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玉瞥了一眼陳洵, 又看向苻熙, 認命的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苻熙撐著額頭, 看著苻玉的眼神活像是看著一個蠢蛋, 他歎了口氣, 道:“是男色啊。”他這個姐姐真是,又蠢又可愛的。


    他說著, 站起身來,走到陳洵近旁,在他和自己之間比劃著, 一臉坦然,道:“我這個樣子在長安城裏也算是出挑的了,可我和大殿下比起來, 如何?”


    苻玉怔了怔,恍然大悟道:“醜?”她說完,也覺得自己的話太直白了些,不覺尷尬的笑了笑。


    苻熙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又礙於她是自己的親姐姐,隻得把啞巴虧吞了,道:“算是對吧……”


    他半眯著眼睛, 繞著陳洵走了一圈, 思忖道:“憑著兩位殿下的好相貌,隻要想法子得到你們任何一位公主的歡心,最好再弄到一個‘非卿不嫁’的承諾, 不就自然而然,可以得到父皇的支持了?還用得著那些陰謀算計麽?我想,連我這樣不學無術的都可以想出來,兩位皇子一定早就知曉了罷。”


    他說著,俯身看向陳洵,兩隻眼睛死死的盯著他,幽幽道:“大殿下,你接近我三姐,就是打著這個主意的,對罷?”


    陳洵的臉上仍舊是一片坦然,他淺淺一笑,道:“我二弟是如何盤算的,我並不知道。若單論我自己,四殿下所說的,或許的確是一條捷徑,我卻並不想這麽做。”


    他說著,微微轉頭,看向苻玉,道:“我一向隻求自己的枕邊人是心愛之人,若用一生的幸福去換取政治上的抱負,依我看來,似乎並不值得。”


    見苻熙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他不覺輕笑,笑得單純和煦,“四殿下可是不信?”


    苻熙見他戳中了自己的心事,連忙避開目光,道:“也不是不信,隻是於大部分男子而言,江山是重過美人的。大殿下生於皇室,我倒不大信你沒有野心。”


    陳洵並不惱,甚至說,他看著苻熙的目光是寬容而平和的,“的確如此,我有野心,可我最大的野心,卻是能得一人真心,白首不相離。我母後終其一生也得不到父皇的半點真心,我這輩子隻想彌補她這個缺憾。”


    “至於皇儲之位,我隻盡人事,聽天命,也就罷了。”陳洵說著,輕輕抿了口茶。


    苻玉望著他真誠的臉,不知為什麽,竟覺得有些感動。那種卑微而苦澀的愛,她在惠妃身上見過,那份孤寂和淒楚,她也在後宮中每一個女人的臉上見過,就算是高貴妃,也總有落寞的時候。


    她總覺得真情難得,本以為這是女子的渴求,卻沒想到陳洵也是這樣想的。


    一時間,她竟覺得自己的嗓子哽得厲害,連話都說不出,半晌,方才道:“大殿下仁厚,定要爭過二殿下才是。我會幫你一起想法子,贏得父皇的歡心。”


    苻熙見她紅了眼圈,便知道她是動了真情,心下一軟,道:“若是三姐當真覺得大殿下可以托付,不如嫁給他,自然也就贏過陳瀛了。”


    陳洵張了張口,還未說出話來,便聽得苻玉斬釘截鐵的拒絕道:“不行。”


    苻玉吸了吸鼻子,莞爾一笑,道:“大殿下切勿誤會,並非是我對殿下有什麽不滿,實在是我並不怎麽討父皇的喜歡,就算真的嫁給殿下,隻怕也沒什麽用處。”


    “我是庶出,母妃又為父皇所厭惡,自然比不得另外的幾個姐妹。小六是嫡女,地位自然不同,五妹、八妹的母妃是高貴妃,深得父皇寵愛,父皇疼愛她們,自然是甚過我的。我……”苻玉忙著解釋,可說到最後,反而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她不覺哽咽,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她的手指很美,隻是這宮廷之中,嫡庶的差別、得寵與否,都比美麗和情投意合來得重要的多。她從不覺得自己會遇到什麽意外,尤其是這種事上,還是說的清楚些好。她可不想賠上自己一輩子,臨了還看見自己的夫君懊悔的臉。


    也太憋屈了。


    苻熙走到她身邊,輕輕拍著她的背,道:“三姐說的這是什麽話?這幾個姐妹裏,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苻玉瞪了他一眼,道:“我們是一母所生,自然更親厚些,你喜歡有什麽用?”


    “我也喜歡。”陳洵說著,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見苻玉和苻熙齊齊看向自己,也就站起身來,鄭重道:“隻怕殿下和公主覺得在下輕薄,可……”


    他頓了頓,手裏層層疊疊的出了一層薄汗,濕濕膩膩的,就像是他的心,好像不說出這句話,就會像沼澤一樣,把所有思緒都擰在裏麵似的。


    陳洵吸了一口氣,道:“可我第一次見三公主,便情根深種了。”


    苻玉見他耳朵尖都急紅了,臉上也憋得通紅,不覺信了三分,她打量著他,隻覺得看著他的眼睛,自己也晃得頭暈眼花的。


    她咬了咬唇,嘴角浮起一抹甜甜的笑,止都止不住,可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苻熙瞧著她的樣子,心裏早已明了,他倒不知道,苻玉還有這樣靦腆的時候,可見慣了她風風火火的樣子,她這樣含羞帶澀的,似乎更美了幾分。


    他想著,若是他再不說話,這兩個人隻怕要這樣僵在這裏,直到天荒地老了。他想著,便抱著臂,看向陳洵,道:“大殿下,你還不懂麽?我三姐心裏也是願意的。”


    “真的麽?”陳洵的眼睛倏然就亮了,像是被燭火點燃似的,道:“三公主,真的嗎?”


