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說的“你”是誰呢?聽上去,倒是像在說父皇,可誰會去詛咒自己的親生兒子呢?可那種咬牙切齒,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的恨意,卻又是全然無法掩蓋的。她父皇究竟是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惡事呢?皇祖母又為什麽把這恨意延綿到自己身上呢?


    苻寶甩了甩腦袋,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怎麽就不堪了,又怎麽就罔顧骨肉血親了?難道,是因為皇祖母覺得上官衝是梁國人,又生得如此俊俏,天生便是妖孽?


    苻寶不覺側目,可上官衝隻是目視前方,他緊緊的托著她的腰,半摟半抱的帶著她下山,也不知已走了多少時候了。


    苻寶低低喚了他一聲,他便停下了步子,低頭看向她,道:“怎麽了?”


    他的語氣很輕,一瞬間倒讓苻寶覺得,這不該是他的語氣。一般說來,這種溫柔的語調是隻有顧源才有的。


    苻寶從他的臂彎裏繞出來,在他身側站好,眯縫著一雙眼,道:“我已經好了,不害怕了。”


    “唔,那走罷。”上官衝看了她一眼,便繼續朝前走去。


    苻寶跟上去,喃喃道:“我怎麽覺得你和變了個人似的?好言好語的,我倒不習慣了。”


    上官衝沒看她,也沒迴答,過了半晌,方道:“我隻是想通了一些事。”


    “什麽事?”苻寶脫口而出,她說了便後悔了,左右上官衝是不會答的,不過平白問一句罷了。


    上官衝果然沒說話,隻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像是沒話找話似的,道:“太後就和一個嬤嬤住在這裏?也太清淨了些。”


    苻寶“嗯”了一聲,又忍不住道:“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別人。”她見上官衝點了頭,便用手捂了,在他耳邊低聲道:“其實還有許多暗衛守著,隻是我們瞧不見罷了。小時候,我拉了皇祖母想要帶她下山去玩,這些人就‘嗖嗖嗖’的從天而降,嚇死我了。”


    嗖嗖嗖!


    四個黑衣人從天而降,將上官衝和苻寶緊緊圍了起來,他們各個蒙著麵,劍拔弩張的,眼裏盡是冷冽的殺意。


    上官衝將苻寶緊緊護在身後,眼眸一閃,便從腰間抽出一把劍來,道:“誰派你們來的?”


    那些黑衣人並不說話,隻相互看了一眼,便一擁而上。上官衝一手將苻寶抱起來,險險避過了那些劍招,他將她扔出了包圍圈,隻道了聲“躲著!”便與那些黑衣人纏鬥起來。


    苻寶連忙彎著腰、提著裙子,小心翼翼的縮到旁邊,躲在一棵樹後麵。她手裏撿了個挺粗的樹枝,護在自己身前。不過她根本不會武功,要是真有什麽危險,大概也隻能糊弄兩下子。


    前幾世她好像從沒遇到過什麽刺殺,當然,也從沒帶上官衝一道去看過皇祖母。好像自從她落水之後,很多事就悄悄的改變了。


    上官衝武功不弱,他雖長得清俊,身手卻狠辣,不一會子,那些刺客身上便見了血。那些刺客的身手也極好,看得出各個都是死士,用得都是折損自身的法子,隻求能擊斃敵人,全然不顧惜自己的性命。


    上官衝身上也沾了血,看不出是濺上去的,還是他自己的血。


    苻寶看得揪心,她蹙了眉,忍不住想出去幫他,雖然最大的可能是她反而拖累了他。她的手握緊了那樹枝,眼看著便要鼓足了勇氣衝出去,可她轉念一想,若是上官衝當真被殺死了,那她也就不必動手了,顧源也怪不到她身上去。


    她想著,狠狠咬了咬唇,避過頭去不看他。可刀劍相交的聲音和鐵刃劃過皮肉的聲音在她耳邊交織著,一聲一聲,催促得她心也疼了。


    她撫著自己的心口,恨道:“你這是幹什麽?現下救了他,將來還不是要殺他?”


    話還沒說完,熱血便濺了她一臉。那是剛離開人體的溫熱的血,卻如同水一般,噴了出來。一個刺客倒在她麵前,眼睛直直的看著她,鼻子裏卻隻有出的氣,沒有吸的氣了。


    苻寶湊過去,很利落的撿起他手裏的劍,擋在自己胸前。


    “當心!”上官衝閃身過來,微微俯身,確認那刺客已經死了,方才安心。他迴眸看了她一眼,像是見她安然便很安心似的,微微勾了勾唇。


    苻寶看得怔了,她從未見過這樣好看而又溫柔的目光,就是顧源也沒有這樣和煦的眼睛。


    她站起身來,貓著腰很飛速的朝著一個刺客的後背衝了過去,想要偷襲他。可她的動作算不得輕盈,那刺客很快迴過身來,用刀擋住了她的劍。


    上官衝一驚,眼眸猛地收縮,他隻失神了一瞬,便被刺客鑽了空子,那刺客的刀刃劃破了他的手臂。上官衝吃痛,卻顧不得收拾那刺客,隻想抽身去保護苻寶。可剩下的兩名刺客很快纏住他,讓他無法分身。


