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燁拍了拍手,張開五指:“我雖然懶了點,但向來不喜歡任人宰割。”


    他的五指上各用朱砂畫了一條細細的線,五指並攏後,竟連成了一個簡單的陣法,唯一的功效就是蓄力。


    朱砂取代血液催動陣法,這也是景燁從溫寂的藏書中學來的招式。雖然效果大大不如血液,但也勉強可以接受。


    陳遙摔在地上——景燁這一下著實不輕,他整個身體都在隱隱作痛,每動一下,甚至能聽到骨頭和骨頭的摩擦聲。他咬咬牙,手一撐從地上站起,惡狠狠瞪著景燁,目眥欲裂。但他並沒有再撲上來,他不是個莽撞的人。景燁既然能采取這種巧妙的辦法在掌中藏陣,就必定留有後招。


    見陳遙站在原地不過來,景燁隨便搬了把椅子坐下,還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溫寂對他是真的好,一把簡單的茶壺亦或是一張樸素的桌子都能看出花了不少的心思。


    香尖葉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景燁瞥了陳遙一眼:“找我有什麽事?”


    陳遙臭著一張臉,沒說話。


    “不就是打了你一下麽。”景燁似笑非笑,“至於這麽記仇?從前你可沒少找我的麻煩。坐下吧,喝口茶。”


    陳遙依然瞪著他,半步也沒挪動。過了片刻,他粗聲粗氣地說道:“你又打什麽鬼主意?我是不會上當的!”


    鬼主意——還是第一次有人會這麽看景燁。景燁覺得很有趣,他在仙界懶懶散散,隨性至極,從未輪得到他玩心眼的時候,沒想到……竟會有人覺得他……壞?


    這麽一想,景燁忍住了笑,高深莫測地向陳遙腳下一瞥:“不會上當?你已經上當了。”


    陳遙:?!?


    他驚跳起來,接連後退了五六步才重新站住,充滿狐疑地打量他原來站著的位置。景燁慢條斯理飲下一口茶,眼裏透出點笑意:“逗你的。”


    陳遙:……


    他在一丈開外的距離瞪景燁,景燁壓根不為所動,依然自顧自地飲茶。瞪了片刻,陳遙突然說:“我不信。”


    “不信什麽?”


    “不信你是真心想留下來!”陳遙說,“你以前做過的那些事,尊主不計較,可不代表我會忘!”


    景燁一時間有點恍惚……他想起第四世時溫寂那張沾了血卻強忍痛楚的臉。俊美的容顏仿佛染了霜的花,把滿腔的憐惜都給予了景燁,把所有的苦痛都留給了自己。


    他想起自己把匕首推入溫寂胸膛的那一刻,他的手上全是溫熱的血,滾燙的溫度甚至給了他一種灼燒般的錯覺。


    他想起溫寂對衝過來的下屬怒喝一聲:“別過來!”然後粗重地喘息了數聲。他伸出沾了血的手,顫抖著伸向景燁,似是想撫摸他的臉,然而最終,那隻手停滯在了半空,無力地垂下。


    他對景燁很勉強地綻開一個笑容。


    “我囚了你十年。”溫寂小聲說,“整整十年,是我欠你的。若你覺得我一條命能還清,我賠給你。”


    景燁垂眸,靜靜看著他。


    “但……就到此為止了吧,景燁。”溫寂痛苦地皺一皺眉,“你已……親手……鏟除了我……這個大魔頭……迴去,沒人會怪你……被我囚了十年。也不會有人……懷疑你。”


    他很慢很慢地坐直了身體,很慢很慢地低聲說話:“誰也不許攔他……若他要走……就放他走。”


    下屬慟聲:“尊主!”


    “誰也不許……不許傷他!”溫寂說,“這是……命令!”


    景燁有些悵然地想,溫寂的夢境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責任隻怕一半在他身上。這麽想以後,景燁神情柔和了許多:“我以前做了什麽?今日你若想算賬,我就在這裏。”


    陳遙一呆。


    景燁笑笑:“我替過去的自己說聲抱歉。你可以盡情發泄不滿,我不還嘴。但是,動手可不行。”


    “你……你……”陳遙臉漲得通紅,“別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信你!”


    “隨你。”景燁也不在意,“喝杯茶?”


    陳遙這次是真的狐疑了。他盯著景燁看了半晌,突然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在景燁身邊的椅子上。那把椅子的木料是名貴的金絲楠木,陳遙也不知道愛惜,看得景燁一陣心疼。


    他抓起杯子喝了口茶,半天似乎才找迴自己的聲音,粗聲道:“真不敢相信,你居然還有說抱歉的一天。”


    他指著景燁:“你就是個混.蛋!”


    景燁依然隻是笑,沒說話。


    “當初你重傷倒在無涯山腳,我就說你受傷蹊蹺,勸尊主不要留你。”陳遙又瞪了景燁一眼,“我們身為魔修,管你一個仙修的死活做什麽?仙修自命清高,到處追殺我們魔修,還說什麽除魔衛道,簡直是滿口胡言!”他激動地一拍桌子,幸好桌子用的木料極結實,僅僅搖晃了一下,並沒有散架。景燁按住桌子:“說話歸說話,不要損壞我的東西。”


    “你的?”陳遙斜睨他,“這是尊主添置的東西!就是尊主的!”


    景燁看他氣唿唿的樣子,突然感覺有點好笑——這人怎麽跟小孩子一樣,還有點幼稚?


    他一麵忍著笑,一麵溫然開口:“從前溫寂送過我很多東西,我沒有珍惜。眼下我想珍惜了,你卻又來胡攪蠻纏。”


    陳遙又是一呆。他看了這張桌子半晌,遲疑著把手從桌子上挪開,但又莫名有種便宜了景燁的感覺。想了片刻,他終於想起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刺探景燁到底打著什麽主意,當下臉色一沉,擺出一副兇狠的表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當初你也是突然放軟態度,沒想到——”


    他話說了一半,被一聲斷喝截住:“陳遙!”


    景燁抬眼向陳遙身後望去。溫寂身著玄色繡金雲紋衣衫,腰懸長劍,俊美的麵容上陰雲密布。


    “退下。”溫寂說,“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再往這裏來。”


    “尊主!”


    “沒聽到我的命令嗎?”溫寂冷哼一聲,“退下!”


    陳遙滿臉紫脹,嘴唇蠕動,似乎還想說什麽。但礙於對溫寂的尊敬,他終究隻是應了一聲:“是。”便迅速消失了。


    “你不必在意他說的話。”溫寂注視著景燁,麵部線條微微柔和。他走到景燁旁邊坐下,抿了口茶,“你好像很喜歡這種茶。每次我到這裏,你都在喝。”


    景燁沒有說話。他遙望著遠方在陽光下升騰而起的水霧,瀑布如匹練,自無涯山頂倒懸而下,砸入深淵,激起轟隆隆的水聲。


    許是他的沉默傳遞了太多情緒,溫寂放下茶杯,臉上柔和的表情消失了。他抿緊了唇,再開口時聲音有些發緊。


    “你還在想著如何離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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