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懷表,是人魚迄今為止收到的第一個禮物。後來隨著主人的隕落, 那塊被人魚小心翼翼珍藏保存的懷表也湮滅成灰, 無論人魚怎麽做都沒能留住它。


    但這都是此刻欣喜的人魚不知道的,此時的他出於好奇又不舍的想法, 並沒有在獲救後的第一時間離去,而是選擇陪伴在了這位一看就是外來客的少女身邊。


    畢竟這位嬌嫩如玫瑰的少女看上去就很不能打, 而這片海域又遍布危險,人魚決定要保護自己的救命恩人。


    少女和人魚一直坐在那塊礁石上, 整整一天。直到人魚餓到胃部發疼, 不得不去覓食時, 他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少女的身旁。


    他遊得非常小心, 一步三迴頭, 嘴唇闔動卻猶豫著不敢張口要求。人魚很快遊走了,依然懶散躺在礁石上的少女隻是淡淡瞥了眼,沒有出聲挽留也沒有說話, 她一直安靜地看著頭頂的蒼穹, 像是透過湛藍的天空望向另外的世界。


    那個和破碎之地截然不同的, 居住著新神的世界。


    很快,人魚迴來了。


    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捉到幾條味道並不算好的魚, 撕裂它們並很快重新遊了迴來。他小心翼翼地在不遠處洗淨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才略有些緊張的重新慢慢接近女孩, 時刻注意著對方有沒有蹙眉不滿自己身上的氣味和離開的事情。


    女孩聽到了響動, 緩緩勾了勾唇。她一隻手臂彎曲遮住了自己的眼, 一隻手朝不遠處徘徊的人魚勾了勾。


    被少女垂眸注視後, 人魚的心髒開始劇烈跳動,他努力抑製住自己想要為之歡欣雀躍的心情,小心的一點點接近女孩。他不敢遊得太快,害怕自己太過唐突,害怕少女為之不開心。


    然後,憧憬的人魚聽見自己心中發光的少女正笑著問他“你叫什麽名字”怔愣片刻,人魚漂亮的薄唇張開又合上,他眼中的喜悅的光慢慢黯淡,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沒有名字。


    他從出生就被拋棄,隻知道自己是一條不受歡迎的人魚。他被排擠被嫌棄,沒有人詢問他的名字,也沒有人在意他的生死。


    少女時第一個如此溫柔的詢問他名字的存在,可惜他卻無法迴答她。


    人魚白皙的臉頰泛上粉紅,他開始前所未有的感到強烈的羞恥和不安,甚至沒有勇氣張口迴答這個簡單的問題。


    短暫的沉默後,女孩鬆開了遮擋陽光的手。


    她睜開眼,蔥白的手指在麵前點了點,幾個奇異又古怪的符號在空中上方顯現。它們排列錯雜,在空中搖搖晃晃,像是喝醉了的小精靈。


    隨後,少女指尖下垂指向深藍的大海,幾滴透明的水珠從海中出現,隨著她手指的方向進入那堆古怪的符號中。


    水珠如一根繩索穿梭在雜亂無章的符號當中,將它們組合排列。


    人魚抬著頭,怔怔地注視著麵前發生的這一切。他生來就有人魚的傳承,能夠認識塞拉斯大陸通用的文字,可他卻並不明白自己頭頂上方的符號的意義。


    終於,符號組合成型,成為完整的文字。空中閃耀著淡淡光輝的符號快速下落,如天邊的流星一樣,掉落至少女合攏的雙手中。


    少女抬起手,小心地放到自己麵前,一陣極其細微的含有玫瑰枯萎的氣息的風飄來,那字符煞是碎裂,化作金色的光粒,隨著風飄落到茫然無措的人魚身上,圍繞著對方盤旋。


    她看著怔愣的人魚,非常耐心地詢問“你覺得特溫斯萊怎麽樣”人魚指尖矗立著金色的光粒,不知所措地看著說話的少女。


    少女笑了笑,對懵懂的人魚眨了眨眼說“特溫斯萊可是個非常好的名字哦。”


