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推開,景燁首先看到的,是一張略帶兇相的臉。


    雖說第四世中景燁沒有關注過溫寂,但他身邊常帶著的幾個人還是認識的,尤其是這位以兇悍聞名的右護法。右護法陳遙,據說修為僅次於溫寂,性情酷烈,殘忍無情,除了溫寂,他連左護法都不放在眼裏。


    這位兇名在外的右護法一出現,景燁麵前的小廝就狠狠瑟縮了一下。似乎在溫寂的夢境前情中,由於景燁逃跑,他沒少受這位右護法折磨,裸/露在外的手腕上還隱隱能看到蛇一樣猙獰蜿蜒的傷痕。


    陳遙手中提著一柄匕首,正是景燁殺掉溫寂用的那把。


    景燁迎上陳遙毫無波瀾的目光,心中微微一沉——陳遙無比忠誠於溫寂,第四世的最後,溫寂失蹤,魔界諸人無不以為溫寂已死,曾為溫寂立過一個衣冠塚。陳遙就守著這個衣冠塚,守了整整二十年,一步不曾離去。


    向來兇悍的右護法那時就像失去了狼王的孤狼,除去那一方冰冷的墓碑,再沒有什麽事情能撼動他的心神。


    一個對溫寂如此忠誠、把溫寂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的人……會對景燁這個罪魁禍首有什麽好臉色?陳遙越平靜,景燁越心驚。


    “你先下去。”陳遙揮了揮手。小廝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下去了。


    房門關上,房間裏就剩下陳遙與景燁兩人。


    景燁不說話,陳遙也不說話。他把匕首隨便往桌上一扔,向景燁靠近一步。景燁不由下意識握了一下拳,本想匯聚靈力,卻突然想起自己的靈力在這個夢境中被封住了。


    微一愣神的當兒,陳遙彎下腰,抓住了景燁的右腕,開始研究上麵的鐐銬。


    “我在身上沒找到鑰匙。”陳遙說道,“隻能用暴力手段打開了。”


    景燁:?


    他盯著陳遙的發頂:“……你不是陳遙?”


    陳遙抬起頭,那張眉目兇戾的臉做出一個委屈的表情:“你居然沒認出來我。”


    景燁抽了抽嘴角:“……上神大人。”


    “不用那麽生疏。”雲熾想著拉近距離的第一步就要從稱唿開始,因此露出堪稱親切的笑容,“叫我雲熾就行。”


    景燁入夢術剛剛使用,雲熾就隨之以右護法陳遙的身份進入到了夢境之中。雖說溫寂是他的分魂之一,不過並不共享意識,雲熾也不知道夢境前提是什麽,他隻知道自己在夢裏的職責是帶景燁去找溫寂……


    ……莫名有種被綠的感覺。


    原本雲熾那張俊美的臉做出親切表情還會有幾分真誠,可他忘了自己現在頂著一張兇狠暴戾的臉,做這個表情不僅一點說服力都沒有,還無端添上了幾分恐怖。景燁一臉無言地看了雲熾半晌:“……小仙不敢逾矩。”


    雲熾:“你真不用這麽拘束……哎!”


    不知道雲熾做了些什麽,鐐銬發出嘩啦一聲脆響,鐵鏈猛地一縮,被綁著的景燁瞬間往前一栽,一頭撞上了雲熾的腦袋,疼得他眼冒金星。雲熾也沒好到哪去,他按了按額頭,又去關心景燁:“你沒事吧?”


    “……沒事。”景燁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第無數次覺得雲熾這個上神是真的不靠譜,並在心裏無聲地又把雲熾嫌棄了一遍。夢境裏沒有喚情盞,雲熾還不知道景燁對他的好感度已經一瀉千裏,仍然企圖要解開鐐銬,被景燁攔下了。


    由於雲熾適才的不恰當舉動,景燁右手的鐵鏈比左手短了一截,他現在處在一個尷尬的姿勢,再往前點就能貼進雲熾懷裏了。他不大想和這個不靠譜上神這麽近距離接觸,隻能向後微微仰著頭:“上神大人!”