    苻玉笑著道:“別聽阿熙胡說。我還要想想呢。”


    她見陳洵一怔,臉上的笑意都斂了,不知怎的,看著他失落的樣子,心裏竟隱隱的有些疼。


    她走到陳洵身前,隻淡淡一笑,道:“等大殿下迴陳國時,我再給你迴複。”


    陳洵隻覺得她倩影在眼前一轉,他連唿吸都輕快了些,聽她這樣說著,他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好。”


    陳洵走後,苻熙坐下來,不時的點著腳,神情散漫的看著麵前的茶盞,道:“三姐,你不是說男人隻可遠觀,不可真心付出的嗎?你這是幹什麽?就這樣把自己許給陳洵了?”


    苻玉的手指在茶盞的邊緣輕輕劃著,像是卸下了滿腹的心事,道:“阿熙,你不懂。有的人遇到了,你隻要看第一眼,就知道,你等的人就是他。”


    她托著腮,眼神飄忽不定,唇角卻帶著隱隱的笑,道:“我以前總是羨慕小六,她可以那麽堅定的知道自己愛的是誰,現在我遇到了,才知道確定自己喜歡人,並且不顧一切的奔向他,似乎也並不難。”


    苻熙翻了翻眼皮,喃喃道:“的確不難,你們姐妹兩個都蠢……”不過,比起五姐的算計,你們的蠢倒顯得難能可貴。也許將來,你們會過得艱難,可因為是自己內心的選擇,就更容易堅持罷。


    *


    已經過了十餘日,苻寶的傷口基本上大好了,隻是雲錦依舊天天盯著她,要她多休息。多眠養神,雲錦隻信奉這個。


    苻寶剛用過午膳,雲錦便又央了她迴寢殿歇著。苻寶剛想掙紮,便見雲錦似怨似怒的看著自己,雙目之中隱隱帶著不安和嗔怪,隻是有話不能言,便隻幽幽的看著她。


    苻寶隻覺得心裏的內疚感不斷的浮起來,一陣陣的侵襲著她的身體,做什麽都沒興致了,便認命道:“我迴去歇著便是。隻是三姐昨日說要來找我的,她若是來了,你便讓她在正殿裏略等等我,我睡不了多少時候。”


    雲錦忙不迭的笑著答應了,道:“奴婢去小廚房裏做些糕點去,等著公主睡醒了,和三公主一道吃。”


    苻寶抬頭看了看天空,隻覺得天氣一日日的熱起來,午後睡一覺倒也不算差了。她想著,一路將雙手背在身後,便朝著寢殿走去。


    約麽半個時辰,苻玉便走了進來。


    福祿招唿著她在正殿坐好,恭敬道:“奴才給公主沏茶去,您且坐坐。”


    苻玉擺擺手,道:“你且去罷,我隻胡亂瞧瞧便是。”


    見福祿躬身出去了,苻玉便站起身來,一路走到庭院裏,閑閑的瞧著院子裏的花草。小六雖是個懶的,侍弄這些花草雲錦卻很上心,因此長壽宮裏的花草還可以勉強一觀。


    正瞧著,便見一個眼生的宮人走了進來,苻玉見她賊頭賊腦的,便喚住了她,道:“你是哪個宮裏的?我倒沒見過。”


    那宮人乖乖的走過來,規規矩矩的給苻玉行了禮,道:“奴婢是新進宮的,三公主沒見過奴婢也是有的。奴婢如今是跟在陳國大殿下身前侍候的。”


    這些日子苻玉也見過陳洵幾次,隻是他每次都是孑然一人,並不知道他身邊有什麽人,隻是高貴妃做事妥帖,給他安排幾個宮人侍候也正常的很。


    她斜睨著這個宮人,模樣雖一般,卻也算周正了,倒還算順眼。她想著,聲音也柔和了些,道:“你來長壽宮做什麽?還偷偷摸摸的,誰教你的規矩?合該拖出去打死的。”


    那宮人連忙跪下來,道:“奴婢在外麵等了半天,也沒見到看門的宮人,大殿下交代的事又急,這才進來了。未曾想到竟衝撞了公主,還請公主饒命!”


    “大殿下交代你?什麽事?”苻玉眯了眯眼睛,俯身將她的下頜抬起來,道:“若是不說實話,當心我處置了你。”


    “奴婢不敢欺騙公主。”那宮人說著,連忙從袖口中摸出一封信來,她咬了咬唇,道:“這是大殿下命奴婢拿給六公主的,隻是奴婢不識字,裏麵寫了什麽,奴婢真的不知道。”


    “料你也不知道。”苻玉一把將信拿過來,道:“大殿下經常給六公主送信麽?”


    那宮人急急搖頭,推脫道:“奴婢不知……”


    “罷了。”苻玉不知怎的,心情也煩躁起來,她隻覺得滿目都是那封信,旁的卻什麽都看不到了。


    她擺了擺手,道:“你去罷,我拿給六公主就行了。”


    那宮女遲疑著,見苻玉的臉色漸漸冷下來,掂量著自己並沒有本事和公主爭論,便隻得低頭應了,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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