    她對特溫斯萊伸出手,見對方沒有反應,她慢慢又非常珍重地主動握上對方的手,極其認真地介紹說“那麽特溫斯萊,你好,我是伊德夢克絲。”


    “我從非常遙遠的地方而來,那個地方對你現在來說還非常非常遙遠,但這不是重點,我是說,我是特意為你而來。”


    她說“我從破碎之地出發,專程為你而來。”


    她的嗓音非常溫柔,孤寂了很久很久的特溫斯萊忽然覺得,自己那顆冰冷了許多年的心在緩緩變暖。


    總是獨自一人的他,終於在今天終於不再孤獨。他莫名想要流淚,覺得伊德夢克絲是自己很早之前就應該遇見的那麽一個人。


    伊德夢克絲伸出手,觸碰上人魚的臉頰處的濕潤。她輕輕歎息一聲,說“你不用去羨慕其他人,因為你渴望的最終都會到來。你會得到所有,一切都是以最好的方式。”


    特溫斯萊當時沉浸在少女的觸碰了自己,以及他終於擁有了名字的喜悅中。從那一天後,特溫斯萊再也不羨慕其他的任何生物。


    但他並沒有意識到眼前的人的承諾是多麽的寶貴。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當特溫斯萊自己成為了真正的神明,他才明白,那位在自己心中掀起了波瀾的少女從一開始就沒有騙他。


    她真的給予了他最好的一切。


    特溫斯萊是一個被神明挑選、親吻,並贈與最深切真摯與祝福的名字啊。


    可惜那時的特溫斯萊並不明白自己得到了什麽,又將失去什麽。他在這樣無知的境況中,度過了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最幸福的一段時間。


    伊德夢克絲不會遊泳,但她卻能夠在海麵上自由行走。她從不拒絕人魚分享的喜悅,願意跟對方一起行走在荒海之上。


    雖然她常年居住在最富有繁華的神的宮殿,卻仍然會對人魚獻上的珊瑚而開心微笑,並妥帖保管。


    當伊德夢克絲認真收下紅色珊瑚的那一刻,特溫斯萊仿佛有一種,自己就是對方手上的珊瑚,他正在被對方妥帖保護收藏的喜悅。


    他一直懷揣這樣隱匿的心思,努力藏住眼中的愛意,在海中注視著自己心中的神明。但愛意是藏不住的,當少女某天垂眸,望向他的眼睛,她漆黑的瞳孔閃過一絲訝異又有一絲了然。


    特溫斯萊慌張告白說“我喜歡您。”


    麵對人魚忐忑不安的表白,伊德夢克絲笑了“隻是喜歡還好。如果是愛,我可能就會愧疚了。”


    當特溫斯萊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少女豎起纖細白皙的手指擋在櫻桃唇前。她的聲音很輕,溫柔到想讓人落淚“對我來說,能夠聽一遍大海的真摯告白,已經夠了。”


    她摸了摸懵懵懂懂的人魚的發絲,說“你是新生的神明,我當然不可以,將你私有。”


    伊德夢克絲起身看向陸地,她白皙的後背驀地出現黑色的羽翼,富有光澤柔軟的羽毛凋落在了海水中,猶如凋零的黑色玫瑰,漂亮的驚人。


    她身後的羽翼展開,她緩緩側身迴眸,黑色的眼尾微微上揚。自那一瞬間,她身上幹淨純潔的氣息緩緩褪去,嫵媚又多情,和之前的自己宛若兩個人。


    她振動翅膀,飛了起來。


    特溫斯萊的心開始劇烈蹦跳,他忽然強烈的意識到,陪伴他許久的神明要走了。他開始無比後悔,自己為什麽要表白,明明像以前那樣安靜地陪在對方身邊就已經足夠幸福了啊。


    特溫斯萊後悔絕望的想要落淚,他鼓起勇氣,忍不住大聲喊道“我們還會再見嗎”


