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夜晚,有人歡喜有人憂愁。


    歡喜指難得獨處的喬棲宋奇英二人,憂愁指滿心遺憾無法挖來姐妹花的楚雲秀。


    烤肉聚會已經從爭搶麥克風變成了爭搶烤肉夾,玩累的人都開始咕咚咕咚灌水,結果一瞧眼兒,之前擺了一桌的雪碧怎麽都沒了?再一扭頭,好家夥,楚雲秀一人喝了一小山堆。


    某煙雨隊長還在跟酒鬼一樣砸了雪碧罐子,抱怨道:“你說我當初為什麽要答應喻文州啊,為什麽王傑希那麽積極地邀請那對神槍手啊,微草有柳非不夠嗎?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吧,吃著鍋裏還想著鍋我愛的,渣男啊渣男!”說著說著又泄了氣,“可我要是去拜托喻文州,那不就是毀約了嗎,一點骨氣都沒有了,我也太難了吧。”


    “秀秀你喝得也太多了,至少也吃點東西吧。”旁邊蘇沐橙很是無奈,看著桌上小山堆一樣的雪碧罐,不知道一會兒該怎麽收拾。


    “不要!減肥!沒心情!看到王傑希我氣都氣飽了!”


    “……”那王隊還挺厲害的。


    感歎著,蘇沐橙也沒強求,畢竟楚雲秀自己不願也沒人能說動她。


    但蘇沐橙放棄的快,也沒想到有人跟她一樣細心,這邊楚雲秀新一論抱怨沒說完,先被一盤烤肉烤菜打斷了。


    蔬果魚肉和點心都擺好在了紙盤中,來人端上桌時還是低眉順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餐廳服務員。


    楚雲秀差點喝雪碧喝懵了,“我點菜了?”


    蘇沐橙扶額。


    “這是…喬棲隊長臨走前囑咐我多幫前輩烤點的,”少年不大好意思地開口解釋,“她說前輩可能還要再喝好幾罐雪碧,不吃東西對身體不好。”


    “果然是棲棲啊,”楚雲秀搖頭晃腦地感慨著,還很照顧地拍拍少年,“謝謝你啦,我記得你是棲棲一組的那個——”


    那個什麽?


    楚雲秀一時想不起來。


    “喬一帆”喬一帆適時解惑,也沒太在意自己不被記住的事。


    “哦哦一帆,小江和英傑都跟我提過你,”楚雲秀有印象,還笑道,“聽隊長話孝敬前輩是好事,但小年輕還是要先孝敬好自己啊。”


    蘇沐橙嗯了一聲:“棲棲肯定不會想看到你光顧著照顧別人的,一帆你也快去吃吧。”


    “好。”


    喬一帆應下了。


    隻是離開前,少年狀似不經意地在蘇沐橙旁邊的位置邊停了停,這才迴到自己原本的烤爐旁邊,繼續枯燥的烤肉工作。


    可他這一趟不惜打斷前輩聊天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因為地理位置不合適,完全看不見喬棲的座位如何了,所以才借喬棲為由走近一些的,但走近了,也看清了,之前還搭著霸圖外套的位置,已經空空如也了。


    希望是物歸原主了吧。


    喬一帆出神地想著,迴到烤架邊,上麵還架著兩塊被烤出焦糖色的玉米,是給喬棲烤的,就是不知會不會被浪費。


    如果喬棲一直不迴來的話,那大概是和張新傑前輩……


    “可不能在烤架前發呆啊興欣的小哥。”


    一句話打斷思緒,亮眼的紅橫過喬一帆麵前,隔著烤架扯了兩張紙巾。


    這個動作有些危險,容易濺到油也可能被高溫燙到。


    不過喬一帆隻注意到他這件外套好像是嘉世的冬裝,而不是秋裝,厚度明顯不大一樣。


    喬一帆循著看去,視線先撞上了一副眼鏡。


    是那個叫聞理的少年,因為傅清被打的地方離宋奇英隊三人都很近,所以喬一帆對他是有印象的。


    也是巧,聞理對喬一帆也有點印象:“哦我想起來了,你是不是白天和我一樣被前輩們問了很多事的那位?叫喬一帆來著?你被當成嫌疑人了?”


    喬一帆一怔,“啊不,我隻是剛好和喬棲同隊而已,”喬一帆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事,“就你知道、那個傅青他……”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家夥侮辱了比賽。”聞理笑道,眼裏卻平靜異常,“我比你還慘,隻是因為住得近就被盤問了半天。”


    “這樣啊……”


    喬一帆不是很擅長交際的人,對這種話不知該怎麽接,隻能應和著,盡可能多地埋頭烤肉,專心致誌起來。


    可聞理卻似乎沒這個打算,反而咬了口肉,饒有興趣地問:“我說,你覺得誰是最大嫌疑人?果然是邱非吧?”


