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蒂米神情焦躁, 凱文反倒冷靜了下來。他再次闔眼,以照影魔法偵測方圓六十步的範圍,並在地上畫了個圈,視為該區域的縮影。
在這個範圍內,針葉樹依然整齊劃一地排列著, 形同棋盤上的落子。凱文帶著先前的推測再行觀察,便發現一列列的樹木果然向右延展出些許弧度,路線並非筆直向前。隻不過之前被棋盤式布置先入為主,他下意識地順著弧形路線微微傾斜出一個角度,將腦內的方向感與針葉林的布置相吻合, 行走方向才會逐步偏移。
“西側的金係地域會影響指南針, 倒是與這片『迷』林遙相唿應……或許這正是阿爾德先生有意布置的結果。”說到這兒,凱文安撫起了同伴, “雖然還沒脫困,但我有一個好消息, 要不要聽?”
“要!”同等條件下, 凱文總能比自己得出更多的線索,這種分析能力一直是人型黑龍想要學習的。
“雖然這片林子中缺食少水, 但被餓至極限時,還可以啃樹皮存活。樹葉細長如針,不宜咀嚼補充水分,但可以在每天清晨收集『露』水, 『操』作得當也能支撐許久。所以這片『迷』林並非絕境, 隻是以困為主, 令人知難而退。”
聽到“知難而退”,蒂莫西眼睛一亮,意識到了關鍵:“隻有法師塔的北麵種植了這樣的樹林,阿爾德先生是想隔絕外來者嗎?”
“聰明。我想隻要穿過這片『迷』林,就可能發現人類的群居地。先前在法師塔中,我們隻看到阿爾德先生豢養信鴿的痕跡,並無其它的坐騎存在,而樹精的移動速度較慢,所以從木塔到人類群居地之間的距離,不會太過遙遠。接下來,我們隻要想辦法通過『迷』林即可。”
“一隻『迷』路的話,真的要啃樹皮嗎?我不是羊……”黑龍一百個委屈。
“你看石英,吃草就能走遍天下,向它學習吧。”
凱文拍了拍愛馬的脖頸,石英昂首闊步,驕傲地嘶鳴了一聲。見蒂米憋著嘴鼓著頰,他好笑地捏了捏同伴那柔軟的耳廓,安慰道:“好歹還剩兩匹座狼,以及繳獲的一大袋幹糧。省著點吃,說不定就能撐過去了。”
“樹皮,不吃……”黑龍心有餘悸。
“其實樹皮沒有你想象的難吃。樹的根係和樹幹的形成層裏有蔗糖,針葉樹的外層還含有油。如果你刨下樹根,它的外皮厚實,離樹幹較遠的年幼分支還非常鮮嫩。我可以用光明增幅法陣將它們加速曬幹,軋碎做成麵食,就能墊饑了……而成年的大樹根係發達,再生能力強,刨去一部分樹根後,依然能夠存活。”
蒂莫西一臉震驚地聽著,見凱文雙手比劃著,說得頭頭是道,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你……吃過樹皮嗎?”
“戰爭年代流離失所,能找到沒被啃光樹皮的樹木,也是一種運氣了。”
凱文淡然地說著,蒂莫西卻從側麵了解到,對方可能還經曆過連樹皮都吃不到的絕境。想到溫和寬容的凱文曾活得這麽艱難,蒂莫西便止不住地心酸。他『揉』了『揉』酸酸的鼻頭,悶聲道:“狼肉給你,我試試看樹皮。”
凱文聞言揚起唇角,笑著『揉』『亂』了蒂米的黑發,溫言道:“還沒到那一步呢。這種棋盤式的布置能予人以錯覺,卻也便於定位。我們可以用一個笨辦法,逐步推測出阿爾德先生的布局。”
說到這兒,凱文取出一張粗紋莎草紙,將自己感應到的範圍,如實地繪製在下方。將圓形區域內的每一棵樹都用黑點標記後,他取用最長的那根虛線,細數了一下針葉樹的數量。
之後他牽著石英,與蒂米一同越過兩列樹木,走到最長的那條微彎的路線上,沿途數著針葉樹與步數。
“平均株距6步,行距8步,圓的直徑120步,最長的這列有22棵樹。我們正站在由南至北的第11棵樹邊,接著向前走,數到23時,就是新的區域了。數到33時,我就又可以繪製120步的圓形感應區了。經過接壤的三個感應區後,66棵樹連成的弧線,可以幫助我們判斷整體的走向與布局。”
一係列數字,令蒂莫西聽得頭暈。他努力地瞪大眼,看著凱文繪製的地形圖,試圖理解對方的思維。
凱文見他依然雲裏霧裏,便布置了一個較為簡單的任務:“我教過你數數,是檢驗成果的時候了。從現在起往前走,你右前方的這棵是第12棵樹,接著往下數,直到第33棵樹時叫停我,辦得到嗎?”