    人魚在海中遊動,努力想要追上飛走的少女。當他意識到自己這輩子再也無法追逐上對方時,一滴晶瑩的水珠掉落到了海中。


    伊德夢克絲的身影停了下來,她看了眼不斷啜泣的人魚,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暖“會的吧。當塞拉斯大陸乃至整個世界都開始傳唱你的名字時,我會來見你。”


    特溫斯萊一直記得伊德夢克絲離開的那句話。


    一直等待著與對方的相見。


    後來他有了第一個好朋友,是常年跟他打架的那隻海怪,就是對方當初撕裂了他,把他抽到了海岸才遇見了伊德夢克絲。


    純真的人魚複述了一遍伊德夢克絲的話,然後詢問自己該如何才能做到。這裏隻是一片荒海,他並沒有辦法讓自己變得那麽出名。


    海怪啃了啃自己的觸手,含糊不清地說“隻有神明才能做到這樣吧。”


    後來特溫斯萊覺醒,成為海洋與航運之主。他卻一直沒有接受其他神明的邀請,去往其他地方居住,而是堅持待在這裏,等待著一個記憶中的影子。


    隨著時間的流逝,特溫斯萊的信徒通過潮起潮落的海洋和源源不斷的船隻,將他的名字帶往整片大陸。有人用他的名字命名那片怪物叢生的海域,用他的名字建立了一座城,最終整個世界都知道了他的名字。


    但那個許下承諾的人卻始終沒有迴來赴約。


    特溫斯萊就這樣,一個人被永遠的困在了這裏。


    特溫斯萊海域上方的陽光一如既往的溫暖,人魚在上麵混混欲睡。他躺在那塊和記憶中肖似的巨大礁石上方,手臂彎曲遮住藍色的眼眸,跟伊德夢克絲當年的姿勢一模一樣。


    夕陽漸漸落下,黑幕席卷了世界。四周安靜的隻剩下特溫斯萊的唿吸聲。


    不知有誰在喃喃說“特溫斯萊是最好的名字。”他的神賜予他充滿了祝福的名字,卻不肯來見他。


    如今她終於來赴約,卻忘記了自己。


    特溫斯萊覺得自己難過又幸福。


    我是分界線


    另一頭,特溫斯萊城鎮。


    露露西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她一出旅館就察覺到了窺視的視線,有人在跟蹤她。於是露露西非常自覺,她一路七拐八拐,最終主動走進了特溫斯萊最肮髒複雜的街區。