    “啊?”夾子嚇得磕了架子,喬一帆有點反應不過來,“呃…我覺得在調查出來前隨便懷疑好像不太好。”


    “調查已經中止了。”聞理打斷道,“因為傅清自己不追責,所以前輩們也就停手了。”


    “但我覺得邱非不會是做這種事的人吧……”


    “怎麽不會,邱非之前在嘉世就打了人啊。”


    “啊?”


    “邱非沒告訴你們嗎?他打了我們嘉王朝十區公會會長,忘了叫什麽了,也不知道因為什麽,”聞理叉子左搖右晃,說得漫不經心,“不過那家夥的話理由多半是葉秋隊長或嘉世的事吧,倒是打得不重,所以隻在訓練營被停訓了一周。”


    邱非因為打人被停訓……


    喬一帆有些迴不過神,也慢吞吞地消化聞理的話中含義。


    邱非會為了在乎的事物出手,那像傅青那種侮辱了喬棲的人,邱非控製不住想打傅青,似乎是說得通的。


    但喬一帆也不傻,他皺著眉反問:“為什麽你要告訴我?你和邱非不是一個隊的嗎?”


    “現在我和宋奇英隊長才是一個隊的。”聞理哼笑了一聲,“而且嘉世可沒有人和邱非是一隊的。”


    這句話讓喬一帆聽著並不是很舒服,所以也沒搭茬。


    聞理則攤了攤手,繼續解答道:“至於告訴你,當然是因為我們可都是被懷疑過的同命相連者啊,而且你還和喬棲邱非都認識。”


    “你知道我認識邱非?”喬一帆可不記得自己在集訓中有跟邱非多聊過。


    “我看過你們夢之隊的合影。”


    聞理含笑迴視喬一帆,心中卻對喬一帆這個人多了些與眾不同的印象。


    這是個相當細心的人。


    自從自己跟他搭話起,喬一帆就在挪動煤塊讓火勢小一點,這讓聞理難得專心迴憶了下喬一帆的表現,不過,記憶裏也隻是很會配合喬棲和孫翔而已,有點可惜啊……


    “你很細心啊。”聞理笑著說。


    “啊、謝謝誇獎…”喬一帆有些不大適應被剛認識的人這麽說。


    “隻可惜,和喬棲一隊。”聞理笑意淡了些。


    比別人要細心的部分,在大部分隊伍都能發揮最大作用,可和喬棲一隊就很難了,畢竟論能將細心融入榮耀中這點,還是喬棲更加出眾。


    這就相當於本來能拿高分的作文,隻因為擺在一個更優秀的存在邊上,一下子就會被降值了。


    所以聞理覺得喬一帆太可惜了。


    被埋沒了才能。


    “……”


    喬一帆低著頭,零星火種在他眼裏苟延殘喘著,直到完全熄滅為止,也沒再迴答聞理一句。


    一句話都不說,腳底也像生了根,在人群中久久未動,身處最為放鬆的環境中也習慣一樣微微躬著背脊,像在緊張周圍,也像是要讓自己變成不起眼的塵土。


    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種態度堅定了。


    聞理聳聳肩,沒在乎喬一帆的沉默,端著自己的盤子走掉了,畢竟自己都不想發揮才能的人,別人說什麽也沒用,本來他來搭話也不是為了給喬一帆灌雞湯。


    他隻是想借別人之口,讓喬棲知道邱非打過人這件事而已。


    ——喬一帆猜測這是聞理的目的,也是唯一能解釋他莫名其妙來搭話的理由。


    隻可惜,聞理想得很合理,卻不知道喬一帆是個什麽樣的人。


    用個詞來形容就是“隻進不出”。


    誰排斥著自己,誰關心著自己,誰喜歡著喬棲,誰對喬棲是怎樣的態度,喬一帆都是看在眼裏卻很少有所作為的,聞理說了再多,也隻會被喬一帆一個人嚼碎了咽進肚裏,決不會傳到喬棲耳中。


    更何況……


    喬一帆抬起頭,看向吵吵鬧鬧的人群。


    各色隊服間,女孩肩披黑色隊服,拖著霸圖少年的手腕往這邊跑來,遠遠地朝這邊揮了揮手,看上去就像一對早戀的中學生,青澀,卻又登對。


    不等他們過來,就被不知道誰攔下來,被圍進了人群中。


    手邊的烤玉米逐漸聞不到奶香,喬一帆淺笑了下,心中沒有任何起伏,從聞理搭話到現在,都沒有掀起絲毫波瀾。


    他從來沒覺得有多可惜。


    其實這場集訓在喬一帆看來,怎樣都無所謂,在做好自己應做之事的基礎上,爭取冠軍便足以。


    喬一帆不需要出頭,因為已經決定了跟隨葉修前輩;他不需要備受矚目,因為他也不習慣被人群簇擁;他不需要再多人肯定自己,因為他已經在興欣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他也不需要再轉會了,因為他一點不想站在喬棲的對立麵,那是過去他就經曆過的事,也是未來將要做的事。