蒂莫西一聽,隻是從12數到33,便舉起雙手用十指計數,示意自己準備好了。與此同時,他不由得慶幸有石英為自己背負兩匹座狼,不然他就要赤著腳走,用腳趾計數了。
凱文無奈地搖了搖頭,跟著向前走。他準確地計算著步數,並實時更新著地圖。
當他們一路數到66時,地圖上已經出現了三個接壤的圓形,一條向右延展的弧線躍然紙上,走向十分清晰。凱文依照這個趨勢,將弧線又向前延生了一大段,隨後在其左右添上了數道平行的弧線,形成了『迷』林的樹木分布圖。
“這一圈一圈的,看得眼花。”蒂莫西『揉』著眼睛,從方才數數的緊張感中脫離,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是我的紙張太小了,不夠繪製整片森林的縮影。”
說完,凱文在一片平地上放下地圖,按照其路線走勢,用樹枝繼續向外衍生繪製。很快,他便畫出了一個豎著的橢圓形,並添上了一道道平行的線條,使得數十個橢圓由小到大地排布,而他們的地圖隻占左下方的一小部分,約是全圖的十二分之一。
“這就是整片『迷』林嗎?”
“應該隻是林中的一部分。”
“一個個橢圓形層層疊疊的,越來越小,看起來有點眼熟……”
人型黑龍掌心向上,看了一下自己的指紋。
“是年輪。”凱文斬釘截鐵地做出了判斷。
他用樹枝劃過全圖,指著中心點道:“這兒應該就是整片『迷』林的中心,我們隻要向右跨過15列針葉樹,再往前數……近180棵,就到了。”
整齊劃一的布局能混淆人們的距離感與空間感,卻因為太過規律,而出現了容易被推測全局的弱點。一旦陷入者見微知著,便能成竹在胸地選取前行路線。
“你想去『迷』林的中心看看嗎?”
“嗯,越是接近那裏,就越會意識到樹木不呈直線排布。或許我們能在那兒發現一點線索,得知為什麽會有這片年輪型的樹林。”
=========
當天日落前,他們按照凱文的步距穿越綠海,行走了約1200步後,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正如凱文所推測的那樣,走到『迷』林的中心,就能發現樹木呈橢圓形排布,一圈圈地向外擴散,直到視野中的每一根弧線看起來都形同直線為止。
跨入最小的橢圓環中,蒂莫西拍去身上的針葉,仰首見到的就是一棵大樹。它沒有木塔的高度,卻有粗||壯的樹幹與繁茂的枝葉,形態上予人以飽經風霜、蒼勁古拙之感。與其說是一棵大樹,不如說是一棵古樹,至少有百年的樹齡。
它就像一把碩大的綠傘,固||守並庇佑一方。
蒂莫西快步跑上前去,踮腳張望片刻,沒能見到鬆果一類的產物,不由得有些失望。他軟趴趴地靠在樹幹上,傳達著食材匱乏的遺憾。
“你還想向一棵樹撒嬌嗎?”
“我、我隻是餓了!”
想到方才讓出狼肉的承諾,蒂莫西憋著嘴,看向裂痕斑斑的樹皮,悲從中來。為了踐諾,他閉上眼、狠下心,“啊嗚”一口,咬在了樹幹上。
凱文眼明手快地將人拖了迴來,失笑道:“就算要啃樹皮,也不是這麽個吃法。而且林中那麽多樹,就放過這棵古樹吧。”
失去了血脈之力後,黑龍的牙口也沒那麽好了。隻見厚實的樹皮上多出了兩排淺淺的牙印,證明某個家夥到此一遊。
蒂莫西心虛地抹著牙印,試圖把它擦除。當他抬頭看向粗||壯的樹幹時,抹拭的右手兀然一頓,隨後用左肘碰了碰同伴,低聲道:“這樹成精了嗎?”
