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又到了肖瑤在鬆鶴堂坐診的日子。


    鬆鶴堂外的隊伍頗長,不知道可超了自己的規定?


    肖瑤從後門進了院子,赫然發現白纖塵正笑吟吟地背著手站在院中,貌似在等自己似的。


    男人一身銀白錦緞長袍,腰中束著玉帶,迎著太陽,頗為玉樹臨風。


    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俊美絕倫,鼻子高挺、薄唇微開,淡笑著,如玉的牙齒映著嫣紅的唇,竟有些驚豔。


    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高高束起,玉簪銀冠,劍眉斜飛,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看著剛剛進門的肖瑤,洋溢著滿滿的笑意。


    真是個標準的美男子!


    肖瑤暗暗嘀咕:“如此站在這裏,是要勾引自己嗎?”


    白纖塵看著肖瑤,身姿窈窕,披著一件狐皮大氅,更映得臉如玉雕、唇如紅櫻,眉目如畫。


    白纖塵眼裏閃過一絲黯然,隨即淡笑著,“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肖瑤見了,倒有些喜悅。


    “嗯,快進來吧。”白纖塵抬手要去牽肖瑤的手,手伸到半路便收迴,自嘲一笑。


    肖瑤倒打趣道:“我沒有那麽嬌氣,這些冰無礙的。”


    昨夜落了雪,雖已打掃,到底還有一些凍得實在了,硬邦邦地踩在腳下,頗為滑腳。


    丁元春在旁邊扶著肖瑤的胳膊,兩個人小心翼翼地穿過院子。


    肖瑤問道:“怎麽有空來了?”


    白纖塵小心跟在肖瑤身旁,迴道:“想來就來了唄。”


    有空沒空,想來便來了。


    “你倒活得瀟灑。”


    “這裏有我牽掛的人。”


    “你是好久沒有見到爺爺了。”


    白纖塵一笑,是啊,好久沒見到牽掛的人了。


    “那些藥在京城賣得還好嗎?”


    “嗯。”


    “那就好,今年可以過個肥年了。”這可是自己在這裏過得第一個新年呢。


    “嗯。”


    “今天和我一起迴家嗎?”


    白纖塵心中一突,轉頭定定地看著肖瑤,這話……


    見肖瑤看過來,白纖塵微笑,“嗯。”


    這次自己是來接爺爺的,老爺子要迴京過年。還有軒轅煜,也要離開,因為軒轅離要班師迴朝了……


    肖瑤上了台階,見白纖塵興致不高,邊解大氅邊笑道:“見了我好像不太開心,是因為要給我分紅舍不得嗎?”


    “是啊,真舍不得。”白纖塵看著肖瑤,淡淡地笑道:“這麽多銀子,我心疼得很。”


    肖瑤把大氅放到丁元春手中,聽白纖塵如此說,皺皺鼻子,“小氣鬼!不如,今天中午我請客,咱們去外麵大吃一頓,如何?”


    “依你!”


    丁元春看了白纖塵一眼,皺眉。


    這男人,怎麽看姑娘的眼神如此纏綿!


    肖瑤坐診,白纖塵便坐在不遠處喝茶。


    丁元春很鬱悶。


    一上午倒也快,除了幾個老病號慢性病需要慢慢恢複以外,其他的都是小毛病,幾乎不用再複診了。


    最後一個進來的病號,肖瑤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是肖琴和她男人!


    好幾個月未見肖琴,猛一下肖瑤竟沒認出來。


    肖琴一副已婚婦女的打扮,挽著發髻,插著銀簪,偏襟深藍棉襖,同色棉褲,臉色頗有些憔悴,人也沉穩了許多。此時看見肖瑤看過來,甚至對著肖瑤勉強一笑。


    “你?”肖瑤疑惑道。


    肖琴卻沒接話,扶著自己的男人坐在椅上,自己默默地站在一邊。


    白纖塵見二人之間氣氛不對,忙看過來,“何事?”說著,起身走過來。


    肖琴聽見聲音,抬頭看見白纖塵,突然身子一僵,眼睛發紅,臉色猛地灰敗起來。見白纖塵看過來,忙低下頭去,兩手緊緊地抓著椅背,身子抖個不停!


    白纖塵卻早忘了肖琴這號人。


    肖瑤見曾經跋扈囂張的肖琴竟至如此,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


    再看向麵前坐著的肖琴的男人,肖瑤的心更是沉了下去。


    這男人是嚴重的腎髒衰竭,且已經到了尿毒症階段。


    人工腎透析發明以前,誰不幸患腎衰就意味著死亡。在這裏,更不要提什麽透析,這個男人必死無疑,而且,很快。


    肖瑤看向低著頭的肖琴,突然有些憐憫她了。


    肖琴雖然討厭,說到底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竟然就要麵臨如此的災難?


    那男人突然說話了,“神醫,我們想要個孩子。”


    肖瑤一愣,看向肖琴。


    肖琴的頭更低了,臉更紅了,甚至連脖子都紅了。


    今日來,其實肖琴是下了大決心的,雖然知道可能會被肖瑤嘲笑、諷刺,甚至謾罵、毆打,隻要她願意給自己男人看病,能讓自己懷孕,自己都能忍,哪怕給肖瑤磕頭也願意!


