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和餐廳的燈相繼關閉, 樓上響起輕微的關門聲,應該是鍾楚寰的盥洗室門關上的聲音。


    白紈素把臉埋在枕頭裏輾轉。


    他在試探她,表示喜歡她, 還問她要不要在一起?


    她得承認自己是不知不覺靠近他的, 她知道自己不了解他, 他們之間還有秘密……可就是控製不住她自己。


    今天迴家特地做了飯, 也是想表示一下“和好”。他不光懂了,接下了,甚至還有了更進一步的表示。


    也並不是沒想過迴應了會怎樣,所有的答案在她的小腦袋瓜裏早就旋轉過千百遍。他們會像火一樣燃燒, 卻不知道會不會隻剩下灰燼。


    唉,她確實是喜歡他。


    但在不知道他的一切之前, 她發現自己竟然不敢迴答。


    不知道他的心情怎樣,把她嚇到之後,還會不會對她繼續保持耐心?


    直到夜深人靜, 除了蟲鳴和月光再也沒剩下什麽別的,白紈素的心情漸漸平靜並惆悵下來,卻依舊睡不著覺。


    她思緒淩亂,除了聯想到那個人就在樓上,跟自己在同一棟房子裏,唿吸著同樣的空氣,或許也一樣輾轉難眠因此越發心熱身燥之外,還有一件令她在意的事在心頭盤旋。


    “是我的一個朋友,他叫展揚……他用香水。”


    白紈素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上一次聞到這股香水味時, 恰恰連情景都是一模一樣的,否則她也不會立即就迴憶起這味道。


    香水混雜著各人的體味可能會有所差別,但這個香味極為特別,白紈素從沒在其他任何人身上聞到過。


    除了柴良,和這個展揚。


    雖然她還不懂香水,但也知道香有高級和平庸的差別。這種獨特的、嗅過一次就能印在人記憶裏,說不清道不明卻使人在意,富有層次感的混合香味,不會是一般的廉價香氛。


    在柴良那種邋裏邋遢的人身上出現香水味,還是高級的香味,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懷疑的事情。更何況他身上的疑點還不止這一點。


    他號稱閑二代,家裏經營著商店,但卻從沒有人知道商店的具體位置;看似弱不禁風的他跑起來腳步如飛,身手比拳館的那些人還要敏捷。


    就在那天,柴良還跟鍾楚寰莫名其妙出現在了同一棟樓裏。這是巧合嗎?


    白紈素轉著眼睛皺起了眉,從床頭櫃裏取出她的小筆記本電腦,打開網頁,在醫科大學的網站上搜索起了展揚的名字。


    她很快找到了相關信息以及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相貌俊秀,穿戴講究,頭發梳得十分整齊幹淨,和柴良那個邋裏邋遢、一頭亂發的形象全然不同,連膚色都大不一樣。


    白紈素仔細端詳了半天,迴想著自己熟悉的那個豺狼的容貌,和照片上的人確實有幾分重合。嘴角、眼睛和臉型有些神似之處,畢竟這些細節是化妝也改變不了的。


    她拿起手機,撥通了程若雲的電話。


    電話通了,程若雲果然也沒睡。


    “姐夫,問你一件事情。”白紈素開門見山,“你認識一個叫展揚的人嗎?他是醫科大學藥物研究中心的研究員。”


    程若雲是個消息四通八達的人,他的信息網絕非一般人可以比。如果那個展揚在a市是有頭有臉的家夥,他就算不直接認識,多少也會知道點消息。


    他正靠在床上翻動著平板電腦,看進口商品的最新貨源。


    “展揚?我知道他啊,他在本市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程若雲一邊劃拉著電腦一邊隨口道,“醫科大的藥學博士,重案組的人跟他很熟,經常找他分析精神類藥物。”


    白紈素心裏一驚:重案組……展揚是警察的人?


    程若雲此刻才提起了對白紈素的警惕之心:“怎麽,你認識他?你怎麽認識他的?”


    “……通過朋友。”


    聲音縮小,語氣不堅定,可見話裏話外有貓膩。程若雲想起那天在地下車庫白紈素掐掉電話背著自己跑了,這孩子什麽時候這麽不聽話過?是哪個覬覦小姑娘清純美貌,髒心爛肺的臭男人,勾引著她叛逆,跟自己對著幹?


