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顧文渡迴營帳時踉蹌的步伐,親衛老胡有些不忍心,但是也沒辦法,這娃子秀氣的樣子就不該吃這碗飯,大帥做得也沒錯。


    早些趕走,別耽誤這娃子也好。


    於是他將樓國公的話一說,等著顧文渡的反應。


    顧文渡坐在床頭沉默了會,最終是應承了下來:“多謝叔告知。”


    殺人這件事雖說他沒有親手做過,但是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就注定逃避不了,那早晚也沒有太多的差別。他倒還不至於那麽矯情!


    不就是殺人麽,那他也可以學!


    老胡看著一旁那個說完就累得躺下睡著的小孩子,將他手中依舊緊攥著木棍取出後歎了口氣。


    雖說這些日子這孩子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裏,他也能夠明白他的想要殺光那些雜種的心,隻是他到底還隻是個孩子,沒有親自經曆就不知道其中的困難。


    等明天,他就知道了——這人到底和畜生不一樣,可不是那麽好殺的!


    第二天如期而至。


    顧文渡早上的操練結束後就跟著老胡來到了一塊空地。


    伴著陣陣鼓鳴聲,眾人拿著橫刀分散開。一隊隊不停掙紮的異族人被齊軍推搡著分配給了負責動手的軍士。


    那些齊軍見到隊伍中有一個小娃娃很驚訝,但見他穿著不合身的軍隊鎧甲也就遞了一個俘虜給他。


    被粗麻繩捆住的俘虜是隨機分配的,而在顧文渡麵前的是一個半大的匈奴少年。


    他年歲較小,但也是最桀驁不馴的那個俘虜。


    看得出這個不配合的俘虜在之前受了不少教訓,他身上有著大大小小縱橫的傷口,傷口處滲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皮衣。


    當他被軍士強行拎住衣領拖到顧文渡麵前時,一條由血構成的道路也逐漸通向顧文渡……


    即使身受重傷,他嘴中也一直快速地說著什麽,雖是聽不懂,但是任何人見到他猙獰的表情,也都能夠明白他說的絕對不是什麽好話。


    尤其是在見到負責執行刑罰的人是一個小孩子後,他掙紮的幅度更是不斷增大,好似一條餓狼,隨時能夠掙脫繩索的束縛。


    少年因為強烈的求生欲而緊皺著麵目,顯得兇惡無比、目眥欲裂,嘴中吐出的匈奴語更是快了幾個度,好似在恫嚇著顧文渡。


    前方的將官已經喊起了號子,第一列的士卒舉起了屠刀,瞬間第一列血流成河。


    聽著四周一個個部落的親友被斬斷喉嚨的聲音,少年發出一陣陣低吼,血紅的眼睛直直盯著麵前的小孩子,不甘而憤怒。


    顧文渡聽著陣陣鼓聲,用力慢慢提起刀走向了那個少年。他清楚這些匈奴人為什麽要被斬首。


    哪怕這隻是一個少年,也是能手舉屠刀屠城的一頭畜生!


    這些畜生罪無可恕,依大齊律當斬,以儆效尤,告慰大齊無辜被殺的亡靈。


    注視著那雙尚且充滿了生命力和瘋狂的眼睛,顧文渡心裏並沒有任何負擔。無論出於家國天下的大義,還是為了自己的私利,他都不覺得自己存在什麽理由不殺他。


    迴憶起父母慘死的畫麵,顧文渡舉起沉重到有些難以支撐的屠刀,伴著屬於他們這列的鼓聲一刀斬下。


    由於顧文渡力量微弱,所以刀下之人的喉嚨隻是被斬斷了約三分之一。


    但這也足以將少年殺死,甚至增加了不少他臨死前的痛苦。


    伴隨著不斷湧出的鮮血,少年喉間發出嘶嘶的悲鳴,他的眼睛由毒蛇般的惡毒變為純粹的掙紮與痛苦的懇求。


    但是最終那雙曾經明亮的瞳孔還是逐漸放大,少年的身軀掙紮了幾下就再也沒了動靜。


    “感覺如何?”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喚迴了顧文渡有些飄散的神智。


    顧文渡轉過了頭,來人穿著威武莊嚴的明光鎧,正是不知何時到的樓連雲。


    顧文渡低頭沉思片刻,老老實實迴答道:“比我想象中好些,因為我發現我並沒有想象中猶豫。”


    樓連雲說不震驚那是不可能的,他本來隻是想要借個理由將這個小孩子趕出去,哪知道這個倔強的孩子真的……


    他低頭俯視著這個堪堪到他大腿,手中卻已經有了一條人命的孩子,心情很是複雜。


    一旁異族少年脖頸間的那道傷雖說力度不足沒有貫穿,但是對於他這樣的老將而言一看就可以看透,這下手的角度是最為致命也是最好的,而且下手的那個小家夥絲毫沒有猶豫,隻是果斷地下了死手。


    六歲的孩子能夠做到這樣的情況,不是傻子,就是天賦異稟了……


    樓連雲第一次正眼看著眼前的小孩:“你為什麽要拜我為師?”


    “匈奴殺我父,弑我母,皆不共戴天之仇!”顧文渡不覺得自己有必要揣測樓連雲的心思作答,這樣的人一眼就能看透什麽是虛假和真實,“既然現如今陛下沒有辦法滿足我的願望,那我自己也應當去爭取些什麽!”


    “或有人笑我這小子汲汲為利為名,但是我無愧於心,我隻想報父母之仇,護我唯一的妹妹。”顧文渡深深地鞠躬,聲音鏗鏘有力,“還請國公大人教我!”


    眼前身經百戰被譽為一代軍神的男子並沒有立刻應承,而是沉聲道:“就憑你現如今顫抖的手?”


    麵前的稚子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手中依舊握著那柄沾染著粘稠鮮血的橫刀,而那雙手自從殺人後就一直沒有停止顫抖。


    而這顫抖,他控製不住。


    下一瞬。


    顧文渡再一次用力握緊了手中的刀,但是這次握的不是刀柄,而是用手裹住了刀背和刀鋒,手中不斷滲出殷殷鮮血,仿佛要將這把刀嵌入體內。


    他用刺骨的疼痛克製了第一次殺人的生理性顫抖。


    抬起頭,少年朗聲笑著迴應,字字充斥著一往無前的堅毅:“您看,現在不是就不抖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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