    雲熾:“……”算了,看來一時半刻景燁的稱唿是改不掉了,還需要時間……這麽想著,雲熾發出一聲疑問:“嗯?”


    景燁:“不能用仙術直接解開它嗎?”


    別的不說,解鎖的仙術景燁都能說出三個以上。


    雲熾:“這種鐐銬……普通的仙術用不了。如果用神術……我的力量在夢境裏會被壓住,隻能多試幾次。”


    景燁也懂了。畢竟這是在溫寂的夢裏,溫寂是做夢人,簡單來說就是這個夢境世界的構築者。他在夢裏應該擁有絕對超然的地位,肯定不會任由雲熾一個上神在這裏肆意發揮——畢竟雲熾都要受入夢術限製,在溫寂夢裏無法控製自己的身份。


    景燁:“……還是不要了。”他一眼看到雲熾放在桌上的匕首:“我有辦法解開,大人能把它拿過來嗎?”


    雲熾倒不意外。雖說景燁幾百年在仙界唯一取得的成就就是養活了無數花草,但從景燁輪迴時的表現來看,他其實也稱得上天資過人,之所以看上去很平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景燁太懶了。


    雲熾把匕首拿過來:“做什麽?”


    景燁:“刺我一下。”


    實際上正如雲熾所想,景燁雖然不以仙術見長,修為也不見得有多麽深厚,但他對另一個方麵的領悟卻是登峰造極——那就是陣法。


    陣法太偏門了,大部分陣法書又很晦澀,而且效果不如仙術那樣直觀。修習陣法,需要超越常人的領悟力和毅力,才能在無比枯燥晦澀的圖解海洋中殺出一條血路。偏偏,這兩者景燁都有。


    他領悟力過人,毅力嘛……堅持幾百年照顧花草也很不容易,他不喜歡鑽研仙術,閑著無聊時就會靠在椅子裏看書。幾百年下來,能看的書都看完了,能試的陣法也都試過了。除了一些禁術範圍內的陣法不能嚐試,其它的陣法是沒什麽問題了。


    陣法還有個好處就是,不僅僅可以用靈力驅動,用血來驅動效果會更好。


    雲熾一個活了幾千年的上神,雖說神術和靈力無比強悍,但陣法這種枯燥無味的東西卻並不在他關注的範圍內。他不精陣法,卻見多識廣,瞬間意識到景燁的意思:“你要畫陣?”


    “小型陣。”


    雲熾點了點頭,反手一按,刀刃壓進皮肉,一股鮮血湧了出來。他把那隻血淋淋的手伸到景燁麵前:“畫吧。”


    景燁看著那隻鮮血淋漓的手:“……”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用鐵鏈較長的左手蘸了點鮮血,在鏈子上方了一個十分複雜的圖案。小型陣在空中泛起乳白的光芒,自上而下如閃電般貫穿了鐵鏈,鐵鏈發出嘩啦一聲脆響,從中間斷掉了。


    左手獲得自由的景燁依法炮製,一一解開了身上的鐐銬。他甩了甩被鐵鏈綁得有些發酸的手,正想起身,雲熾一隻鮮血淋漓的手塞到了他眼前。


    “很疼。”雲熾無比自然地看著景燁,“幫我包一下?”


    景燁:“……大人,治愈術……”


    雲熾厚顏無恥:“用不出來。”


    景燁簡直被雲熾的厚臉皮驚呆了……用不出來!?如果雲熾這種級別的上神在這個夢裏連用個小小的治愈術都不行,那還做什麽上神啊!迴凡間種地比較好吧!


    但他敢怒不敢言……沒辦法,雲熾整整比他高了一個境界!隻能不情不願地撕下一角衣襟給雲熾包紮,還特意用了些力氣。雲熾倒真是堅強,景燁用力一勒肯定鑽心的疼,他竟然一聲不吭,臉上反而擠出一絲笑容。


    意誌堅強的上神大人正準備說些什麽提升一下自己的好感度,門就在這時又一次開了。


    景燁和雲熾同時向門口望去,本該死去的溫寂身影蕭瑟,出現在門外。


    他目光陰鬱,正落在景燁給雲熾包紮的那隻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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