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言在雲城呆了一周, 這裏靠近南部邊陲,屬於熱帶季風氣候。


    多虧是秋季,濕熱的空氣沒那麽囂張, 氣溫很舒適,外景的拍攝格外順利。


    曲清言作為電影《竊玉》的男三號,戲份不吃重, 但很有挑戰性。


    以他現在的愛豆身份,接不到電影主角。


    《竊玉》是部衝獎的文藝片,是他能爭取的最好資源。


    這部電影講述的故事,是走私玉石的集團董事長秦玨的一生。


    曲清言在其中飾演年輕的警察臥底安明京,陸湘飾演秦玨的妹妹秦瑗。


    電影中有一條安明京和秦瑗的副線,給整個故事奠定了悲劇的基調。


    安明京潛入走私集團當臥底,被秦玨委派了任務, 保護秦玨的妹妹秦瑗。


    他在一次次試探中愛上了天真單純、不諳世事、被保護的極好的秦瑗,在道義和情感中兩難。


    任務總有收網的時候, 安明京在最後搗毀走私集團時, 為了抓捕秦玨, 不小心開槍將秦玨打死, 走私集團徹底被搗毀。


    此時, 知道全部真相的秦瑗悲痛自殺。


    安明京作為一個孤兒, 無牽無掛,因為秦瑗的死,痛不欲生,也隨之殉情。


    曲清言為了貼合角色, 留了顯露額頭的短寸。


    他入戲時,完全換了個人。


    立體的輪廓,在如晝燈光的勾勒下,竟有幾分痞酷。


    他的狗狗眼不似往常明亮澄澈,帶著朦朦的霧,讓人看不透。


    一個頂級的好演員,做到融入角色是不夠的,更需要成為角色。


    曲清言無疑做到了這一點,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


    這場戲的場景是書房。


    這是兩人的曖昧階段,對手戲必須足夠精彩,才能讓觀眾有代入感。


    陸湘飾演的秦瑗穿著一襲泡泡袖白裙,天真爛漫的她仰起頭,輕快地問:“喂,你談過戀愛沒有?”


    曲清言飾演的安明京正在看書,被秦瑗中途打斷,他也不惱,隻是看著秦瑗不說話。


    秦瑗自認為在氣勢上不能輸,便狠狠地迴瞪過去。


    安明京的眸子很亮很清澈,似一汪深潭,秦瑗直直凝視時,忍不住沉溺其中。


    過了片刻,秦瑗臉上爬上了淡淡的紅暈,害羞的她忍不住低下頭,迴絕安明京的視線。


    秦瑗低頭的小女兒姿態,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一低頭,她纖長的頸脖顯現出清晰線條,那是一種很脆弱的美,仿佛輕輕一捏就可以折斷似的。


    安明京目光追隨著秦瑗的動作,麵上顯露出些許不忍。


    秦瑗被保護的太好,她不知道她哥哥走私犯罪的事,隻以為秦玨是個普通的販玉商人。


    秦瑗做好心理建設,臉上的紅暈漸漸消散。


    她慢慢抬起頭,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繼續不依不饒地問:“那我不問你談過戀愛沒有,我就問問你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可以嗎?”


    秦瑗的聲線清甜,語調無辜,像塊軟綿無比的棉花糖。


    安明京聽到秦瑗的問題,並未作出應答。


    那一瞬間,他腦海裏閃現出關於秦瑗的無數個畫麵。


    她在秋千上無憂無慮的笑;她在月下獨舞的清麗身姿;她抱著生病寵物時流下的淚水......


    原來,她的一顰一笑已經深入骨髓。


    哪怕他一遍遍地告誡自己,不停地克製自己,可卻還是衝刷不掉秦瑗在他心頭刻下的痕跡。


    他和秦瑗根本沒有可能。


    若她知道自己蓄意接近秦玨,是為了將秦玨繩之以法,她該有多難受。


    安明京想要決絕地拒絕秦瑗,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安明京本想說,反正不喜歡你這樣的女生。


    可這太傷人了,他不想看見秦瑗黯淡下去的眼眸。


    於是他隻得無奈地迴了句:“我沒什麽固定標準。”


    秦瑗聽見這句話,內心很是雀躍,得寸進尺地問了一句:“我這樣的可以嗎?”


    這句話是坦誠的,是炙熱的,是帶著分量的。


    燙得安明京不知如何開口,《飛鳥集》還是那些字,可他已經無心閱讀了,密密麻麻的字在他眼裏像是全不認識了一般。


    他心亂如麻。


    秦瑗見他不迴答,近一步靠近他,絞著手指忐忑地問:“你給我個答案好嗎?別像個悶葫蘆。”


    安明京聞到了少女身上淡淡的百合花香,這抹香氣吸入肺腑,像是生了根一般,讓他的思緒更亂了。


    他能怎麽迴答呢?