    果不其然,那群尾隨了她一路的人立刻跟了上來。露露西用一具化身替代了自己,抱手站在陰影處,看著那群人一棒子將自己的化身敲暈,然後快速將暈倒的“露露西”拖走了。


    露露西跟了上去。她的腳步不緊不慢,走在滿是汙垢的髒水中,仿佛是在逛街。


    他們穿過了一堆發臭的垃圾堆,然後左右望了望,見沒有人後快速推開旁邊一扇隱秘的快被成堆的垃圾遮住的小門。


    一群人拖著袋子裏的“露露西”很熟練地鑽了進去。


    底下的世界跟地麵完全不同。那是一個由紅黑色築成的世界,厚重華麗的帷幕,整齊擺放的長椅,燃燒中的紅色蠟燭。最奪目的當然是那個寬大的廣場和樹立在廣場中央的邪神雕塑。


    廣場上甚至還有許多沒有收斂的屍體,以及大片的血液和成堆的殘肢斷體。


    露露西隱去身形,翹腿坐在雕塑上方,懶散地看了眼地上的屍體,挑起了眉。


    隻見地上的屍體無一例外均是十幾歲的女孩。她們的肚子全都被刨開,而裏麵的內髒則統一被丟到旁邊一個巨大滿是腥味的箱子,取而代之的是塞滿了成堆的稻草。場景尤其瘮人。


    露露西身為最古老的舊神,一眼便瞧出來了這個藏在地下的廣場是用來幹嘛的。這是一個大型召喚邪神的現場,而地上那堆無辜枉死的屍體,則都是被用各種方法帶來的祭品。


    她們如果失敗了就會是這個下場,如果成功了,邪神將會從她們的肚子中降臨。露露西昨晚見到的那具屍體和哪些蟲子,估計都是為了這場祭祀在做準備。


    那些人估計是在她進入旅館後就盯上了她。


    又過了幾個小時,這座空曠的地下廣場才陸陸續續來了其他人。這些來的人也都無一例外的穿著紅黑交雜的袍子,臉上戴著魔鬼形狀的麵具,全身上下都遮得厚厚實實,什麽都沒露出來,保證親媽來了都不一定認得出這群妖魔鬼怪中有自己的孩子。


    露露西莫名覺得這群人還挺聰明的。畢竟穿成這樣子,就算被人看見了也不擔心自己會被認出來,而且這地下廣場不知道什麽原因,怪冷颼颼的。


    狂信徒們穿得這麽嚴實,估計還挺保暖的。


    看戲的露露西如是想。


    於是她興致衝衝的也給自己弄了身一樣的衣服,混進了那群狂信徒中,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準備圍觀待會兒的祭祀典禮,看看這群神經病想把自己的化身拿來幹嘛。


    她找座位的時候還發生了一點插曲,那群人不知道怎麽想的,這個位置似乎還參雜著地位和捐款金額的因素。


    而露露西因為看熱鬧不嫌事大,她當然要找了個最佳觀影視角,也就是第一排的最中央的位置。沒辦法她其實也挺想低調的,但主要是她想知道這群人到底能不能召喚出那個傳說中的邪神,她拿那玩意兒還有用。


    所以露露西精心挑選,準備找個離展示台近的地方,以防那個邪神察覺到不對提前溜了。


    所以露露西非常坦坦蕩蕩的,在周圍人迷惑和不解甚至是圍觀勇士的注視中,用當仁不讓的姿勢,一屁股坐到了最中央的位置。


    這就導致,台上主持祭祀的大教徒剛下台就傻眼了,他發現自己的固定位置沒了。


    兩人差點打起來。


    最後還是其他信徒來勸的架。因為祭祀大典馬上進行,他們為了召喚邪神已經等待了很多年,誰都不想因為兩個搶位置的傻逼影響邪神的心情,導致祭祀失敗。


    那個生氣的大教徒可能也想到了這一點,他眯起眼睛,氣勢洶洶地威脅安坐如山的露露西“你等著”


    然後他冷笑著坐到了露露西旁邊的位置,那是第一排最後剩下的位置了。


    露露西非常有禮貌的表達自己的不滿“你能不能換個地方坐你太胖了,擠到我了。”


    大教徒是個大胖子,但他最討厭別人說他胖。聽到露露西的話,他氣的差點又跟麵無表情的露露西打起來。可惜台上祭祀已經開始進行,他隻能狠狠瞪了眼露露西,咬著牙說“你死定了。”


    “安靜”台上一個穿著紅色袍子的蒙麵人喊道,全場肅然安靜下來。那個大胖子也不情不願的閉嘴了,改為鼓著個青蛙眼看著台上。


    露露西看看台上,又看了看身旁氣鼓鼓的胖子,笑了一聲,覺得這出戲還蠻精彩的。


    隨後,一群戴著山羊角麵具的信徒們抬上了一個棺材模樣的盒子,將驚慌失措的女孩從裏麵一把抓了出來,強勢地按在光滑的黑色展示台上。


    台上的“露露西”在看到眼前的場景後立馬開始哭嚎,尖叫,痛哭流涕的請求這些人放過自己。


    雖然柔弱無助的女孩哭的非常絕望,但全場的信徒好像十分喜歡這個環節,全都發出了歡快的笑聲。


    台下的露露西一邊看著“自己”表演,一邊也跟著笑了起來,她掏出自己從不知道那個倒黴蛋那裏偷來的瓜子,饒有興致地磕了起來。


    她的動作使她再次得到了那個大教徒不滿的一眼。


    露露西看那個教徒都氣的渾身發顫雙手發抖了。她想了想,考慮到接下來的場麵,以及這人看上去心裏比較脆弱的模樣,她最後把瓜子往前遞了遞,非常友好地詢問說“吃嗎”


