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若均伸手去握南易的手腕。樊若均以前也不止一次地拉過他, 握過他的手。在樊若均對他表白之前,也曾擁抱過他,甚至親了一口。那時候,南易雖然震驚到無以複加, 卻沒有明顯的抵觸。


    現在, 樊若均的手剛一觸到南易, 南易像是被燙了一樣, 一抬手,避開了樊若均, 但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


    因為動作幅度不算小, 顯得情緒化十足, 南易自己也覺得尷尬。他平時不是這樣情緒外化的人。現在,這些動作如同賭氣的小孩。幼稚可笑。


    他知道自己在生什麽氣。可為什麽會因為這生氣,他現在來不及深想。


    “還說沒生氣。”樊若均聲音低緩,深深地看著南易。


    “我生什麽氣呢?”南易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顯得從容淡然。


    “這要問你了。”樊若均的目光沒有探究, 隻有情緒。


    南易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但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他現在整個人被樊若均阻止在玄關, 前也不能,後也不能。


    “現在不早了, 您不倒時差了。”南易想起了什麽。


    雖然語氣平和,但實際也算對樊若均下了逐客令。


    “我說過讓你陪我一起?”樊若均明亮的視線裏潛層意思,深層意思,層層疊疊蜂湧而來。


    南易應接不暇,胸中的煩悶之氣再次湧了上來。


    雖然樊若均誰說過要追自己, 但即使目前為止,他們之間並沒有承諾什麽。不是戀人,甚至連稱為朋友都勉強。


    樊若均這個陪他倒時差,唐突而無禮。


    “我沒那個義務。”南易眼角的飛紅,不知道是因為酒意,還是因為慍怒。


    樊若均不知道是該心疼南易,還是可憐自己。


    因為黃妮妮的存在,南易的反應,讓他一開始頗有些意外驚喜。但現在南易每一句話說出來,都帶著銳利的寒意,如同刀鋒劃過臉頰。


    樊若均幾步上前。在南易還沒反應過來時,欠身,伸手,抱住南易的兩隻腿。南易整個人懸空了。


    南易整個人被樊若均抽到了半空。上半身蕩了蕩,無處可依,隻好落在樊若均肩頭,又不由抓了上去:“混蛋,放我下來!”


    平時他對樊若均禮貌而客氣。一口一個樊先生,一口一個“您。”今天,倒好。


    態度粗魯,語氣惡劣。而一雙眼睛火花四濺,卻說不出的明媚。


    “不叫我樊先生了,不稱為我您了。”樊若均仰著脖子看南易。


    南易上從至今看樊若均,仿佛這個人為了自己,放了最低的姿態。自己處於主動,對方是被動。


    但實際上南易覺得現在自己處處受製於人。身體被樊若均禁錮著,氣勢也差了一大截。


    “連我的下屬都不會這樣稱乎我......你真認為你不是我的任何人?我們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吧。當然,時間並不是主要原因。我覺得我們已相互有了一定了解,我願意把我的一切都你給你。而你和我分享了自己的秘密。這個秘密你你誰都沒有告訴我,甚至你的母親都不知道,卻告訴了我。所以,我們的關係,至少是朋友應該不為過吧。”


    把聲音放到最低。暗啞又柔和。明明收斂克製,卻又讓人感覺出濃稠的情緒。


    南易俯視著樊若均,不置可否。半截身子貼在樊若均身上,暖和得很。剛才猛地抽上去的動蕩感也沒有了,樊若均雙手牢牢地把自己固定在他的身上。


    “但我認為我們的關係遠不止朋友這個詞可以涵蓋。我喜歡你,還在追你。終有一天,我們的關係會更豐富更深刻。即是朋友、也是親人、更是愛人。”樊若均微微笑著。


    觸到樊若均眼神那一刻,南易覺得自己被說服了。樊若均的語氣,還是視線都有種蠱惑的力量。而明明有魔法的是自己這一方才對。


    下一刻,南易想到了黃妮妮。樊若均所有的努力一下子打了水漂,成了畫餅充饑,空中樓閣。


    “我怎麽沒發現你這人還挺愛自說自話。”


    南易生氣的並不是樊若均這個斷定的語氣,而是他的表裏不一。


    而樊若均哪裏表裏不一了?南易自己也說不清楚。


    “你不相信?”樊如均問。


    “放我下來。”南易重申。


    樊若均輕笑一聲。把南易輕輕地放在地上,也不再理他,邁步向裏麵走去。


    南易雙腿落迴地方,心裏剛安穩,再見樊若均往裏走,立馬暈了。樊若均這是幹什麽呢?


    不過,從玄關這個相對狹窄的空間,一下子往裏深入,南易身上那種壓迫感好像為之一輕。隻是往再往裏走,樊若均要幹什麽?


