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狼騎兵處收繳的食水, 已經足夠二人展開新的旅程了。凱文吹了個響亮的唿哨,沒過多久, 蒂莫西便聽到了漸近的馬蹄聲。他眼睛一亮,立刻將兩匹座狼捆起, 盤算著如何安放到馬背上。


    石英飛奔而至, 用大腦袋親熱地蹭了蹭凱文。這幾天它都處於放養的散漫狀態,整天在林中閑逛, 啃草飲水, 好不悠閑。今天終於聽到了主人的唿喚,便迫不及待地跑來了。


    凱文撫『摸』著它的脖頸,理了理馬鬃, 隨後笑著將石英的腦袋轉向兩匹座狼,示意它準備開工。石英看了看守在四匹死狼身邊的人型黑龍, 似乎明白了些什麽,馬臉拉得老長。


    堅持要吃烤狼肉的蒂莫西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蹲下采了一大捧青草,討好地喂給了馬兒。石英嫌棄地偏過腦袋, 但架不住有個人在自己麵前團團轉, 最終還是慢吞吞地咀嚼了一會兒,隨後在二人的幫助下背負起了兩匹座狼, 重量比凱文與黑龍稍輕一些。


    凱文為石英加持了光明聖印, 提升愛馬的體能與恢複力, 隨後拎著兩大袋收繳來的食水, 邁開了腳步。蒂莫西依照約定, 用兩條手臂各夾了一匹座狼,手肘彎曲,團得鼓鼓囊囊的,步履沉重地前行,遠遠看去就像一座移動的小肉山。


    血脈之力被封印後,他的力氣也隨之被削弱,這樣的負重對他而言已接近極限了。凱文迴頭看了他一眼,人型黑龍緊摟著大烤肉,表示自己能行!不拋棄不放棄!


    這種為食物而奮鬥的精神,令凱文失笑搖頭,並屈指在青年的腦門上彈了一下。本以為自己被欺負了,蒂莫西默默地鼓起頰,卻感到前額透著股溫熱感,有些熟悉。他想起身上被凱文加持光明法陣的暖和感,又看了眼石英前額的光明聖印,頓悟道:“你是在給我蓋章嗎?”


    “這不是蓋章,隻是類似光明祝福的效果。”凱文好笑地解釋著,又補充道,“原本我在你身上施法的效果不明顯,就像被一個完整的循環體||係排斥在外,現在你的血脈之力被封印,我施法反倒立竿見影了。”


    “這說明我的血脈之力,與你的光明魔法……會起衝突嗎?”


    “或許不止光明魔法,所有的異種魔力都會被你的血脈之力排斥,這也意味著你具有不錯的魔法抗『性』。”


    見蒂莫西怔怔地眨巴著眼,還沒迴過味來,凱文進一步舉例道:“火球術擊中了普通生物,會造成嚴重燒傷;但若是擊中了魔獸,就會被異種魔力排斥,不會肆虐後造成重創;若是擊中了火焰魔獸,可能直接免疫,甚至被吸收,強化自身……”


    說到這兒,凱文看了同伴一眼,有些懷疑對方的血脈之力,與魔獸有何關係。蒂莫西接收到好奇的目光,心虛地轉開視線,顧左右而言他。凱文見狀,便不再打探了,令同伴得以保全自己的小秘密。


    人型黑龍舒了口氣,他再次因凱文的見多識廣而擔憂。他懷疑再這麽共同生活下去,自己會越來越多地『露』出馬腳。從黑鱗、利爪、長尾到魔法抗『性』,或許有一天,凱文會像拚圖一樣,獲悉自己身為黑龍的全貌。


    對於身份暴『露』的可能『性』,他既慌張無措,又隱含三分期待,感受十分複雜。


    =========


    之後的兩天中,凱文沿途收集了不少食材,以黑菜與菠菜為重。即使蒂莫西左閃右避,也躲不過同伴以補血為名的投喂,於是隻能坐在石英身邊,與它一起吃草,委屈巴巴的神情看得凱文止不住想笑。


    當他們路過一大片稀灌木時,凱文遺憾地感慨道:“連花兒都沒開……可惜我不會木係魔法,不然就可以催熟它們,長出野山棗給你強身補血了。”


    “吃肉就是大補!”


    “饞貓。”


    “又捏我!”


    “沒有血脈之力時,手||感軟軟的,比較好捏。”


    “唔……”


    直到他們找到了一條淺淺的溪流,才有了足以處理狼肉的流動水。駐紮、洗澡、補充飲用水,忙完後座狼也少了一匹,蒂莫西『揉』著脹鼓鼓的肚皮,心滿意足地倒在薄墊上,幸福得想打滾。


    可惜沒有尾巴可以晃了……


    失去尾巴的第三天,想它!


    蒂莫西卷起袖子,看著小臂上的光明法陣,並貼近臉頰感受了一下——溫熱的感覺暖暖的,令他確認法陣還在運作。難怪他四肢顯得血『色』不錯,軀幹處則較為蒼白,一副流通不暢的樣子。


    凱文在溪水中洗淨手,隨後貼上蒂米脹鼓鼓的肚皮,凍得他打了個寒顫,這才笑著調侃道:“被封印了血脈之力後,胃口應該與常人無異。但你還是那麽貪吃,也不怕撐破肚皮。”


    “我、我能消化的!肚皮不會破!”蒂莫西躲過了撓癢癢的大手,努力用腳踝上浮現的幾片灰鱗,來證明自己正在恢複期,需要補充營養。


    “除了腳踝,還有哪兒有鱗片的?”