    大教徒眼睜睜看著這個不知羞恥的混蛋從自己的口袋裏掏瓜子,居然還有臉問自己吃不吃。他快要氣死了他很有骨氣地重重哼了一聲,用力扭過了頭。


    露露西聳聳肩,又自顧自地嗑了起來。牛奶味,還挺香的。


    這個人真沒口福,白瞎了這一身肉,一看就不怎麽會吃。


    台上的“露露西”還在盡職盡責的表演,哭的梨花帶雨傷心至極,圍觀的人笑聲卻更加歡暢。


    露露西的心情也非常好,因為她沒想到自己如此有演戲天賦。


    這出鬧劇的高潮終於來了。那群人將哭累了無力反抗的少女四肢固定在皮帶中,然後舉起一把鋒利泛著銀光的刀,在對方驚恐的眼神中狠狠刺了下去。


    廣場一片靜謐,隻有刀刺入血肉的聲音。


    “刺啦。”


    刀被一雙大手握住,不斷往下劃去,一點點刨開了女孩的肚子。執行者手上和臉上全被濺上了新鮮的血液。


    透過麵具,他的眼中冒著瘋狂的光,嘴中不斷念著祈禱的詞語。


    全場在短暫的安靜後,開始整齊的隨著他的聲音一起齊聲高唱禱告的話語。他們的聲音滿懷期盼,雙手緊張合握,眼睛快要瞪出來了,直勾勾地注視著台上少女的屍體,配合著昏暗的燭火,場景越發瘮人。


    念完了禱告,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一陣靜默後,女孩的肚子中傳來陣陣撕裂血肉和大口吞咽的聲音。


    有人忍不住尖叫。然後在大家的目光下,一隻黑色的幹枯的手從女孩的肚子中爬了出來。


    全場開始沸騰,尖叫聲和歡唿聲幾乎快要掀翻了天花板。露露西甚至看到自己旁邊的大胖子居然激動到哭了。


    這什麽傻逼啊。


    她胳膊肘子推了把那個哭的非常真情實意的胖子,說“你們這麽激動幹嘛”


    胖子氣死了,一邊大聲擤鼻涕,沒空理她。


    被嫌棄的露露西訕訕收迴手,隻好繼續圍觀這場激動人心的場景。她看著那個幹枯的手一直在往外爬,但是大半天過去了,還是隻有一隻手在外麵揮舞,看上去爬的很幸苦的模樣。


    邪神降臨儀式,普遍是用純潔的少女孕育邪神,使之降生於世界。


    但這都十幾分鍾過去了,這邪神還沒生下來,按照人類的話語,這應該是先天不足或者難產吧這群所謂的狂信徒居然都沒人去幫幫他們的邪神


    太不像話了


    看的有些無聊的露露西很生氣的想,她反正不會考慮是不是自己變出的化身不符合純潔的少女的規定,才讓邪神“降臨”的那麽艱難。


    露露西再次推了把旁邊鼻涕眼淚不停的胖子,好心勸道“你們這個什麽野雞神看上去好像不行呀,大半天了還沒爬出來。你要不要去幫幫他”她看這胖子在這個邪信徒組織中好像地位還挺高,為了對方將來在組織中能夠更好得到利用,這才友好建議的。


    這胖子都快煩死她了,他翻了個白眼,恨恨地說“你怎麽不去啊”雖然狂信徒崇拜邪神,但畢竟神人有別,誰敢在這個時刻上去當出頭鳥啊萬一被神惦記上或者記恨了呢純粹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快。