“什麽?”
“你看那兒……樹幹上,是不是有點像巨大的嘴和鼻子?它會報一咬之仇,吃了我嗎?”
凱文蹙眉,後退了幾步,試圖看清樹幹的全貌。蒂莫西用長矛撩起一段樹枝,就像挑起了一叢劉海,『露』出了古樸的樹身。隻見粗糙的樹皮上,確實擰起了幾團對稱的圖形,看起來就像人類的五官。
“還有長長的眉『毛』,看起來像不像是一個老爺爺?”
蒂莫西用矛尖指著兩縷棕『色』的長眉,配上老樹那皺著眉的麵容,凱文幾乎懷疑它下一刻就會醒來,向著頑皮的小輩怒目而視,亦或是打個噴嚏。
然而即使是蒂米撓著它的鼻子,也依然什麽都沒發生。
凱文又觀察了片刻,確認古樹沒有活化的跡象後,方才分析道:“它可能是樹精,被阿爾德先生栽種在此處,鎮守著整片『迷』林。或許它能控製針葉樹的繁殖,就像年輪一樣,呈一圈圈的環紋狀,向外擴張,遮蔽了通往法師塔的道路。現在它陷入了沉睡,應當與一棵古樹無異。”
“樹精是活的嗎?像人那樣?”
“嗯,大約就像是一棵有靈魂與智慧的樹,能和生物溝通。”
“那我們能不能問它接著往哪兒走?”
“阿爾德先生離開後,可能就沒人能喚||醒它了……不過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坐標與向導。”
凱文展開地圖,將他們最初的立足點,與古樹的位置連成一線,並延伸後,穿透了另外半側的『迷』林。
“我們沿直線走,偏差的角度不超過直角邊的延伸線,不跟著繞入橢圓形的『迷』宮,應該就能抵達『迷』林的彼端。”
“那要怎樣才能不被影響,走出直線呢?”
說到這兒,蒂莫西已經想到了答案:“光線!是光線對不對?你定位法師塔時用過的!”
凱文欣慰地頷首,確認道:“『迷』林的布置可以造成視覺誤差,誤導我們的方向感。但光沿直線傳播,是它無法違背的……”
“耶!狼夠吃了,不用啃樹皮了!”
人型黑龍歡欣鼓舞地圍著古樹轉圈,先前的焦慮與憋屈一掃而空。
凱文笑著看他釋放自我,並在遠離古樹的位置紮營,升起火堆,迎來黑夜。
=========
吃過用甘草等調味的烤狼肉後,蒂莫西滿足地鋪起了被窩。
“吃完就睡,怎麽沒見你長肉?”
“這點肉才不夠我長肉的呢。”
“半隻狼還不夠?說來座狼的肉酸澀,還又幹又柴的,你竟然能一口氣吃下半隻。”
“你調味過後,就沒那麽澀了。我牙口好,什麽都啃得動!”
“樹皮呢?”
“唔……星空一閃一閃的,真好看。”
凱文笑著戳了戳青年的臉頰,對方立刻鑽入被窩之中,以免自己一時興起,喂他樹皮。
對於這頭黑龍而言,吃飽吃好就是龍生幸福的象征,如果隻能吃草啃樹皮,龍生就太悲傷了。
見凱文將『迷』林的地形繪製到魔獸森林的大地圖中,他卷起袖子,『露』出印有光明法陣的小臂,為同伴照明。
“就這點微光,還不如我多放個光明球的呢。收迴被窩吧,別著涼。”
“微光也是光!像不像燭||光菇?”
