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軫,譙周弟子之一,而譙周則是蜀地士族的領袖,漢國在蜀地北伐,對蜀地的民生種種自然影響極大(士族利益受損)。


    而大漢北伐失利之後,蜀地本地士民,反對者自然也不在少數,譙周也是其一。


    景耀六年國難之時,有無數有誌之士奮起,欲要挽天傾;當然也有人主降,譙周算是其中之一。


    如此算來,譙周自然不算是個有誌之士,景耀六年他勸劉禪投降的時候忽悠他說手底下的人不可靠,不過景耀六年國難時,算來算去也就隻有蔣舒一人投降。


    他的畢生所為,如今除了幾篇文章,幾個比他能幹的弟子,也沒什麽了;當然他也僅僅隻是站在蜀中士族的立場說話而已,既不卑鄙,也不高尚,但絕對算不上有誌,不過卻是對不起所處的位置。


    在場諸人中,不但杜軫是他的弟子,陳壽也是,李密也是,當然,並不是說弟子身份是多麽親密的關係,蜀中子弟,隻是聽過譙周的幾次講學,都可以稱之為弟子。


    杜軫卻是年少就從師於譙周,在弟子身份上算是親傳的了。


    而此時,杜軫沉默了片刻,卻也沒有反駁,隻是仰天一歎:“如此說來,這天下事終究還是要看勝敗的!”


    其餘幾人聞言,也沒有再多說什麽,而是繼續沉默。


    與此同時,江畔,楊伊看了對岸魏人軍營動靜,複又仰天看了看月色,也是不由感歎:“蔣卿,你說如此動靜,魏軍哨騎應該已經有所察覺吧?”


    蔣斌是安東將軍,算是三郡中僅次於關彝的武將,統轄三郡治安力量,以做防備,就是為了防備關彝前線大軍失利之後,三郡不至於一朝盡喪。


    如今,既然決定與魏軍決戰,蔣斌自然也帶著三郡兵馬而來。


    “迴稟陛下,必然如此。”剛剛聞訊跟來不久的蔣斌即刻俯首相對。


    “那你說此戰能勝嗎?”楊伊負手望天,繼續失笑相對。


    “必然能勝!”蔣斌即刻嚴肅做答。


    “是這樣嗎?”楊伊聽得有趣,不由再笑。“你竟有如此把握?”


    “當然有!”蔣斌迫不及待答道。“陛下,此臣肺腑所發!非刻意恭維奉承!”


    “說來。”


    “好教陛下知道。”蔣斌趕緊拱手侃侃而對。“末將是荊州人,當年吾父隨先主入蜀,曆來之戰事,幾乎盡數經曆,隻覺得咱們與魏人百戰,勝多敗少,不是吾軍人數比對方多;不是豪傑之士比對方強;不是軍械器具比對方優,屢次戰勝,多是為首之輩比之魏軍首領強了許多!”


    “再說!”楊伊繼續示意他說著。


    “陛下。”蔣斌見狀趕緊認真解釋。“末將年幼時,先丞相尚在,雖然末將沒有上陣,卻也聽過、見過一些事情,丞相之時,吾軍元帥、戰將,往往親自臨陣督戰,矢石交集之下,指麾三軍,意氣自若,前方大將驕橫之餘也要承認他們自有一番英雄命世之氣。


    而一旦這些人親自來到前線,進不避難,吾軍上下看到,誰還會惜命呢?也正是因為如此,吾軍才方能所向無前;而魏國的帥將呢?往往才能不及中人,每當出兵,必身居數百裏之外,號稱持重,督召軍旅,易置將校,隻不過以一個信使持虛文發諭,號稱是決勝於千裏之外,如此局麵,魏國力雖十倍於吾國,卻也屢戰屢敗,也不是什麽怪事了?”


    “那當年丞相也是如此了?”楊伊忽然質問。


    “這便是末將要說的了。”蔣斌懇切相對。“當年丞相治軍,能盡得軍心,以至於克敵於漢中,保吾國於荒廢,南蠻也都能在他手中化匪為軍,末將思來,治軍無非是法度分明,隻是行軍領軍,就不是末將所能測度的了!”


    楊伊微微點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而蔣斌此時繼續說著:“如今,陛下不避鋒矢,千裏奔波,親臨前線此處,上下振奮,末將思來,卻與當年丞相為帥之態相合,如今,陛下龍纛立起,這漢水之畔,吾軍有三萬之眾,誰又會惜命呢?而有三萬勇士,又有什麽仗不能贏呢?”


