒敢在神色上表現出來。


    喬雅說的是真的。白紈素果然又處心積慮,在魏璿麵前找了存在。畢竟在此之前他已經做了許多處理,抹去了魏璿聽到這個名字的一切機會。


    關於那件西裝,他並沒有問。他也不想知道白紈素跟魏璿說過什麽,他們做過什麽。


    “還在。”


    魏璿是個極度敏感的人,因此在魏璿的麵前鍾楚寰的態度一向是恭謙的。魏璿似乎也非常喜歡別人對他恭謙,享受高高在上的滋味。


    “她這個人怎麽樣?在你家沒給你添麻煩吧。”魏璿微笑著問,話裏有話。


    “……還好,我家有客房,設施齊全,倒是沒什麽不方便。”鍾楚寰知道迴答魏璿的問題如同走鋼絲,稍一不留神就會招致懷疑,特地留了意,“她這個人您不是見識過了嗎?滿嘴大款,金錢至上,無知者無畏。”


    他的評價冷冰冰的,毫不留情。


    “有客戶跟我表揚她,說她聰明、工作態度很認真。”魏璿不動聲色道,“我考慮,是不是應該趁轉正考核,給她換換崗。”


    果然,白紈素竟然利用魏璿的客戶接近魏璿,他花光了心思也沒把她給防住。


    鍾楚寰氣得深吸一口氣,魏璿倒意猶未盡地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她在行政部工作怎麽樣?你是她老板,給個中肯些的評價。”


    鍾楚寰巴不得魏璿對她提不起好印象。但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他都不能說謊,隻得言簡意賅:“尚可。”


    “這樣,下周有個合作要談,對方是一家跨國娛樂公司,有幾個海外大老板都有他們的股份,在超一線城市和特區發展得都很好。有個明星想轉簽到我們旗下,和我們深度合作。還是老樣子,你陪我去。”


    魏璿親自出門談的生意通常都是帶著他去,不願意出動商務部,商務歸楊總管。公司在這點微妙的關係上涇渭分明,分得很清。


    要不然行政部有特殊的上升途徑這件事怎麽能被傳得繪聲繪色呢。


    “帶上你們部門那個小姑娘,如果她表現得不錯,等轉正的時候,就給她換個部門做。”


    魏璿想叫她陪自己喝酒,把她放在身邊工作?這下她可算是春風得意,傍大款最終傍出了成果,得償所願了?


    “換什麽部門,人力嗎?”


    “你這麽看不慣她,還想帶她啊?”魏璿想起那根大頭針,抖動著肩膀笑了。


    鍾楚寰才意識到剛才說話有些失態。但他並不想承認是占有欲在作祟,是因為已經把她當成了他的。方才的腹誹和憤怒,也是因為感受到了背叛和嫉妒。但他很快就做到了自圓其說。


    “魏總想提攜她,能做的部門也就隻有這麽幾個。財務、法務,她都做不了。”


    魏璿抿著嘴沉吟片刻:“你說得也是。”


    財務、法務、人力始終緊緊掌握在魏璿自己的手裏,對不缺錢的大型公司來說,一家公司的業務部門誰帶都可以,能賺錢就行,那都是無關緊要的。而這些才是公司的命脈。


    這一切被喬雅這明眼人看在眼裏,臉上意味深長的表情不言自明。


    “鍾總監的想法我很理解。”喬雅悠悠然插了話,“雖然對不懂事的新人沒什麽耐心,但一切都還是得為老板考慮。”


    她這番話果然深得魏璿的心意,令他更加和顏悅色:“喬小姐言之有理,你們打工的和我們做老板的想法不一樣。我們是決策驅動,做很多事都憑喜好和心情,你們是服務驅動,做事都要考慮客戶和老板。”


    “談不上沒有耐心,新人初入職場也不容易,”鍾楚寰敷衍地笑了笑,企圖掩飾一下方才對白紈素的事流露出來的氣憤與情緒的不自然,“人都是這麽過來的。”


    魏璿微笑著將目光轉向喬雅,半是戲謔半是誇讚:“像喬小姐這樣優雅高貴,家世好、學識好的單身女性,跟你想必很有共同語言吧?現在成了同事,是不是應該多多交流,說不定能成就一番良緣哦。”


    鍾楚寰並不答言,喬雅卻莞爾一笑:“其實我們已經是老相識了。這次成了同事,是不是良緣不知道,但確實是緣分。”


    “哦?”魏璿聽出了端倪,一臉的神秘探尋,“你們原本就認識。”


    “是原本就認識,不過……”鍾楚寰還沒迴答完,話頭就被喬雅搶過並掀翻了。


    “認識了少說也有五、六年了吧。”喬雅站起身,走到魏璿的辦公桌前看了一眼鍾楚寰,落落大方的笑容裏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羞澀之意,“我換了新工作還搬了家,我們兩家住得也近,前幾天我還特地去拜訪了一下。”


    鍾楚寰麵無表情,但魏璿意味深長地打量著這兩人,他也隻得看看喬雅,隻是有些局促。


    “認識那麽久了,家裏都去過,”以魏璿的敏銳,當然從喬雅的態度和鍾楚寰的些許緊張裏感覺出這兩人的關係大不一般,疑惑而又玩味地搖著頭,“喬小姐,老實說,不是簡單的朋友關係吧。”