凱文看了興致勃勃的同伴一眼,又瞅了瞅光滑透亮的小臂,忽然垂首輕||咬了一口,留下了兩排淺淡的齒印,並笑眯眯地道:“像。”
蒂莫西觸電般地收迴了手臂,緊張地鑽入被窩,悶聲道:“我、我不好吃的!明天的狼肉留給你吃……”
凱文被同伴的反應逗笑了,他繼續惡趣味地道:“狼肉又幹又柴,不像你這樣軟軟的有彈||『性』。”
這下人型黑龍整個兒都悶入了被窩之中,連頭發絲兒都沒留一根。凱文笑得臉酸,他隔著被子『揉』著好大的一團生物,又拍了拍他的屁||股,道:“出來吧,別悶壞了……”
他吞下後半句“就不好吃了”,免得將人又嚇迴去。
當蒂莫西頂著鳥窩頭,重新鑽出被窩時,同伴已經開始繪製地圖了。認真專注的模樣看得他心||癢癢的,便跟著辨認走過的路線,在他們曾烤魚的溪流中,偷偷『摸』|『摸』地畫了一尾小魚。
看著他們共同經曆的印記,黑龍笑眯了眼,為這丁點兒的幸福而無限滿足。
他喜歡這種進入凱文生命之中的感覺,就像他喜歡在行囊的一角,放上自己的諸多寶貝,仿佛占據了凱文生活的一部分那樣,你中有我,不可分離。
就算沒有了尾巴,他好像也不孤單了。
呸呸,尾巴尾巴,你快迴來!
失去尾巴的第四天,想它!
昏昏沉沉之時,蒂莫西抱著凱文的腰,就像兒時抱著自己的尾巴那樣,陷入了香甜的夢鄉。
=========
離開法師塔的第五天,凱文通過光束的指引,一次次離開偏斜的道路,沿直線前行。
當他們再次『露』宿一夜,走到第六天的中午時,遠處一道迴旋上升的輕煙,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看著這炊煙嫋嫋的畫麵,蒂莫西兀然歡唿了一聲,緊緊地擁抱著凱文,又跑去摟石英的脖頸。
將四匹座狼全部吃完了的他們輕裝上陣,騎著石英,通過光明祝福的加持,離開木係森林,向炊煙升起處飛奔。
野外生存的這段日子是如此地漫長,令人類文明對他們的吸引力倍增。他們迫不及待地離開渺無人煙的森林,向人類的群聚地進發!
在這個範圍內,針葉樹依然整齊劃一地排列著, 形同棋盤上的落子。凱文帶著先前的推測再行觀察,便發現一列列的樹木果然向右延展出些許弧度,路線並非筆直向前。隻不過之前被棋盤式布置先入為主,他下意識地順著弧形路線微微傾斜出一個角度,將腦內的方向感與針葉林的布置相吻合, 行走方向才會逐步偏移。
“西側的金係地域會影響指南針, 倒是與這片『迷』林遙相唿應……或許這正是阿爾德先生有意布置的結果。”說到這兒,凱文安撫起了同伴, “雖然還沒脫困,但我有一個好消息, 要不要聽?”
“要!”同等條件下, 凱文總能比自己得出更多的線索,這種分析能力一直是人型黑龍想要學習的。
“雖然這片林子中缺食少水, 但被餓至極限時,還可以啃樹皮存活。樹葉細長如針,不宜咀嚼補充水分,但可以在每天清晨收集『露』水, 『操』作得當也能支撐許久。所以這片『迷』林並非絕境, 隻是以困為主, 令人知難而退。”
聽到“知難而退”,蒂莫西眼睛一亮,意識到了關鍵:“隻有法師塔的北麵種植了這樣的樹林,阿爾德先生是想隔絕外來者嗎?”