    程若雲火唰的一聲就竄上來了:“什麽朋友?是不是又是那個姓鍾的!姐夫早就跟你說過了,他不是什麽好東西,離他遠點!……”


    白紈素很快就抓住了他話裏的漏洞和玄機:“姐夫,你是不是一直騙我,你們是不是也認識?”


    “他?我不認識!在這之前聽都沒聽說過!”程若雲有些心慌,但很快被情緒遮掩,“他就是個騙子,什麽都是假的!素素,你跟他真的沒什麽吧?”


    白紈素吞咽了一下下。可能還差一點點,就什麽都有了。


    “他跟展揚是朋友,你又認識展揚,你怎麽可能從來都沒聽說過他啊。”白紈素有些懊惱,“姐夫,你是不是一直在糊弄我。”


    程若雲馬上坐直了身子警醒起來,他知道白紈素這小丫頭糊弄不得。


    “你怎麽不相信姐夫啊。姐夫跟你一起生活這麽多年,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為你好。”


    “可我不要你真心為我好,我要真話。”


    程若雲那邊半晌沉默。


    對於程若雲來說,嘴嚴、手狠是必須的事。他是她的親人,任何風險都不會讓她跟著自己承受,會給予她力所能及的絕對保護。別人行嗎?尤其是那些壞男人,隻會從身體到心靈傷害她。


    “姐夫跟你說的每一句都是真話,他這個人我真的從沒聽說過。這個市區裏有點身份的人,我從沒聽過的有幾個?要不我怎麽說他全身上下都是假的呢。”


    “我不相信。既然都是假的,你就一點兒也不好奇嗎?”白紈素有些不依不饒,“姐夫,你有沒有聽說過六度分隔理論?一個人通過最多六個人,就可以認識世界上任何一個人。你認識展揚,他也認識,你們之間隻隔著一個人,我是否可以認為你們擁有同一個社交圈子,其實本來就應該認識呢?”


    程若雲被她這番話搞懵了。但他畢竟是當過警察的,超過一般人的推理能力也有,撓了撓頭,竟然覺得有點道理。


    “我還有一個疑問。”聽程若雲半晌不吱聲,白紈素知道他已經陷入思考,“姐夫還記得在我十二歲那年送我的生日禮物嗎?”


    “當然記得,那本書後來出了精裝版,你還買了。”


    “你說過一直想知道作者是誰。他就認識那個作者,還有簽名版,他們的關係很親密。”


    至於“白船”的事,程若雲可能也不知道。白紈素並不知道如何開口,隻能選擇暫且不說。


    程若雲當然知道白紈素嘴裏的“他”是誰。白紈素打小懂事,在姐夫麵前一向聽話乖巧,卻屢次在自己的令行禁止下跟著他跑了,還花這麽大的精力打聽他的人際關係,刨根問底。


    這是沒跟姐夫說一聲,就準備嫁人了嗎?!沒有良心!


    姓鍾的更是喪心病狂。他程若雲的妹妹也敢亂碰,太歲頭上動土。


    他跟展揚認識並不稀奇。憑著多年的辦案經驗,程若雲一眼就看出鍾楚寰的履曆是警方為他打造的,這樣的人背景不一般。他在刑偵大隊認識不少老同事,稍一打聽就知道他是重案組王哥的線人。


    那個王帆,就是“x計劃”的主要負責人之一,手裏的案子都很有分量。程若雲禁止白紈素跟他來往,就是不想她跟一個藏頭露尾還有風險的人在一起。


    但如果白紈素真的跟這姓鍾的有了什麽,那他非得把他查個底兒掉,三代祖宗都查出來,別以為他程若雲沒這個本事!


    但聽這小丫頭話裏話外的意思,她和這姓鍾的就是真的有了點什麽。要是木已成舟……


    “唉!”


    林紈的妹妹也長大了。事情不知不覺就已經過去了七年。


    妹妹終究也要托付給別人,或者自己走自己的路。這不正是他所期望的結果麽?


