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老太公把盧升拉到身前:“升兒,你是我看著長大得,你什麽性子我最知道。若是天下太平,你什麽都不用做,每日悠閑,自有榮華富貴可享。可如今他趙家也快坐不穩這天下了,我隻問你這一次,你生平可有什麽大的誌向!”


    聽了老太爺的話,盧升整個人都愣住了,表情也呆滯住了,腦海裏展開了激烈的爭辯,


    哪個少年又甘心平庸一生呢?誰年少的時候又沒有做過金戈鐵馬,揮斥方遒的白日夢呢?盧升在腦海裏麵不斷地追問自己,你真的喜歡現在這種生活麽?你真的就想這樣天天無所事事地過一輩子麽?


    盧老太爺雙目死死地盯著盧昇,一字一句地說道:“功名祗向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如今宋朝國力衰弱,眼看大廈將傾,你就沒有想過要取而代之嗎?”


    盧昇皺著眉目,想了想,理了一下思路,迴道:“古往今來又有多少英雄豪傑,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目標拋頭顱,灑熱血。孫兒雖自命不凡,但人貴有自知之明。孫兒勇不如項籍奉先之流,智不及公瑾孔明之輩。況且他們都不能贏得天下,或身死國滅,或家破人亡......”


    “辯口利辭!當年項羽自覺無臉麵對江東父老,不肯渡過烏江,天下人惜之;呂奉先有勇無謀,雖有一陳宮而不用,數不上真正英雄;遙想公瑾當年,赤壁一戰,英姿煞爽,何等風光,隻不過天妒英才罷了;至於諸葛武侯,鞠躬盡瘁,奈何先主劉備不聽勸阻,執意伐吳,否則天下可圖。”


    老太公將手中的茶杯直接摔在地上,打斷了少年,“史書不錄白丁。若不能名留青史,百年之後,任由你當年榮華富貴,皆是一抔黃土。螻蟻才苟且偷生。人生在世,當搏一把,隻求人生無憾。”


    少年的雙眼中閃過了一道精光,仔細思量片刻,說道:“雖陳勝王有言在先,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然自隋唐以來,依舊是豪門巨閥當道,相門必有相,將門必有將。爺爺,我盧氏比之他們何如?”


    “如今天下人都認為,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就是好男兒。簡直笑話,自古以來,英雄豪傑皆戎馬出身。自前朝以來,隻有周世宗宋太祖算是真英雄,其他皆是草莽之輩。你可知道我江陵盧氏真正身世?


    盧升整個人都被老太爺的話震驚住了,一臉詫異地看著老太爺,半餉都迴不過神來。見老夫人麵如平色地在沏一碗新茶,心中暗道,爺爺什麽意思,難道我盧家不是越國公盧琰的後人?


    他絞盡腦力迴憶起族譜中的細節,想清楚了各中細索,問到:“吾家先祖乃是越國公盧琰膝下九子中第三子武烈侯盧璿。越國公當年在靈山載下了一棵榧樹,九子又分別在大山下村口種植了一棵楓樹,是為九支盧,九支盧的故事可謂是天下皆知。而後武烈侯致仕居靈山上盧,再者太祖父遷居荊hb路江陵府,到我已經四輩人事。族譜中記載得清清楚楚,這其中難道有錯?”


    盧老太爺點了點頭,道:“你隻知其中之一。其實家祖武烈侯本應姓柴,乃是周世宗七皇子蘄王柴熙誨!當年陳橋驛兵變,先祖尚在繈褓之中,那宋太祖本想斬草除根,幸得越國公盧琰以死相救並親自收養,改名盧璿。越國公又將女兒嫁給先祖,並與其餘八子按照年齡排序列為’九支盧’。如不是為此,越國公又何需避禍靈山,武烈侯又怎麽會中年致仕呢?”


    說完這些,老太爺拿起老太太重新泡好的新茶,抿了一口,又緩緩道:“哎,可恨那趙匡胤欺我後周孤兒寡母,奪我江山社稷,打壓我柴氏一族。國仇家恨,我等柴氏後人豈能忘懷?怎奈當年宋朝國力強盛,先祖不敢妄動。可現如今他趙家的天下是,內外交困,我們豈能坐視不管,這深仇大恨,怎能不抱?”