    左右不過拒絕,已無其他路可走。


    安明京並不抬眼看秦瑗,逼著自己硬生生地擠出來了一句話:“你這樣的,不行。”


    簡短有力的話,像把利刃割穿了秦瑗的自尊。


    她已經走了九十九步,而安明京卻一步也不肯走。她從來沒有這麽主動過,卻還是換來無情的拒絕。


    無情到隻有六個字。


    安明京隻是受了她哥哥的委托來照顧她而已,自己卻生了旖旎的心思,還以為他對自己不一樣。


    真是可笑。


    秦瑗忍住淚水,頭也不迴地飛奔了出去。她的白色裙擺在空中揚起一個弧度,如扇動羽翼的脆弱蝴蝶。


    安明京克製住追出去的念頭,修長的手指忍不住捏皺了《飛鳥集》的書頁。


    隻見那皺巴巴的一頁赫然寫著:我們看錯了世界,卻說世界欺騙了我們。


    這句話像是他們命運的注腳,沉默的感情得不到喧囂,終是會傷人傷己。


    最後的大特寫給到《飛鳥集》的那行詩後,這場戲就結束了。


    “卡!”導演鄭凡的話語通過傳聲筒擴大了百倍。


    陸湘從門外走迴來,眼眶和鼻頭還紅著,一副還沒有出戲的模樣。


    陸湘身著輕飄飄的小白裙,身軀很贏弱,仿佛被風一吹,就能卷走,看起來煞是可憐。


    陸湘為了更貼合秦瑗這個角色,最近一段時間都在減重,即使陸湘已經很輕了。


    “來來,你們過來看迴放!”鄭凡朝他揮手,大聲吆喝著。


    書桌那邊的曲清言坐在椅上,頭朝後仰,放空了幾十秒,才緩緩起身,湊到導演那裏去看迴放。


    屏幕上,曲清言望著陸湘離去的背影,眼裏湧動著淡淡的情緒......


    曲清言做了個指甲掐肉的動作,指節泛白,就是這樣一個小動作將主角安明京的心理變化體現的淋漓盡致。


    小牛走上來,遞給他一瓶礦泉水。


    他昂頭,打開瓶蓋,咕嚕咕嚕地灌了幾口水。


    鄭凡在華國演藝圈的地位很高,獲得過很多重量級電影節的獎項。


    鄭凡是一名十分會調.教演員的導演,會帶他理解各種拍攝技巧。


    迴放看完,鄭凡望著他和陸湘,“你們誰來說說,這場戲演的怎麽樣?”


    曲清言剛想開口,陸湘瞥了他一眼,他迴望陸湘。


    接著,他聽見陸湘一本正經地說:“我覺得演的不錯,但曲清言最後捏著《飛鳥集》的情緒可以再放大一點。這個鏡頭隻有一秒,想讓觀眾感受到安明京的情緒,必須稍微放大一點表情。”


    鄭凡樂嗬嗬地笑了一下,望著他,“曲清言,你覺得呢?”


    “我覺得最後那個鏡頭需要克製,雖然秦瑗已經離開,可安明京就是一個內斂的性子。即使秦瑗不在這裏,安明京也不會展現出多大的情緒。”


    “聽你們拌嘴還挺有意思的。”


    鄭凡打趣完,正色道:“陸湘你是方法派,曲清言你更像體驗派。你們這兩種方法各有優劣,可以互相交流一下,取長補短。在這裏,你們兩個的詮釋方法都可以。隻要那個意思到了,其中的表現形式可以忽略不計的。”


    曲清言還記得,上周在化妝間見到陸湘,陸湘甜甜地笑著,喚他學長,給他道歉。


    “學長對不起,我的宣傳手滑,轉發了關於你的微博。真的很抱歉,我媽已經辭退了犯錯的宣傳。”


    可他沒想到,陸湘和他談論表演時,像是換了個人,活脫脫的嗆口小辣椒。


    在表演實踐方麵,他和陸湘是誰也不服誰的狀態。


    傍晚下戲後,鄭凡拉住他和陸湘,“你們今天迴去了,記得一起對個戲,明天你們的戲份很重。”


    “好的,導演。”曲清言順從應下。


    他住的這家酒店,房間的壁紙和裝飾充滿著雲城風情,用色華麗,色彩鮮豔。


    剛到他房間的曲安然拿著劇本,唿啦唿啦地翻開,問他,“我坐在哪裏?”