    “手肘也有一點。”


    “軀幹部位沒有對嗎?”


    “嗯!”


    “看來是你四肢處的長骨,在光愈術的輔助下恢複了造血功能。然而新生血『液』所蘊含的血脈之力,並不能很好地進入被封||鎖的軀幹部位,所以你要動起來,幫助全身血『液』循環,不能吃完就睡。”


    凱文將懶貓推起來,在薄墊上擺出跪||姿,雙手打開與肩同寬的距離,自然調息。


    “跪著,然後呢?”


    “吸氣,收腹,左膝往胸口處抬起,頭向內彎,盡量與膝蓋相碰。”


    “唔……碰到了!之後呢?”


    “柔韌『性』不錯。現在吐氣,左腳往後延伸踢高,背部自然伸展,頭往前抬,平視前方。”


    “嗯,好了!”


    “收迴左腳,換右腳重複同樣的動作,各十次。”


    於是人型黑龍唿哧唿哧地喘著氣,在薄墊上努力地舒展身軀。當他完成要求,撐地坐倒時,忍不住詢問這套||動作的由來。


    凱文笑眯眯地道:“這套貓式動作能幫助血『液』流通,很適合你。”


    “……我不是貓!”


    =========


    日子就在二人的嬉鬧中過去了。離開法師塔的第四天,他們見到了一片整齊的針葉林。


    凱文用照影魔法,確認前方六十步遠的範圍內,沒有野獸出沒。謹慎起見,他孤身深入其中,偵測了以自己為圓心,直徑一百二十步遠的範圍內,除了大片的針葉樹外,再無其它特殊之處,這才打了個唿哨,令同伴與愛馬前來會合。


    “應該沒什麽危險,放心走吧。”


    “林中沒有別的動物嗎?”


    “在我偵測的範圍內,沒有活動的生物。”


    “那我們吃什麽?”


    “剩兩匹座狼,還多一條腿,不夠你吃的嗎?饞貓!”


    凱文沒想到,某隻饞貓的問題,這麽快就被擺在了他們的眼前——


    二人在這片針葉林中穿行,未遇到任何動物的『騷』擾,連昆蟲都極少,確實過得很安逸。但與此相對的,則是食物的短缺。不知為何,林中罕有竹筍、菌菇或野菜,也未到種籽成熟的時節,放眼望去茫茫一片綠海,竟無足以果腹的食材。


    進入針葉林的第三天,凱文終於停下了腳步,遲疑地道:“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我們一直在向前走,應該會穿越樹林的。”


    “可我有種走迴原路的感覺。”


    “這兒的樹長得差不多,走到哪兒景『色』都一樣,才會覺得走過了吧。”


    人型黑龍失去盲感後,身在林中,方向感也被模糊了。他原地轉了個圈,看著旋轉的針葉林,似乎走向哪條路都沒有區別,頓時陷入了茫然之中。


    凱文閉上眼,再次運用照影魔法,偵測周圍的環境。即使他努力突破自身,將偵測半徑擴展到六十五步遠,也沒能發現什麽異常……不對,這就是最大的異常!


    這片連飛鳥都不築巢的林子,排列得格外整齊。每棵樹紮根後,都如同棋盤上的一顆棋子,相連後便成為了縱橫交錯的經緯線,一格一格地留出通行空間。他習慣『性』地順著眼前的路走,卻沒質疑過這條路會將他們引向何方。


    蒂莫西並不能理解同伴的懷疑。他在地上鑿了4行4列,共16個點後,劃出了一道道筆直的通路,道:“如果它們和棋盤一樣,那我們順著空白處向前走,不就是筆直向前嗎?”


    凱文拿著樹枝,彎腰在地上畫了極大的一個圓,隨後截取了一小段距離,問道:“這段圓弧,是不是與直線很相近?”


    “唔……圓圈很大,弧線很短,看起來是挺直的。”


    聞言,凱文又在這段弧線兩側,密集地鑿了16個點,隨後道:“或許這就是我們的現狀——走在一小段弧線上,卻以為自己走得筆直,不知不覺便偏離了方向,甚至繞了一大圈。”


    人型黑龍皺著眉,蹲在弧線旁,仔細地檢查著那整齊排布的16個點,半晌後問道:“這麽說來,這16個點也不是呈直線排布,而是連起來後有弧度的嗎?”


    “可能帶有輕微的弧度,就足以誤導我們不斷地向一側偏移了。就像你走在林中,會下意識地避開障礙物,不知不覺就偏離了原本的方向……難怪這片林子看起來那麽整齊劃一,我懷疑是阿爾德先生刻意種植的。”


    “為什麽要種那麽多樹?又不結果。”


    “就是因為它們不結果,也沒有伴生的植物,幾乎不參與森林中的生態鏈,所以這片林中幾乎沒有可食用的動植物,導致陷入林中者要麽原路返迴,要麽被困於其中,難以發現法師塔。”


    凱文越說便越覺得是這麽迴事兒。視覺誤差的『迷』林輔以缺食少水的生態,陷入其中的旅人便難以脫困了。這種不動聲『色』的殺招,才是木係法師的防禦手段!


    “那怎麽辦?可以破解嗎?”聽說他們即將陷入食物匱乏的境地,蒂莫西急了——此刻他失去了血脈之力,無法展開雙翼將凱文與石英帶出樹林。身為黑龍的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與人類毫無差異,平等地麵對著同樣的困境。


    所有的生物,在大自然麵前都是渺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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