    一旁靜默了半晌的老太太也出聲道:“升兒,我知你平日裏雖頑劣,但素重孝道。百善孝為先,你若不思進取,就是不孝!我與你爺爺就是死了,也閉不了眼。”


    看到少年陷入震驚之中,久久不語。老太爺頓了頓,打算逼他一把,便突然加重語氣道:“雖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優柔寡斷,最是忌諱。你若真是無心進取,就直說。也趁早讓我死了這條心。”


    盧升麵紅耳赤,腦海裏麵萬千中想法雜亂成一團,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腦袋裏印象最深刻的竟然是爺爺所說的那句“功名祗向馬上取”,頓時就熱血澎湃,沒經過怎麽思考就脫口而出:“金戈鐵馬爭天下,取宋而代之者方英雄。孫子必當竭盡全力,不叫二老失望。”


    老太爺費勁了心思,終於聽到了今天最想聽到的話,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頓時發覺口幹舌燥,一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另一隻手朝著少年擺了擺,“王朝更替自有命數,但國仇家恨在身,代宋者必乃我柴氏後人!算了,今晚與你說得夠多了,你先下去吧。仔細多思量一下今晚所說,更要好生思量自己日後該如何去做!”


    不待盧昇轉身走到門口,又聽到爺爺聲音,“打明日起,這龍山書院你每日還是必須去上課,那些書本也是要學的。你不是愛習武麽,我自會請人來教你。那可就不似你過去,可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得了。打明日起,你每日的基本功都不能拉下。其他得,等過段時間再說。等你有了一點底子,我再帶你去章華寺尋一師傅,自有他來教導你!”


    老太爺最後一句話令盧升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盧升走出了後屋人還是恍恍惚惚得,待剛才的那陣兒熱血勁兒淡下來後,突然覺得自己是被老太爺三言兩語就給拴到他的計劃裏麵去了,心裏自我安慰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大勢所趨,縱觀這曆史長河,又能有幾個人能夠主宰自己的命運,逆得了大勢?不過都一樣是隨波逐流罷了。往前走吧,莫顧及太多,隨它去吧!”


    打走了盧升以後,後屋兩位老人都沒說話。本來後屋裏麵下人就少,此刻也早就被打發出去或者安排在遠處了,所以這時候異常安靜。老太爺手裏的茶早就不知道冷了多久了,還握在手裏。


    還是老太太忍不住,先開口打破這個寂靜,道:“你覺得他今天所言是他心底真實所想麽,他真的有這個心麽?接下來他又能做到幾分?況且就算一切如意,觀天下之勢,感覺我們依舊沒有多少勝算啊!”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仔細這種事情,一成勝算就可以讓人為之傾其所有。我已經準備了三十餘載,今朝就是最好的機會,我怎能放過。”老爺子把手裏的茶往旁邊茶幾上重重地一擱,歎了口氣,“他父親出生時候,我隻想著在仕途有所成就,想至上而下,有所作為,荒廢了他的教導,等到想糾正的時候也來之不及了,隻得自隨它去。至於這小子,是我從小帶大的,自幼聰慧,雖不能說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也可以說是通曉古今。我可是花了許多氣力在教導他上麵,不可謂不重視。但自打他十二歲以後,狂妄自大,自以為是,小看天下英雄。我決意搓搓他的銳氣,用他人之長比之其短,打擊與他,想著久而久之,必成大器。哪知如此一來他矯枉過正,妄自菲薄,反而看輕了自己。恰少年時候,玩心大起,竟與些子紈絝子弟廝混,每日隻知道鬥雞走狗。不僅是耽誤了學業,反而沒有了先前的銳氣。我觀天下之事,知時間緊迫,隻得急在心裏,又由於之前教訓,不敢妄加矯正,遂拖遝至今日。”


    老太爺又想了想,說:“他剛才答應與我,有幾分是發自內心真心向往,幾分是因我之言語一時衝動,我也說不好。但左右他是答應了得,想必反悔是說不出來的。上了這條道路,以後九死一生,也由不得他不肯努力。他要是想著主宰自己的命運,就隻能一意孤行,替我柴氏一族將那大宋取而代之。他若是失敗了,我柴氏一族也不需要繼續苟延殘喘下去了!終不能像那陳後主一般,丟了天下,還嫌棄他宋家給封的官小!”


    老太太接話道:“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也隻能盡人事,知天命了。隻是他畢竟是我唯一的孫兒,他若不成功,我怕……哎,希望我們之前所做的種種,能在將來多幫他一點,也叫他少吃一點苦。”


    老爺子冷哼一聲:“嬌生慣養的主兒能做的甚事?吃不得苦中苦,怎麽為人上人。自堯舜以來四千餘年,也隻有他漢家的天下最終失而複得。昔日漢光武帝長兄身歿,卻不能祭祀,還要笑顏相對仇人,誰知吃了多少苦頭,才奪迴先祖宗廟,隻是不願與外人道而罷了。況且自陳橋驛兵變至今已有百圩載(一百五十年)。升兒的事情,真說起來,比之光武帝更難!從明日起,以後他每日都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做。還是那句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要是這點兒罪他都受不起,那他就不配承擔我柴氏一族奪迴江山的重任,也枉費我幾十年來一番心機地幫他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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