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從神界到九重天境,所有人的記憶都被微微震動了一下。


    封天陣完整了,被塵封的往事也在完整的瞬間四散, 如同埋在記憶深處的一道光影,逐漸清晰起來。雲熾在景燁麵前停下腳步, 注視著他。


    兩人隔著封天陣一道金色光幕,宛如隔了上千年的光陰,在時間的末尾對視。


    景燁莫名就想起他失憶時的第一次見麵。


    彼時雲熾在他心裏還是神界神位最高的大佬, 隻能仰視的存在,他盡管被他分魂下界的行為氣得夠嗆,卻也隻能表麵乖巧,心裏暗自腹誹。而如今, 他頂著和雲熾一樣高的神位, 足下踩著整個封天大陣, 他成了神界的中心樞紐,雲熾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他——


    不可否認, 他有點暗爽。


    但更多的是心酸。


    他以目光仔細描摹雲熾略顯蒼白的臉, 舊傷還未好全,蕭扶黎等人與封天陣相抗的作死行為又給他添了新傷,雲熾此刻靈力的微弱程度, 隻怕連往日的十分之一都沒有。再加上景燁莫名從蕭扶黎的手裏恢複最關鍵的記憶, 直接進入封天陣迴歸陣眼,雲熾此次的分魂曆劫顯而易見又一次失敗了。


    沒了景燁,就沒有人能破解雲熾的情劫。


    當初他自毀步清風的神識, 如今其餘三個也再無和景燁曆劫的希望,除了強行收迴,恐怕再沒有其它的辦法。雲熾苦苦掙紮近千年,憑著一口氣希望能替換出景燁,還給他一個自由,可到了最後,他依然是個失敗者,依然站在封天陣外,看著景燁身上的鎖鏈。


    他依然一籌莫展,毫無辦法。


    雲熾不由自主地苦笑一聲。


    雖然還沒收迴分魂,可他看上去帶著這幾個人的影子——適才那聲苦笑,莫名就有些像夢醒後的溫寂。景燁心頭一縮,想起第一次入夢後坐在清無殿台階上的前魔尊,身影修長卻孤獨,帶著那麽點兒高山之雪的清冷之氣,神情恍惚得仿佛沒人再能救他出來。


    雲熾苦笑過後,又低低歎了口氣。


    “我算錯了蕭扶黎。”他說,“沒想到第一次入夢之後,他能拿到你的一部分神識。”


    景燁默然片刻:“我也沒想到。”


    “現在這樣看著你,我仿佛是一個笑話。”雲熾淡淡道。他廣袖垂地,流雲似的袖子搖曳生姿,就如同千年之前他站在這裏阻止景燁離開時一樣。他抬起頭望向天邊:“你那麽固執,而我什麽也做不到。”


    景燁又一次默然。他隻能抬起眼注視雲熾的側顏,低聲說:“對不起。”


    雲熾搖了搖頭,低頭向腳下看去。


    金色法陣的線條交錯縱橫,密密地編織在一起,纏繞出繁雜重疊的花紋。陣法之下封印著補天靈石,光芒五彩斑斕,乍一看還以為是天邊的彩霞,十分好看。


    然而此刻,正中央處卻出現了細細的裂紋。


    裂紋很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清楚。然而雲熾卻始終盯著它,注視著它以一種十分緩慢的速度向前延伸,最後消失在景燁的腳下。


    景燁所在,便是陣眼。


    即使在過去幾千年中,雲熾也不曾看到崩裂的裂紋會延伸到景燁的足下。因為景燁是封天陣陣眼,陣眼靈力充沛,靈智已開,更是神位高超,無論如何都能修複崩壞,並壓製住封天陣的碎裂。可如今,細小的裂紋已經開始出現在景燁足下,再聯想起前段時間的封天陣崩裂,雲熾的心不由驟然一沉——


    他抬起眼望向景燁,景燁卻一臉沉靜,仿佛根本未曾察覺到他的腳下正在發生些什麽。


    雲熾霎時間恍然大悟。


    “你早知道了。”雲熾開口說話時嗓音發澀,“你早就知道……蕭扶黎找到的那縷神識……是你當年安排的。”


    景燁微微側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雲熾,眼底仿佛盛滿了他的倒影,又仿佛沒有。過了片刻,他勾唇笑了笑。


    “是的。”


    景燁能以這麽快的速度神識歸位,都是當年下界前的景燁布下的局。他不僅僅將自己的神識封印在了封天陣中,還留下了最關鍵的一部分,封印在雲熾體內——那個擊向雲熾的法術,不僅僅會讓雲熾失憶,更是景燁留下的後招。