“聰明。我想隻要穿過這片『迷』林,就可能發現人類的群居地。先前在法師塔中,我們隻看到阿爾德先生豢養信鴿的痕跡,並無其它的坐騎存在,而樹精的移動速度較慢,所以從木塔到人類群居地之間的距離,不會太過遙遠。接下來,我們隻要想辦法通過『迷』林即可。”
“一隻『迷』路的話,真的要啃樹皮嗎?我不是羊……”黑龍一百個委屈。
“你看石英,吃草就能走遍天下,向它學習吧。”
凱文拍了拍愛馬的脖頸,石英昂首闊步,驕傲地嘶鳴了一聲。見蒂米憋著嘴鼓著頰,他好笑地捏了捏同伴那柔軟的耳廓,安慰道:“好歹還剩兩匹座狼,以及繳獲的一大袋幹糧。省著點吃,說不定就能撐過去了。”
“樹皮,不吃……”黑龍心有餘悸。
“其實樹皮沒有你想象的難吃。樹的根係和樹幹的形成層裏有蔗糖,針葉樹的外層還含有油。如果你刨下樹根,它的外皮厚實,離樹幹較遠的年幼分支還非常鮮嫩。我可以用光明增幅法陣將它們加速曬幹,軋碎做成麵食,就能墊饑了……而成年的大樹根係發達,再生能力強,刨去一部分樹根後,依然能夠存活。”
蒂莫西一臉震驚地聽著,見凱文雙手比劃著,說得頭頭是道,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你……吃過樹皮嗎?”
“戰爭年代流離失所,能找到沒被啃光樹皮的樹木,也是一種運氣了。”
凱文淡然地說著,蒂莫西卻從側麵了解到,對方可能還經曆過連樹皮都吃不到的絕境。想到溫和寬容的凱文曾活得這麽艱難,蒂莫西便止不住地心酸。他『揉』了『揉』酸酸的鼻頭,悶聲道:“狼肉給你,我試試看樹皮。”
凱文聞言揚起唇角,笑著『揉』『亂』了蒂米的黑發,溫言道:“還沒到那一步呢。這種棋盤式的布置能予人以錯覺,卻也便於定位。我們可以用一個笨辦法,逐步推測出阿爾德先生的布局。”
說到這兒,凱文取出一張粗紋莎草紙,將自己感應到的範圍,如實地繪製在下方。將圓形區域內的每一棵樹都用黑點標記後,他取用最長的那根虛線,細數了一下針葉樹的數量。
之後他牽著石英,與蒂米一同越過兩列樹木,走到最長的那條微彎的路線上,沿途數著針葉樹與步數。
“平均株距6步,行距8步,圓的直徑120步,最長的這列有22棵樹。我們正站在由南至北的第11棵樹邊,接著向前走,數到23時,就是新的區域了。數到33時,我就又可以繪製120步的圓形感應區了。經過接壤的三個感應區後,66棵樹連成的弧線,可以幫助我們判斷整體的走向與布局。”
一係列數字,令蒂莫西聽得頭暈。他努力地瞪大眼,看著凱文繪製的地形圖,試圖理解對方的思維。
凱文見他依然雲裏霧裏,便布置了一個較為簡單的任務:“我教過你數數,是檢驗成果的時候了。從現在起往前走,你右前方的這棵是第12棵樹,接著往下數,直到第33棵樹時叫停我,辦得到嗎?”
蒂莫西一聽,隻是從12數到33,便舉起雙手用十指計數,示意自己準備好了。與此同時,他不由得慶幸有石英為自己背負兩匹座狼,不然他就要赤著腳走,用腳趾計數了。
凱文無奈地搖了搖頭,跟著向前走。他準確地計算著步數,並實時更新著地圖。
當他們一路數到66時,地圖上已經出現了三個接壤的圓形,一條向右延展的弧線躍然紙上,走向十分清晰。凱文依照這個趨勢,將弧線又向前延生了一大段,隨後在其左右添上了數道平行的弧線,形成了『迷』林的樹木分布圖。
“這一圈一圈的,看得眼花。”蒂莫西『揉』著眼睛,從方才數數的緊張感中脫離,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是我的紙張太小了,不夠繪製整片森林的縮影。”
說完,凱文在一片平地上放下地圖,按照其路線走勢,用樹枝繼續向外衍生繪製。很快,他便畫出了一個豎著的橢圓形,並添上了一道道平行的線條,使得數十個橢圓由小到大地排布,而他們的地圖隻占左下方的一小部分,約是全圖的十二分之一。
“這就是整片『迷』林嗎?”