    當感到除自己之外,身邊關於“那件事”的最後一個可以說話的案內人即將離開身邊之時,心中竟空落落的清冷寂寞。


    就像一本作者去世前未能寫下結局的書,分明已經被人遺忘,而他卻是劇中人,永遠都在走不出來的故事裏打轉。


    程若雲丟下手機枕著胳膊,仰天躺在床鋪上,凝視著小平房的天花板。


    長夜寂寂。


    **********


    “小亦姐,咱們集團要拍攝個企業文化宣傳片。現在要求每個團隊都出人報名,要俊男美女,你們行政部趕緊幫我們把活動組織起來。”


    入職以來,白紈素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過沈溪了。她今天依舊是那套成熟嫵媚的職場裝扮:黑色修身款長連衣裙搭配高跟涼鞋,手上的紅色美甲很是搶眼,走路帶過一陣香風。


    還重新染了個頭發,暖棕色,時尚又知性。


    見到坐在鍾楚寰對麵的白紈素,沈溪還愣了愣。


    她原先還是清湯寡水,即便化了淡妝,跟素麵朝天也沒太大區別。而現在學會了畫細眼線、用粉橙色眼影、睫毛夾,眉毛畫得細細的,本來就粉潤的嘴唇塗了唇釉像果凍一樣晶瑩可愛。一陣子不見,她打扮得精致多了,看來背後沒少刻苦訓練。


    沈溪還特別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那隻手環,自己也有一枚同款粉色。


    塗亦瀟見是沈溪,抬起頭笑得眉眼彎彎:“你們商務部怎麽負責起企業文化了?這不是我們人力的事兒嗎。”


    “這是商務和市場聯合辦的,為的是項目招投標、招商引資和各種行業峰會,還有政府舉辦的年度先鋒企業評選。”沈溪如數家珍說完,又抬眼看了看鍾楚寰,“鍾總監,這事兒能跟秋招掛鉤,你們人力要首當其衝出力啊。”


    正對著電腦忙的鍾楚寰抬頭看了她一眼,沈溪笑道:“你這座顏值高峰至少應該貢獻幾個鏡頭吧?”


    “要多少人啊,什麽時候拍?”


    鍾楚寰沒答言,但行政部和人力資源的幾個職員都聞風而動,聚攏過來。


    “企業年會、員工活動、拓展訓練這些能體現企業文化的全都要拍。今明兩天就要拍素材了,人當然是越多越好。先說好了,選上的人推掉一切工作必須得去,不能耽誤公司的大活動。為了不耽誤工作,每個部門隻能選兩個人,一男一女。”沈溪轉向鍾楚寰,“鍾總監,已經給你內定了,你選個你們部門的美女做搭檔唄。”


    鍾楚寰正在打字的手指停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坐對麵寫工作日誌的白紈素。


    她也正偷看他,四目相對時臉如火燒,猛地低下頭。


    昨晚頭疼腦熱說了那些話之後,這小姑娘害羞跑了,他自己也覺得可能是瘋了。


    他不知道對她注目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到底就像喬雅說的一樣,本想救贖卻被她蓄意引誘深陷其中,還是本來就喜歡她。


    如果不喜歡,也不會總是忽略這個女孩亂七八糟的行為舉止,縱容她,並在她的火上澆油之下燒得越來越熱。


    昨天晚上沒有再去找她,他也沒有睡好。


    話既然已經說了,覆水難收,然而她也沒有迴答,暫且當作沒說就好,免得尷尬。


    可是他們之間既然沒了窗戶紙,有些實質性的東西就已經改變了。不論她做不做答複,都不會再是原來的關係。


    鍾楚寰眼神遊移,嘴裏說了聲:“你們定吧。”


    白紈素雙眉一擰,眼裏射出兩把眼神飛刀。塗亦瀟倒是積極響應:“近水樓台,那我先報個名吧。”


    “小亦姐報名了,還有我們什麽事啊。”其他職員紛紛露出失望沮喪的表情,沈溪倒是會做人,招唿大家:“你們可以輪流來做後勤,集團組織拍攝還管飯。明早第一批拍攝,小亦姐等我通知。”


    見白紈素一直低著頭不說話,沈溪還碰了碰她的肩膀:“素素,明天早上的拍攝你也去呀,集團的活動參加一下,有利於跟同事增進感情。”


    白紈素抬頭看了鍾楚寰一眼,他的眼神還停留在電腦屏幕上。昨晚那樣的火熱和溫存似乎是個夢,卻讓她一夜未眠。


    說來也是,他們本就如此尷尬,在一起錄影會更尷尬的。


    她對沈溪點了點頭,沈溪莞爾一笑:“早點到公司,明天見。”


    作者有話要說:展揚掉馬了


    第一個被剝掉馬甲的人實慘,可以期待一下他披馬的目的


    鍾總監的馬甲素素已經在剝了,不要著急,可能很快就剝下來(聽著有點殘忍??)


    可能這篇文應該叫《誰的馬甲最結實》……


    最後的馬甲王我覺得沒有人能輕易猜得到(自豪)


    下章加甜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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