    因為,錢大夫已經拒絕給自己的男人看病了……


    肖瑤不說話,口罩上方的大眼睛盯著麵前的男人,道:“伸手過來。”


    肖琴見肖瑤並未發作,竟不計前嫌地給自己的男人看起病來,放了心,慢慢抬起頭來,看看正一臉認真號脈的肖瑤,然後,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一邊的白纖塵。


    男人容貌如畫,肌膚如玉、唇紅齒白,眼神繾綣,正溫柔如水地看著肖瑤。


    肖琴心裏像是被紮了一刀一樣!


    你可知我為你形削骨立、我為你離了傷心家園,來到明城,才被人謀算嫁了一個這樣垂死病人,如此毀了一生?!


    似心有所感,白纖塵突然朝著肖琴看過來,見這女人滿眼是淚的看著自己,一愣。再定睛看去,那女人卻已經低了頭。


    肖瑤問:“近期可服用了什麽藥物?”


    男人忙如實說了。


    肖瑤有些無語,這人是在拿命愉悅啊!


    一半的男性慢性腎功能衰竭病人有陽痿和**低下的毛病,就算做了血透析後也沒有明顯好轉。他們中的陽屢有一部分是精神性的,如一個人將靠一部機器度過餘生,這一事實使人心理很難平衡;另一部分人的陽痿是伴發疾病引起的,如貧血、高丸萎縮、雄激素水平低,缺鋅等等。


    再看看肖琴,肖瑤暗道:“男人估計是看自己時日無多,想要努力給肖琴留個子嗣罷了。”


    不過,隻怕願望成空,徒勞用功。


    想到這裏,肖瑤斟酌了一下用詞,道:“你的病你也知道,我給你開個方子,你迴去用著。我們盡人事、聽天命。你看如此可好?”


    男人點點頭,道:“聽大夫的。”


    總比錢有成不給看要強一些。


    雖知已是無用,肖瑤思慮了半晌,還是下筆寫了方子,“熟附子二錢,桂枝二錢,白芍、雲茯苓、白術各三錢克,生薑二錢,豬苓、雲苓皮、益母草各六錢。”


    寫完,肖瑤道:“此為內服方,每日一劑,水煎服,日服兩次。”


    見男人接了,肖瑤又寫,“大黃、槐花、益母草各六錢,蘇葉二錢。”


    寫完,交給男人,道:“此為灌腸方,加水煎至一大碗,保留灌腸。兩方宜同用。”


    此方治療尿毒症。可溫陽利水、清熱解毒。兼治昏迷、膿毒血症。


    男人苦笑道:“灌腸就不必了。”


    離死已不遠矣,何必再受這道罪?


    肖琴張了張嘴,終究沒說什麽話。接過方子,扶著男人慢慢地走了。並沒有迴頭看肖瑤和白纖塵一眼,知道自此不會再見了。


    肖瑤被二人弄得心裏無比憋悶,情緒十分低落。


    正要說話,白纖塵笑嘻嘻地站起來,問道:“中午想吃什麽?”


    肖瑤勉強一笑,“隨便。”


    眾人正要走,隻見一個女人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道:“神醫可在?”


    正是郭環。


    肖瑤和郭環二人並未見過,是以互不相識。


    肖瑤問:“可是有急症病人?”


    “正是!”郭環忙點頭,氣喘籲籲地道:“神醫可出診?我家老太太癱了,我一個人實在無法……”


    “走吧,前頭帶路。”肖瑤道。


    丁元春忙背起藥箱。


    白纖塵領著白沙無奈地跟在身後。好在肖英家並不遠,都是年輕人,腳步也快。很快就到了家。


    郭環領著肖瑤進了臥室,肖瑤取出口罩戴上,勉強遮擋了滿屋的尿騷味兒,丁元春戴上口罩、捏著鼻子也跟了進來。


    肖瑤和丁元春二人一看床上的病人,吃了一驚。


    隻見一個癱瘓的老太太滿臉紅腫如豬頭一般,頭發淩亂如草窩,嘴巴大張,嘴唇耷拉著,口水流了滿身。


    肖瑤皺眉,抬手一摸,果然,老太太的下巴掉了!


    這老婆子到底做了多少惡?竟被人扇了幾百耳光,不僅老臉紅腫,就連下巴都給打掉了!


    這人誰啊?這麽狠?


    肖老太感覺到有人來了,睜眼一看,麵前二人白布蒙臉,竟是白無常來了嗎?


    嗓子眼裏“哦哦哦哦”地鬼喊鬼叫起來!


    肖瑤斜眼看著郭環,“這是你下得手?”


    郭環結結巴巴地,“不……不是我!她自己掉下來摔得!”


    肖瑤笑了,“我不管這麽多,隻是告訴你一句話,她活不了幾天了。沒必要看了。”


    沒看到嗎?剛才都翻白眼兒了!


    肖瑤甩手走了。未出大門,竟然迎麵碰上肖英進門!


    “阿瑤?你來家裏幹什麽?”肖英突然一臉驚喜,“是不是來看你奶奶?”


    噗—


    這是肖英的家!屋裏那被打掉下巴的是肖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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