    他知道雲熾無論如何都會找他。就算不記得了,就算忘了他,就算把他當成陌生人,雲熾都會下意識去找他。當事態無法控製的時候,景燁總會從雲熾那裏發現那關鍵的一部分,迴歸陣眼,鎮壓崩塌,最終將自身都犧牲在封天陣之中。


    而如今,蕭扶黎為他送來的便是那最關鍵的一部分。


    雲熾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複雜,他幾次張口想說話,又幾次把聲音咽了迴去。他又一次把目光投向腳下那些細碎的裂紋——它們似乎比適才多了一些,也意味著,這一次封天陣的崩塌在所難免且無可挽迴,景燁將犧牲自身,成全三界的穩定。


    他從一開始,隻怕打的便是這個主意。


    “你怎麽能——”雲熾隻覺胸口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了,讓他唿吸之間都變得極其困難,“你怎麽可以——”


    ——你怎麽這麽狠心!


    話說到一半哽住了。景燁上前一步,伸出手,很輕柔地靠進了雲熾懷裏。他們兩人相守上千年,這還是景燁第一次主動做出這樣親昵的動作。


    雲熾抱緊了他,仿佛抱住了一塊冰,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壓得他眼睛發澀,眼底一片酸痛。


    “我不準你這麽做。”雲熾低聲說,“你不能這麽做,你不能拋下我——是你給我光,你不能這麽殘忍地拿走它。”


    “你已經離開天濁之地了。”


    “我不管。”雲熾嗓音嘶啞,“我們未能生在一處,便死在一起——”


    “你我如今是神位最高的上神,不可一同隕落。”景燁低聲說,“在我離開後,你——”


    “——別說了。”


    雲熾把景燁按在自己懷裏,像是抱住了一個稀世珍寶,死死抓著不肯放手。他想起在一片黑暗的天濁之地中第一次看見景燁時的樣子,那時景燁還是個麵無表情的包子臉小孩,向他伸出手,為他帶來第一抹光。


    他想起四世輪迴中每一次相遇和分離;


    他想起重開靈智時第一眼看見的景燁……


    他把頭埋進景燁的肩窩,這一刻他很想打暈景燁,不管什麽三界毀不毀,封天陣塌不塌,若是萬物眾生都就此不複存在,他和景燁死在一起也不錯。


    景燁願意為了不相幹的眾生犧牲,卻偏偏不願為了他留下。


    有溫熱的液體自眼底湧上來,被雲熾用力眨了眨眼,憋了迴去。下一刻,他感到後頸一痛,不由驚訝睜大了雙眼,掙紮了一會兒才失去意識,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景燁轉頭望向陣外:“顧一?”


    封天陣之外果然走出了一個修長人影,北玄上神兩眼微微發紅,目光落在陣中的雲熾身上。景燁將雲熾從地上架起,來到顧一麵前。


    “帶他走。”景燁說。


    顧一遲疑了一下,接過雲熾:“你……”


    “他傷得太重,一個時辰之內醒不過來。”景燁眼神自雲熾麵頰上掠過,眼中浮起一層淺淡的光,但很快消失了。他望向顧一,神情肅然:“快走吧,封天陣馬上就要崩塌,帶著他遠離這裏,越遠越好。”


    顧一沉默片刻:“我們沒有什麽能幫你的嗎?”


    景燁抬起手,讓顧一看清他手腕上拴著的細細鎖鏈,說:“除了我,其他人都無法插手。好好活著,也包括——”


    他停頓了一下:“還是不要告訴他們了。走吧。”


    顧一將雲熾負在背上,他還記得當年欠雲熾的一個救命之恩。他走了兩步,迴頭望向景燁,對方的身影在封天陣內被一片金光籠罩,看起來亦真亦幻。他不由自主地抿緊了唇,知道景燁剛剛是想說什麽……雲熾如今分魂還未收迴,謝煙還在九重天境,景燁是記掛著這些人。


    腳下開始震動起來,無數肉眼可見的細小裂紋自封天陣邊緣向中心蔓延。顧一打開傳送陣,步入傳送陣的一刹那,身後金光乍然亮起,竄入天際,延續了幾千年的封天大陣在此刻達到崩潰邊緣,整個神界都仿佛跟著震動起來。


    第二場浩劫近在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藍湛的女人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20-04-06 09:47:34


    蟹蟹_(:3」∠)_


    從腹痛中緩了過來,差點跪了。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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