    苻寶見那刺客擋住了她的劍,心道“不好”,此處怕是小命都要交代到這裏,這不是把自己當魚肉似的給人家刺客送過來了嘛?自己白被砍了不說,還拖累了上官衝,她真是個豬腦子,怎麽就想著自己能行呢?


    那刺客反手向她砍過來,不知怎的,苻寶腳下一轉,倒避過去了。她看了看自己的腳,不覺疑惑,它怎麽……好像自己知道往哪動?


    那刺客沒想到她一個女流之輩竟懂些武功身法,便又向她刺過來。苻寶往後一退,手中的劍像是懂得往哪動似的,竟與那刺客過了幾招。


    她手上沒什麽氣力,但勝在身法絕妙,幾招之內,那刺客竟無法取勝。


    隻有兩個刺客圍著上官衝,自是比不得三個來得厲害。沒過了多少時候,上官衝便把他們一一解決了。


    他飛身過來,將苻寶護在身後,片刻之後,隻見銀光一閃,血液飛濺,最後一個刺客也倒在了地上。


    苻寶見刺客都倒下了,方舒了一口氣。她蹲下身來,有樣學樣的在刺客身上摸索著,卻並沒發現什麽表明身份的東西。真是奇怪,這些人是衝著誰來的?我常年在深宮裏,自問沒什麽用處,難不成,他們是衝著上官衝來的?


    她想著,不覺抬頭去看他。隻見他凝肅著一張臉,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一言不發。


    她理了理裙裾,又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些人,是衝你來的?”


    上官衝沒說話,隻抿了抿唇,便朝著雞鳴寺的方向走去。


    苻寶站在原地,不知道他這是怎麽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她還以為,他們這一遭也算是出生入死了,不是兄弟也是朋友了,他這是幹什麽?甩臉子?翻臉比翻書還快啊!


    狗男人!


    苻寶抱臂大步朝著前麵走去,誰稀罕跟著他。


    上官衝雖說是徑自走著,走得卻並不快,像是故意和她保持了距離,又怕她離得太遠似的。這人可別扭死了!


    苻寶不理他,隻踢著路上的石子,悠悠哉哉的走著。她猛地一驚,心頭一跳,莫不是他發現自己是會功夫的,卻縮在旁邊不肯救他,所以生氣了?還是他根本就看出來,自己沒想讓他活著了?


    她想著,不覺有些心虛。


    她小心翼翼的抬頭看著他的背影,隻覺得他周身的氣息又冷下來了,像萬年的堅冰一樣,這次,她可不曉得怎麽給他暖化了。果然,還是殺了他比較方便。


    她歎了口氣,天地良心,她也不曉得自己是會武功的,這是怎麽迴事啊!前幾世,她從沒遇到刺殺啊什麽的,也從沒試過自己到底會不會功夫。可她的記憶裏,從不記得自己學過武啊!


    她方才那個樣子,分明是有人教過她很高深的功法,隻是她許久沒有練習過,所以使不上力氣,動作也不輕盈。難不成,她在不記得的第一世裏,是學過的?可之前問顧源的時候,他從沒提過這個事啊,也許,連顧源都不知道?


    等迴了宮,一定要把顧源叫來問問才行。


    苻寶想著,抬眼已到了裏院的門前了。裏麵住的是女眷,上官衝不便進去,他便冷著張臉站在門外,像是等著苻寶進去,他就能完成任務了似的。


    苻寶懶怠理他,隻喚了個侍衛統領來,讓他去半山腰上看看,仔細查查那些刺客是何來曆,查清了便來報她。


    那侍衛應了,苻寶方才瞥了上官衝一眼,也沒什麽話好說了,她便撅著嘴,踏進了裏院。


    *


    苻寶沐浴了許久,直到把臉上的血汙都洗幹淨了,方才爬出來,濕噠噠的躺在床上。她全身都疼,可能是許久不運動,稍微過了幾招,就累的不行。


    她咬著手指甲,心裏盤算著,她的狗腿之路如今算是走到頭了,上官衝這個人喜怒無常,心思又細密,定然是發現了她的心思。接下來,還是要想法子弄死他算數。


    不過,她現在懂些功夫了,隻要勤加練習,也許有朝一日,就能直接取他性命了也說不定。


    隻是,她為什麽會功夫呢?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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