    “你坐床上,我坐在凳子上。”曲清言頗有紳士風度,讓出更舒適的位置。


    “謝謝學長。”陸湘不和他僵持理論時,表現十分乖巧,喊了敬稱。


    “我們快抓緊時間來對戲吧。”曲清言清清嗓子。


    可對著對著,他和陸湘的意見又產生了巨大的分歧。


    陸湘念:“你就這麽討厭我?”


    “你可以試試把台詞的斷句換一換,你——就——這麽——討厭我?‘這麽’可以重一點。”曲清言提議。


    陸湘不讚同,“重音應該著重我這個字,突出的是秦瑗自身的感情,是秦瑗來自心底的發問。”


    “你覺得秦瑗是什麽樣的人?”他想聽聽陸湘的理解。


    “秦瑗是個至真至純的人,她愛的濃烈,愛的不留餘地。所以當她知道安明京是臥底後,她整個由愛構建起來的世界轟然倒塌。又得知自己最親的人被信任的愛人殺害後,她更是無法麵對現實,在多重打擊下自殺了。她的性格是造就她悲劇結果的主要因素。”


    “嗯,你說的很對。”人物理解上,他和陸湘倒是達成了高度的一致。


    “那我按照我的方式來念吧。”陸湘固執己見。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曲清言為了提高效率,想了個對策。


    “你會玩鋼琴塊嗎?操作很簡單的一個遊戲。”他介紹道。


    陸湘何止是知道,她早在幾百年前就通關了。


    明白他的意思後,陸湘故意說:“我知道,我很會玩這個遊戲的。”


    他的手速極快,根本沒有把陸湘放在眼裏,他笑著說:“要不我們比一把?誰贏了,明天的戲就聽誰的。”


    “好。我很有信心贏過你。”陸湘半真半假地說。


    兩人打開鋼琴塊的遊戲,氣氛突然緊張。


    躊躇滿誌的他移動手指,點擊著鋼琴塊,飛快的手速令人眼花繚亂。


    十幾分鍾後,勝負已分出。


    居然是他輸了,是他過於輕敵。


    陸湘笑得眉眼彎彎,“學長,感謝你的放水。”


    曲清言頷首,“你的操作很厲害。”


    “嘿嘿,畢竟我能單排上王者。”少女亮晶晶的眼眸裏,星河漫天。


    他失神了片刻,下意識地說:“那你確實很棒,有時間我們可以來一局。”


    兩人繼續對戲,這一次陸湘的想法,曲清言全盤接受。


    這次心平氣和地站在陸湘的角度看表演,他發現以前的自己總是以偏概全。


    他們演到開始包紮傷口,陸湘猶豫,不知道該不該伸手覆上他的肩膀。


    “繼續吧。”他輕聲鼓勵。


    此刻不在片場,周圍沒有人,很安靜。


    陸湘低眉垂眼,不敢動作。


    就這點身體接觸,陸湘居然有些無所適從,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


    他發現她的猶豫,偏頭道:“不實際模擬一下,怎麽能找到戲感?”


    路湘的眼神閃躲著,沒和他對視,迴答:“哦。”


    可當陸湘的手真正放在他肩上,他卻很不適應地縮了縮,觸到的地方像是綠草沾了野火,燎原一片。


    心動隻在一瞬間,附著你的肌理,又侵占你的記憶,無處可躲。


    不斷加速的心跳早已證明了一切。


    彼此觸碰時,仿佛安上了無限電流,滋滋的,從這端傳到那頭。


    對完戲,已經晚上十一點,陸湘匆匆告別曲清言,迴了房間。


    洗漱完畢的曲清言趴在床上,拿手機給好友時朝發了一條消息。


    【言:剛剛玩鋼琴塊,我居然輸給了陸湘。她手速和操作真的很厲害,我覺得你可以與之一戰】


    【austin:你居然輸了?】


    【言:沒錯,我也很驚訝。人不可貌相,陸湘看著不怎麽會玩遊戲】


    【austin:你有沒有發現,你到了雲城後,天天在提陸湘?】


    曲清言思慮了幾秒,理所當然地打下一句話。


    【言:因為我和她搭檔的戲份最多】


    【austin:真是因為這個嗎?】


    【言:我自己的感受,我自己知道。我姐你都還沒追到,你的感覺可能不怎麽準】


    【austin:哪壺不開提哪壺】


    【言:你生日快到了吧,有什麽想要的嗎?要不,我給你寄一點雲城特產?】


    作者有話要說:鄭凡:有共同話題的好演員應該是惺惺相惜的,你們不要吵了。


    湘湘:……好


    言言:我讓你,你是女孩子@陸湘


    鄭凡:這才是和諧的同事關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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