    胖子本來是反駁露露西,哪知道對方還真的站了起來。


    她吃完了最後一磕瓜子,拍拍手。對目瞪口呆的胖子說“好吧,我去了。”她自言自語地感慨說,“沒辦法,我就是這麽一個熱心助人的人。”


    說完她就在全場的注視下,三兩步走上了展示台。那個所謂的邪神不知道是感覺到了什麽,在察覺到露露西的接近後,那隻手立馬想往迴縮。


    可它的動作當然沒有露露西快。露露西衝了上去,抓著那個瘦弱幹枯的黑色爪子就用力往外拽。


    三兩下後,一個渾身幹枯的,長著黑山羊犄角,頭發猶如黃色的枯草,四肢長著羊蹄,滿口鋒利牙齒的小怪物被露露西拉了出來。


    露露西一手拎著邪神的蹄子,在空中看了看,最後癟癟嘴,非常嫌棄地說“好醜啊。”


    邪神剛出生就慘遭嫌棄和侮辱,頓時發出尖利且沙啞的哭聲。它的哭聲穿透所有人的耳朵,尖利又高昂,一點都不像正常嬰兒能發出的聲音。所有人都不自覺捂上耳朵,露出痛苦的表情。


    露露西覺得自己耳膜有些疼,手一鬆,啪嗒一聲,邪神掉到了地上。


    哪些狂信徒都愣住了,眼睜睜看著他們的神在地上翻滾。邪神受到打擊,哭聲更大了,四周的窗戶已經有了碎裂的痕跡,下一秒通通炸裂開來,玻璃碎片劃破了一個坐在窗戶下的信徒的喉嚨,鮮血四濺。


    於是下一秒,有人也開始尖叫和哭嚎,場麵頓時有些失控。


    “噠噠噠。”


    露露西走到剛才被自己扔遠了的邪神麵前,黑色的靴子踩上對方的腦袋,一點點用力碾磨。她的聲音不耐又很冷,平靜地說“哭什麽是生下你的供體有不滿嗎四舍五入我也算你的媽媽吧算了太醜了,你還是去死吧。”


    她腳下力道加重,邪神都來不及求饒,便死在了她的腳下。


    所有人都驚了,那個胖子更是渾身發抖。露露西提著屍體,很嫌棄地走到胖子麵前,說“他死了。”


    她很沒誠意地道歉說“我都說了叫你自己去接生,你非要叫我去,現在好了,他死了。”她說是道歉,其實就完全是在推卸責任。


    一旁的祭祀快氣昏倒了,跪倒在地崩潰哭喊道“我們等了整整五十年為了這一天,我們整整等了五十年才等到海洋之主虛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具合適的載體能夠讓吾主降臨明明很快我們就能征服世界,創造屬於吾主的榮光都是你”


    那個祭祀很仇恨地盯著露露西,所有驚訝的人都開始哭泣,然後統一用仇恨的眼神惡狠狠地盯著露露西,仿佛要撕裂她一般。


    露露西沒有注意身後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狂信徒們,她聽到台上祭祀的話後笑了,說“就憑他,征服世界”


    她疑惑地說“你們是不是沒有見過真正的神跡啊這種雜碎,連半神都算不上,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垃圾。你們簡直丟掉了所有狂信徒的臉,居然會信奉這樣卑微又脆弱的東西。我要是你們,應該會羞愧而死吧。”


    她手一揮,她身後哪些拿著鋒利刀叉向她撲來的狂信徒們暫停在原地。


    露露西一邊暫停時間,一邊掀開兜帽摘下麵具,露出和和台上慘死的屍體一模一樣的麵孔。


    她笑著對驚恐的狂信徒們建議說“你知道什麽叫神嗎”