    所以,他從來沒覺得可惜。


    因為能像現在這樣,站在喬棲必然會歸來的地方,才是他的珍惜不及。


    這樣就足夠了。


    這場集訓幾經波折,有人歡喜有人憂愁,也有人對周圍的一切都視若無睹,隻專心致誌地做自己的事。


    隻專心致誌地,珍惜著自己來之不易的時光。


    *


    同樣看到喬棲的,還有在遠處掌控全盤的兩人。


    張新傑那些鮮肉都烤得外焦裏嫩,抹上醬料的話,應該會很有吸引力,但對於口味清淡的人來說還是敬謝不敏的。


    喻文州隻吃了幾口就沒再動,即使他承認張新傑那分子料理式烤法確實味道不錯。


    相反,張新傑烤了許多,卻沒怎麽自己吃過,隻井然有序地排列在旁,肉類、蔬菜、水果、點心還有飲料,直到喬棲被一群人拉走後,他才不緊不慢地享用了一兩道,很快放了餐具,像是……為了某個人準備的。


    “霸圖的事,霸圖會解決,”張新傑收迴注視喬棲那邊的視線,轉而問,“但藍雨的事,你有告訴過她嗎?”


    “誰?”喻文州問。


    “你自己選擇的接班人。”


    “……”


    喻文州沒有迴話。


    烤完最後一點食材後,張新傑擦了擦手,轉身看向喻文州。


    明明是藍雨的聚會,可負責炒熱活動的隻有副隊一人,隊長坐在角落的塑料椅上,交疊著雙腿慢悠悠喝白開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老人喝茶。


    張新傑搞不懂喻文州究竟想做什麽。


    “真想抓住繼承人的話,為什麽還要逼著她前進,”張新傑微微擰眉,“你應該知道,這個聯盟裏想要喬棲的隊伍遠比你我想象得還要多。”


    喻文州放下水杯,苦笑道:“是啊,為什麽葉秋偏偏給她選擇了藍雨呢。”


    “是葉秋讓她進的藍雨?”張新傑也有些意外,又揉了揉額角,“你們兩個真是……”


    “真是什麽?”喻文州還挺好奇張新傑的評價。


    “真是……”張新傑唿了一口氣,轉過頭,“真夠胡鬧的。”


    這一句和前麵有著明顯的斷層。


    光是在旁看著,喻文州就知道這不是張新傑的實話,這很奇怪。按理說兩人的社交圈幾乎相同,話都說開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麽需要隱瞞的呢?


    “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麽你會這麽在意小棲的事,”喻文州淺淺一笑,“以前認識嗎?”


    “別岔開話題,”張新傑很幹脆,“你那個名單究竟是怎麽迴事。”


    “我以為你能理解。”喻文州眸光微閃。


    “理解你要喬棲將所有人踩在腳下嗎。”


    “……你真的很在乎她啊。”


    喻文州意味不明地感歎了一句。


    可這句話在張新傑聽來就很奇怪,喻文州會做到這個地步,不也是為了喬棲嗎。


    “你不在乎?”張新傑聲音更冷了。


    “怎麽會。”喻文州笑起來,垂眸注視杯中的水,汨汨流淌的波光不知是水還是那份至深的感情。


    他出神地喃語著,怎麽會不在乎呢。


    即使不知道喬棲和其他人究竟發生過什麽,喻文州仍然有自信說自己很在乎喬棲,比任何人都要在乎。


    可喻文州終究是喻文州,終究是那個足以讓喬棲敬仰的隊長。


    感情至深,理智仍存。


    正是指喻文州和喬棲這樣的人。


    喻文州想,如果張新傑不是作為一個在乎喬棲的敵隊隊長,他應該也是能理解的,隻是有時候立場決定了看到的東西而已。


    “我想用更好的方法,”手指摩挲著杯子,喻文州緩緩坦言,“但事實是,沒有比這更兩全其美的做法了,既能說服所有人,又能讓她仕途平坦的方法隻有這一個了。”


    張新傑連盤子都放下了,反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爐中星火掙紮著亮起又逐漸熄滅,很快又被晚風再次喚起,反反複複,徒勞無功。


    風吹過夜晚,喻文州閉上了眼睛。


    像是放棄了一般,他將自己靠進風裏,與喬棲這一年來相處過的記憶循循路過腦海,這一路,沒說出口的話有很多,可思緒萬千,最終也隻停在女孩那一句話上。


    她說,她想要成為隊長一樣的隊長。


    她想要成為他一樣的隊長。


    喻文州如此清晰地記得這句喬棲半是玩笑半是坦誠的話語。


    從始至終,他都會如她所願。


    “如果有一天,喬棲真的繼承了索克薩爾,成為了藍雨新一任隊長……”


    喻文州苦笑著,話尾不知對誰的無奈被風吹散,被人潮蓋過,再被光暈抹去,自此,尋不見絲毫蹤跡。


    這場集訓裏,隻有張新傑聽到了喻文州的聲音。


    “那個時候……”


    “你說,那些學習術士至今的其他孩子們,又能去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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