    “樊先生。”南易追了上去。


    “叫我若均。”樊若均邊走邊脫下外套,像是迴到自己家一樣,把外套掛在一邊的衣架上。


    衣架上他選的,位置也是他定的。他對這裏,比對自己家還熟。


    自己那邊大多都是孟建操力,這裏的一桌一椅都是自己親自過問的。


    南易跟在樊若均身後,急火攻心。“樊先生,這算是我的家嗎?”


    “不是算是,就是你的家。”樊若均說。


    “您要在我家幹嘛呢。”


    “這都幾點了,快去洗澡休息。”樊若均忽然迴頭問南易。


    “你幹什麽呢!”南易聲音提高了。


    “我今天睡這兒。”


    樊若均此言一出,南易暈頭轉向。樊若均的人設在他的腦海中已有了固定模式。紳士風度,彬彬有禮。現在這一言一行,完全是個混球。


    南易立在原地,沉默了五秒。“樊先生.......”


    “我說過了,叫我若均。”樊若均迴頭,眼睛裏的情緒壓了過來。


    “我又不是你什麽人,叫什麽若均。還是讓黃妮妮叫吧。”南易心中的那一絲怨惱,忽然間毫無征兆地冒了出來。


    說出一口,自己嚇了一跳。忙別過臉。


    丟人。


    但奇妙的是,堵著心口的那股氣,開始往外泄了一點。讓他得已喘了口氣。


    樊若均的嘴角蕩漾起一個不易覺察的微笑。


    他對南易是下了點猛藥。這個藥現在終於見了效力。


    “黃妮妮是我晚輩,有點沒大沒小。”相對於南易的捉襟見肘,窮於應付,樊若均現在就從容多了。


    他與南易對峙了這麽長時間,終於這人還是露出了破綻。


    樊若均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那你對她還真是寵愛。”南易脫口而出。話說完了,整個人就呆住了。


    南易沒多少感情經曆,但他是演員。每一個角色進去,就能成為他的一段人生。在這些角色裏,他經曆了無數段生生死死,體驗過無數次情情愛愛。有時候甚至因為入戲過深,一兩個月從角色裏走不出來。


    而現在當他脫口而出的那句話,一下子引發了他作為演員的間接經驗。


    沒有等樊若均來戳破他,南易自己陡然間有所覺醒。


    自己在這幹什麽?這是吃黃妮妮的醋啊。因為樊若均對黃妮妮關懷備至,所以心裏充滿了憤憤不平。而這個不平的原因,自己居然在上一刻前,還裝作毫無所覺。


    南易的臉騰地紅了。從脖子開始,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到臉上。然後是兩朵白皙透明的耳朵,也是通紅通紅的。


    “我算是從小看她長大,我對她和對張一新沒什麽區別。”樊若均的心跳也快了數倍,但節奏卻是輕快的。如果細看,他的麵頰也染了些許紅色。那是血液在血管裏激透跳動的反應。


    南易依然半別著臉。赤頭赤臉,讓他無以麵對樊若均。


    “行吧。你想呆在這兒,隨你。我去洗澡。”南易現在急於想擺脫樊若均,單獨一人呆會兒。他想好好清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分門別類。


    他對樊若均大概在好感之餘,似乎還有那麽些占有欲。因為這個占有欲,讓他看不得樊若均對別人好。


    現在想想,樊若均對黃妮妮說過什麽,做過什麽啊。不過就是親了些。


    樊若均與黃山是多年之交,情誼深厚,樊若均對黃妮妮的態度並沒有絲毫問題。


    而自己覺得有問題,那是因為自己對樊若均存了私心。


    南易在心裏自問自答,根本沒法分神再去理會樊若均。


    “南易,你還有句話怎麽沒問?”樊若均輕笑的聲音。


    這一仗,他收獲了不少。但他依然不能掉以輕心。


    “什麽問題?”南易含糊地說。


    在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內心世界之餘,南易還是關心了另一個問題......


    樊若均應該沒明白自己的心理路程吧。南易自欺欺人地想。


    “為什麽我這麽晚才過來?”


    “沒有事。”南易蹲下來去看自己的行李箱。他在這屋裏呆了兩個小時,現在,想起這個東西了。但同時,豎起了耳朵。


    壓在他心裏最後一根稻草,就是樊若均為什麽會過來這麽晚。在他迴來兩個小時後,才趕了過來。而這人在此之前,還不要臉皮地說要讓自己陪他倒時差。


    “黃妮妮小丫頭也算是我從小看大的,大概弄錯了親情與愛情。剛才你走了出來,我就要出來追你。黃妮妮問我為什麽要追你。我說喜歡的人走了,自然要追。小丫頭聽了哭得昏天黑地。我隻好打電話,讓他爸過來接她迴去了。”


    南易本來就通紅的耳朵,更是發熱發燙。


    但整個人都有種如釋重負輕鬆感。


    如果沒有這個解釋,南易恐怕以後連走路都是沉甸甸的。


    “行吧,我上樓了。”南易說。“你要倒時差,沙發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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