    她一邊說著,身體一邊快速融化,一根根長著許許多多眼睛的觸手和肉團從她的臉頰和身軀以及喉嚨中爭先湧出,向停留在原地的人群們湧去。


    在昏暗的燭火的照耀下,巨大的扭曲且瘋狂的影子映照在牆麵上,駭人又震撼。


    所有人開始變化,在見證了不可明說之物的降臨後,他們精神逐漸崩潰眼神渙散,在非常短的時間內變成了畸形的怪物,有的變成了僵硬的石塊,被觸手滑動帶起來的風一吹就散落滿地。


    空間霎時發出無法承受的脆弱的哀鳴。


    牆壁上高聳的影子逐漸挪動,卷曲的身軀覆蓋在整片空間上,當所有事物都被吞沒後。暫停的時間開始再次流逝,而牆上巨大扭曲的影子也開始變化,一點點縮小,最終變成了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


    原本熱鬧擠滿了人的廣場什麽都沒剩下。哪些所謂的怪物、狂信徒、邪神、屍體等,什麽都不在了。


    隻留下這位美貌異常的少女。


    她全身上下不著寸縷,肌膚白皙光滑如上好的瓷器,黑色的長發柔順披散,遮住了少女許多裸露在外的肌膚。


    她黑色的睫毛纖長,眼睛透露著嫵媚的光,踩在冰冷的地上,漫不經心地掃視這片什麽都沒留下的地下廣場。


    最後,笑容燦爛的少女朝無人寬闊的廣場禮貌頷首,輕聲致謝“多謝款待。”


    特溫斯萊城鎮忽然少了幾百人,這個大消息使許多人都在議論紛紛。盡管這些年因為海洋與航運之主神力的削弱,使得眾多邪教蠢蠢欲動妄想占領特溫斯萊,以至於時常有人失蹤。


    但說到底,如此大規模發生失蹤案件還是頭一迴,而且上百人,一具屍體都沒能留下,實在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情了。


    但大家最多也就茶餘飯後談一談,並沒有人想要去查詢真相,除了失蹤的人的親屬和形同虛設的調研所,根本沒有人想去探尋真相。


    在這片滿是奇跡和危險的大陸上,知道的越快就死的越快。隻有部分失去了親人的人類還在堅持尋找真相,但數量很少,因為這種狂信徒基本全家都會信仰同一個邪神。


    也就是說,他們一起失蹤在了那場案件中。俗稱,團滅。


    當然,就算有僥幸的人找上門來,露露西也還是很願意好好跟他們講講道理的。畢竟是這群狂信徒盯上了自己,先殺了她的化身,她才反擊的。


    這不能算她的錯吧露露西覺得自己真是個好人啊。


    露露西完美忽略了自己執法釣魚,故意想要誘惑邪神降臨的做法,這個計劃是她在見到那具掛在自己窗子底下的屍體就想到的。


    她沒有神格,非常虛弱,她需要補充自己的神力。而那些邪神的狂信徒自己找上門,露露西當然就不會拒絕邀請了。


    可惜那個邪神實在是太弱了,令吸收了對方神力的露露西有些失望。但好處也是有的,那就是露露西恢複了部分記憶。


    當吸收了邪神的力量後,露露西腦海中忽然浮現了關於特溫斯萊的片段。


    她沒想到的是,自己的隕落居然跟特溫斯萊也有關係。


    在很久之前,露露西有另一個更為出眾的名字,叫伊德夢克絲。


    在很久很久之前,世界上隻有舊日支配者,並沒有其他派係神明,舊神陣營一家獨大。


    做為最受愚昧與混亂之主寵愛的小女兒,伊德夢克絲的日子可以說是瀟灑又快樂,平時沒事就隻用去釣釣魚,人生不知道多快樂。


    可惜後來憑空冒出來一個黎塞維拉,嘩啦一下就劃走了黑暗造物們的半片江山,實在可恨。


    但新的神明出現意味著更大的變革,世界原本固定的神明隻有那麽多,神明的力量也是固定的,多出來了幾個,自然就會有其他神明的力量被削弱甚至是隕落。


    為了維持世界的正常運轉,有新的神產生,就會有舊的消逝。這是力量的更替,能量守恆。這才是新舊兩派神明堅持不懈打了幾萬年的理由。畢竟神沒有人們想象中那麽博愛,更沒有像他們表麵上那麽在乎人類和其他生物的信仰。