“應該隻是林中的一部分。”
“一個個橢圓形層層疊疊的,越來越小,看起來有點眼熟……”
人型黑龍掌心向上,看了一下自己的指紋。
“是年輪。”凱文斬釘截鐵地做出了判斷。
他用樹枝劃過全圖,指著中心點道:“這兒應該就是整片『迷』林的中心,我們隻要向右跨過15列針葉樹,再往前數……近180棵,就到了。”
整齊劃一的布局能混淆人們的距離感與空間感,卻因為太過規律,而出現了容易被推測全局的弱點。一旦陷入者見微知著,便能成竹在胸地選取前行路線。
“你想去『迷』林的中心看看嗎?”
“嗯,越是接近那裏,就越會意識到樹木不呈直線排布。或許我們能在那兒發現一點線索,得知為什麽會有這片年輪型的樹林。”
=========
當天日落前,他們按照凱文的步距穿越綠海,行走了約1200步後,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正如凱文所推測的那樣,走到『迷』林的中心,就能發現樹木呈橢圓形排布,一圈圈地向外擴散,直到視野中的每一根弧線看起來都形同直線為止。
跨入最小的橢圓環中,蒂莫西拍去身上的針葉,仰首見到的就是一棵大樹。它沒有木塔的高度,卻有粗||壯的樹幹與繁茂的枝葉,形態上予人以飽經風霜、蒼勁古拙之感。與其說是一棵大樹,不如說是一棵古樹,至少有百年的樹齡。
它就像一把碩大的綠傘,固||守並庇佑一方。
蒂莫西快步跑上前去,踮腳張望片刻,沒能見到鬆果一類的產物,不由得有些失望。他軟趴趴地靠在樹幹上,傳達著食材匱乏的遺憾。
“你還想向一棵樹撒嬌嗎?”
“我、我隻是餓了!”
想到方才讓出狼肉的承諾,蒂莫西憋著嘴,看向裂痕斑斑的樹皮,悲從中來。為了踐諾,他閉上眼、狠下心,“啊嗚”一口,咬在了樹幹上。
凱文眼明手快地將人拖了迴來,失笑道:“就算要啃樹皮,也不是這麽個吃法。而且林中那麽多樹,就放過這棵古樹吧。”
失去了血脈之力後,黑龍的牙口也沒那麽好了。隻見厚實的樹皮上多出了兩排淺淺的牙印,證明某個家夥到此一遊。
蒂莫西心虛地抹著牙印,試圖把它擦除。當他抬頭看向粗||壯的樹幹時,抹拭的右手兀然一頓,隨後用左肘碰了碰同伴,低聲道:“這樹成精了嗎?”
“什麽?”
“你看那兒……樹幹上,是不是有點像巨大的嘴和鼻子?它會報一咬之仇,吃了我嗎?”
凱文蹙眉,後退了幾步,試圖看清樹幹的全貌。蒂莫西用長矛撩起一段樹枝,就像挑起了一叢劉海,『露』出了古樸的樹身。隻見粗糙的樹皮上,確實擰起了幾團對稱的圖形,看起來就像人類的五官。
“還有長長的眉『毛』,看起來像不像是一個老爺爺?”
蒂莫西用矛尖指著兩縷棕『色』的長眉,配上老樹那皺著眉的麵容,凱文幾乎懷疑它下一刻就會醒來,向著頑皮的小輩怒目而視,亦或是打個噴嚏。
然而即使是蒂米撓著它的鼻子,也依然什麽都沒發生。
凱文又觀察了片刻,確認古樹沒有活化的跡象後,方才分析道:“它可能是樹精,被阿爾德先生栽種在此處,鎮守著整片『迷』林。或許它能控製針葉樹的繁殖,就像年輪一樣,呈一圈圈的環紋狀,向外擴張,遮蔽了通往法師塔的道路。現在它陷入了沉睡,應當與一棵古樹無異。”
“樹精是活的嗎?像人那樣?”
“嗯,大約就像是一棵有靈魂與智慧的樹,能和生物溝通。”
“那我們能不能問它接著往哪兒走?”
“阿爾德先生離開後,可能就沒人能喚||醒它了……不過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坐標與向導。”
凱文展開地圖,將他們最初的立足點,與古樹的位置連成一線,並延伸後,穿透了另外半側的『迷』林。
“我們沿直線走,偏差的角度不超過直角邊的延伸線,不跟著繞入橢圓形的『迷』宮,應該就能抵達『迷』林的彼端。”
“那要怎樣才能不被影響,走出直線呢?”