    “讓魏總取笑了。之前……確實不是一般的朋友關係,但我因為事業發展到外地工作了幾年。”沒想到喬雅對他們的關係竟大方直白地坦然承認,這讓魏璿刮目相看。


    鍾楚寰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喬雅,喬雅卻毫無動容,並沒有交換任何眼神。


    “這也難怪。現代都市男女,事業發展不在一起,戀愛也是沒有辦法談的。”魏璿抬眼看著鍾楚寰,“你在公司這麽幾年,一直清心寡欲,我一度懷疑你不喜歡女人。這也難怪,原來是有喬小姐這樣的珠玉在前,眼裏自然就不可能再有別人了。現在喬小姐迴來了,你們可以經常在一起吃吃飯,聊聊天。工作當然要注重,個人問題也別耽誤。”


    從鍾楚寰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麽情緒波動,這場久別重逢,他似乎談不上欣喜。喬雅卻依舊落落大方:“這就不勞魏總掛心了,吃飯敘舊的時間還是有的。”


    **********


    “我是在好心替你遮掩。你沒看出魏總喜歡那個女孩,在試探你碰沒碰過?如果讓大老板知道他看上的東西被你動過,對前程的影響你自己心裏應該有數吧?”


    喬雅以眼神相對,等著他的答複。而鍾楚寰眼神迴避,並不迴答,暗暗湧動的情緒裏潛藏著一股怒意。


    “而且那個姑娘你也應該看清了,她要去的是名利場。你們並不是一類人。”


    “謝謝你,但這些和你都沒有關係。而且,”他對她的話沒有動容,“你也不用高看我。”


    他是用不著喬雅的抬舉。是他沒本事,既沒把她看住,也沒看好自己的心。


    “我在名利場上也算呆了不少年了,各色各樣的人都見過。”喬雅顯然沒完全懂他的深意,但她說的也不無道理,“衝動沒關係,但咱們已經不是剛畢業的年輕人了。別讓一時的衝動給自己帶來長久的麻煩。”


    他的確是差點就衝動,竟然是為了那麻煩精。


    “我在你眼裏是個很衝動的人嗎?”鍾楚寰麵如死水,他問的似乎是一句題外話。


    “也許,”喬雅蹙著眉笑了笑,“我欣賞的也是你這一點。”


    是嗎,他在別人眼裏是個會衝動的人。


    既然別人都這麽看,那他也就無所謂了。是一時衝動也好,深思熟慮也罷,總之她都不會在意,感情對她而言是不是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最好永遠別迴來,從他眼皮子底下徹底消失。


    否則他可能會控製不住教訓她,好好教她做人。


    花灑關閉,水聲戛然而止。鍾楚寰披了浴衣出門,還沒開燈,就聽見臥室的一片黑暗之中響起一陣悉悉碎碎的聲音。


    “今天下班後我有點事,晚點迴。”下班之前,白紈素留了條信息就溜之大吉。


    他沒迴複,她下班之後也沒出現在地下車庫。


    她這是攤牌了吧?晚上連報備都不報備,就公然不迴來了。


    “你去哪兒了?” 這句話兜兜轉轉,又迴到了她自己身上。


    白紈素感覺到後背上結了一大塊冰。


    她迴來時天已經全黑,用備用鑰匙打開了門鎖。


    鍾楚寰記得她早上把睡衣丟在了他的房間,現在偷偷摸摸,應該是來找她的睡衣。


    “去時代廣場了。”


    她轉過身,他清楚地看見她隻穿了一件白襯衫,一條打底褲,還沒穿鞋。


    “補充你的大款日記?”迎著窗外隱隱透出的月光,他含著水汽的臉越發蒼白,眉間的神色越發凝重。


    他的嘴還是那麽毒,這令她很惱火。


    頂撞的話衝口而出:“對啊,做更多的功課,方便我更快更好傍上大款。”


    她一句狡辯如同石沉大海,他隻是站在那裏,並不說話。


    他又來了,又這麽冷冷淡淡。他倒是跟她拌嘴啊。


    白紈素不願意承認她不喜歡這麽冷著,她還是想要那個表麵上寒冷,靠近了能感覺到溫熱的他。


    鍾楚寰靠近了兩步,她明顯感覺到他胸口的起伏加快,臉色愈加冰冷。


    “你不是已經得償所願了嗎?”鍾楚寰狠狠地拆穿她,“接近魏璿,當他的女人,達成你的最終目的。魏璿馬上要提拔你了,讓你到他身邊去工作,你開不開心?”


    白紈素張口結舌,咬著嘴唇不說話。竟被他看穿了。


    “我警告過你的話,你是不是從沒聽進過心裏去。”


    “警告我?”白紈素咬著牙,“你警告我什麽了?不許傍大款?不許拜金?非親非故,你管我這麽多做什麽?”


    現在欲言又止的卻是鍾楚寰。他確實不能告訴白紈素,為什麽要管她,為什麽一再阻止她接近魏璿。


    如果說之前的那些是任務,那麽現在任務失敗,隻剩下私心。


    “沒有理由?”她的臉爬上了憤怒,“你是我什麽人我非要服你的管?我就是要做,你管不著我。”


    她屢次問他是她的什麽人,是不是暗示他他現在什麽人都不算,非要成為了她的什麽人,她才肯老實一點?


    “我警告過你,”他冰冷而又熾熱地盯著她,“你不老實,我會教訓你。”


    “我不信。”黑夜裏她的眸子格外明亮,“你有本事就教訓我啊。”


    “你以為我不敢。”


    “你就是不敢,一開始就不敢,到現在還是不敢。”白紈素故技重施,將身上襯衫衣領的扣子一粒一粒當著他的麵解開。


    “教訓啊,你敢嗎?”


    從第一次見麵,她就在挑釁他。她的挑釁在他身上從來沒有應驗過。


    可現在得到了應有的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教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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