    然後終於有一天,在新舊兩派神明打的最激烈的時候,伊德夢克絲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神明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每一位神的誕生和死亡,當事人都是有所預感的。


    愚昧與混亂之主忙著跟希望之主打架,他叫伊德夢克絲去把那位即將誕生的神殺掉,這樣她就能遏製住力量的消失,也許就不會隕落。


    伊德夢克絲答應了。


    世界處於一片混亂當中,伊德夢克絲的時間之力在不斷衰退,她決定去見一見那位新生的,即將取代自己的神明。


    她拿著愚昧之主交給自己的神器,獨身前往那片無人的海域。


    然後,她見到了一條瀕死的人魚。


    一條連名字都沒有的,可憐人魚。


    伊德夢克絲看著人魚為了求生,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汲取血液。她看著他渴望地看著身後的大海,垂死掙紮地想要迴到大海。


    伊德夢克絲想,自己根本都不用動手。她或許隻需要站在這裏,什麽也不做,這條艱難爬行的人魚就會理所當然的死掉吧。


    可後來,也許是那條可憐的人魚的模樣太美了,使得伊德夢克絲走上前。


    她聽見自己說“需要幫助嗎”


    她將愚昧之主送給她的那柄神器變成了一塊懷表,送給了那條從來沒有接收過別人善意的人魚。


    奇異地,明明知道自己的生命和力量正在被麵前這條人魚奪走。


    可伊德夢克絲從來沒有想過要殺掉那條無知的人魚,她隻是想去看看他。她想看看取代自己的神明,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還想跟這條人魚談個戀愛。


    沒辦法,這條人魚太美了,簡直就是在她的審美上反複橫跳。可後來,當人魚真的喜歡上了她時,伊德夢克絲又開始不忍了。


    因為他和自己從前見過的所有神或者生物都不一樣,他純潔,真摯,一顆心純粹到令人都不忍去傷害他。


    伊德夢克絲隻是付出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善意,這條人魚卻義無反顧的愛上了她。


    他的眼睛太幹淨了,如果流淚的話,應該會令很多人心碎吧。


    於是伊德夢克絲對他說“不要喜歡我。”


    她給他取了一個名字,用神力加持贈與祝福。


    她成全了他。


    後來伊德夢克絲走了,走時甚至還答應以後再來見一次特溫斯萊,當他成為神明時。


    可是後來她被一些事情耽擱,再也沒能赴往那場被人魚傻傻期盼了萬年的約會。


    迴憶起過往的那天晚上,繼在死寂森林遇見阿諾索思曼那天後,露露西第二次做了夢。


    她再一次夢見了自己死時的模樣。


    在一望無際的玫瑰海中,眾多神明圍繞在她身旁,表情各異的見證著她的死亡,目送時間之主的隕落。


    但和上一次夢境不一樣的是,這一次的露露西正冷漠地站在一側,和哪些其餘圍觀的所有神明一樣,見證著自己的衰敗和死亡。


    她動作沉穩地推開每一位阻攔在自己身前的神明,鎮定地走到自己逐漸發冷的身體旁邊。


    露露西看見,伊德夢克絲的嘴唇正在微微闔動。


    她蹲下身,撩起長發,俯跪在地湊到伊德夢克絲嘴邊,試圖傾聽對方在說什麽。


    露露西白淨的裙子沾染上了血漬和汙垢。她聽見伊德夢克絲在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你欠他一個約會。”


    她那雙瀕死的眼穿越了數萬年的時間,跨越了生死的洪流,相隔宇宙,直直地照進了露露西的眼中。


    伊德夢克絲凝望露露西,說“去吧,讓他不要再等了。”


    然後睡夢中的露露西張開了眼。


    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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