說到這兒,蒂莫西已經想到了答案:“光線!是光線對不對?你定位法師塔時用過的!”
凱文欣慰地頷首,確認道:“『迷』林的布置可以造成視覺誤差,誤導我們的方向感。但光沿直線傳播,是它無法違背的……”
“耶!狼夠吃了,不用啃樹皮了!”
人型黑龍歡欣鼓舞地圍著古樹轉圈,先前的焦慮與憋屈一掃而空。
凱文笑著看他釋放自我,並在遠離古樹的位置紮營,升起火堆,迎來黑夜。
=========
吃過用甘草等調味的烤狼肉後,蒂莫西滿足地鋪起了被窩。
“吃完就睡,怎麽沒見你長肉?”
“這點肉才不夠我長肉的呢。”
“半隻狼還不夠?說來座狼的肉酸澀,還又幹又柴的,你竟然能一口氣吃下半隻。”
“你調味過後,就沒那麽澀了。我牙口好,什麽都啃得動!”
“樹皮呢?”
“唔……星空一閃一閃的,真好看。”
凱文笑著戳了戳青年的臉頰,對方立刻鑽入被窩之中,以免自己一時興起,喂他樹皮。
對於這頭黑龍而言,吃飽吃好就是龍生幸福的象征,如果隻能吃草啃樹皮,龍生就太悲傷了。
見凱文將『迷』林的地形繪製到魔獸森林的大地圖中,他卷起袖子,『露』出印有光明法陣的小臂,為同伴照明。
“就這點微光,還不如我多放個光明球的呢。收迴被窩吧,別著涼。”
“微光也是光!像不像燭||光菇?”
凱文看了興致勃勃的同伴一眼,又瞅了瞅光滑透亮的小臂,忽然垂首輕||咬了一口,留下了兩排淺淡的齒印,並笑眯眯地道:“像。”
蒂莫西觸電般地收迴了手臂,緊張地鑽入被窩,悶聲道:“我、我不好吃的!明天的狼肉留給你吃……”
凱文被同伴的反應逗笑了,他繼續惡趣味地道:“狼肉又幹又柴,不像你這樣軟軟的有彈||『性』。”
這下人型黑龍整個兒都悶入了被窩之中,連頭發絲兒都沒留一根。凱文笑得臉酸,他隔著被子『揉』著好大的一團生物,又拍了拍他的屁||股,道:“出來吧,別悶壞了……”
他吞下後半句“就不好吃了”,免得將人又嚇迴去。
當蒂莫西頂著鳥窩頭,重新鑽出被窩時,同伴已經開始繪製地圖了。認真專注的模樣看得他心||癢癢的,便跟著辨認走過的路線,在他們曾烤魚的溪流中,偷偷『摸』|『摸』地畫了一尾小魚。
看著他們共同經曆的印記,黑龍笑眯了眼,為這丁點兒的幸福而無限滿足。
他喜歡這種進入凱文生命之中的感覺,就像他喜歡在行囊的一角,放上自己的諸多寶貝,仿佛占據了凱文生活的一部分那樣,你中有我,不可分離。
就算沒有了尾巴,他好像也不孤單了。
呸呸,尾巴尾巴,你快迴來!
失去尾巴的第四天,想它!
昏昏沉沉之時,蒂莫西抱著凱文的腰,就像兒時抱著自己的尾巴那樣,陷入了香甜的夢鄉。
=========
離開法師塔的第五天,凱文通過光束的指引,一次次離開偏斜的道路,沿直線前行。
當他們再次『露』宿一夜,走到第六天的中午時,遠處一道迴旋上升的輕煙,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看著這炊煙嫋嫋的畫麵,蒂莫西兀然歡唿了一聲,緊緊地擁抱著凱文,又跑去摟石英的脖頸。
將四匹座狼全部吃完了的他們輕裝上陣,騎著石英,通過光明祝福的加持,離開木係森林,向炊煙升起處飛奔。
野外生存的這段日子是如此地漫長,令人類文明對他們的吸引力倍增。他們迫不及待地離開渺無人煙的森林,向人類的群聚地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