    楊伊輕微的點了點頭。


    蔣斌心思如何,楊伊不得而知,不過此人是忠義之人倒是無疑的,那就可以了。


    至於此戰,勝敗之分,也不是那麽明了,雖然已經集結了三萬之中,但是其中隱患卻也頗多,比如李慕,比如羌人所部,都可能造成一些問題,不過行軍布陣上,楊伊和關彝有過交待,這些人不會布置要害的位置,就是貿然反叛,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後果。


    此戰,楊伊是想要贏了的,隻有贏了此戰,才會把握住未來。


    因為隻有贏了此戰,才能繼續擁有薑維,擁有閻宇等重臣的輔弼,並繼而真正的掌握這個國度,連戰連勝之下,也可取得一筆無可置疑的巨大政治聲望,而讓那些蜀地士族,繼續俯首貼耳。


    當然,楊伊已經做了她應該做的事,而接下來則是關彝的時間。


    漢軍在夜間的活動,可能是因為月亮漸漸變大的緣故,魏軍幾乎是立即便有所察覺。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雖然隔著一條漢水,但是這裏是漢水中上遊,河麵還不算寬闊,雙方距離太近了,急襲的話,就是乘船也隻要一個時辰,所以即便是之前半個月間的對峙,雙方殊無戰事,而且很有‘和平氛圍’,魏軍也實在是沒法忽視近在咫尺的大規模軍隊異動。


    不過,魏軍主帥司馬炎,卻是比這些人早一些知曉了緣由,因為就在這日夜間,便有人叛逃到了魏軍大營,並在魏軍哨騎再次摸清情況歸來之前,就將對岸發生的‘劇變’告知了司馬炎。


    “如此說來,如今漢軍中統帥已經不是那個關將軍了?”這日清晨,殘破不堪的鄖縣城北,漢水之畔,帶著一絲起床氣來到中軍大帳的司馬炎蹙眉聽來人說了幾句話後,饒是心情不好,也不由認真起來。


    “薑維讓人奪了他的權?”


    “還隱隱有軟禁起來的意思!”一名形容狼狽的漢將立在帳下,滿臉憂色、小心束手。“末將特意前來告知元帥此事……”


    “細細說來。”司馬炎聞言愈發蹙眉。“來人是誰?如何能輕易奪了你家將軍的軍權?”


    “是翰林學士,尚書左丞,兵部右侍郎馬亭!”


    “這是個什麽官?”司馬炎聞言有些傻眼,尚書左丞他還知道,但是翰林學士,兵部右侍郎就有些不太明白了。


    “這是漢新製,兵部轄天下兵馬調遣,翰林學士為皇帝親信……”


    來人此時一番解釋,才說清了漢國這些新製的管轄範圍。


    司馬炎覺得來人應該是有幾分真的,去年攻殺漢國,就是因為薑維引漢國大軍在遝中屯田,這才起大軍征伐,幾乎上是差點一戰滅漢。


    聽說薑維的職位是被一降再降,之前被奪軍,後來降到了什麽右軍都督?


    “這個馬亭是何來曆?”


    “是當年馬幼常之孫,遺落民間,去年才入仕。”


    馬幼常?司馬炎轉眼就想到了此人,卻是微微一笑,然後他大手一揮,讓這人坐下後便繼續詢問起來:


    “原來如此,隻是他是什麽時候到的?”


    “昨日剛到。”來人有問必答,甚至有些急切。


    司馬炎微微頷首,這便和他昨日才獲知的情形對上了。


    不過,說到這裏,司馬炎依舊沒有問軍情,而是忽然問起了一些別的東西:“你說你喚做李癢?是一員漢軍校尉?”


    “是!”下麵那人,也就是李癢了,趕緊應聲。


    “哪裏人士?”


    “算是涼州人,不過遷至漢中了。”


    “羌人?”


    “將軍好見識!”


    司馬炎微微一笑,想著之前收到的一些情報,他大概猜到了此人是何來曆了,然後繼續問著:“你既然是羌人,為何成了漢軍校尉,且按照你言語,應該是頗得信重,所以才畏懼那馬亭拿捏你,這才逃?你是如何混上去的?”


    “好教將軍知道。”李癢此時在下麵略顯尷尬言道。“末將家中也算是漢中郡的大戶了,隻是被漢主征辟,之前家父在上庸郡立了些功,吾這才得了這校尉之位,吾家中人手折了千多號,這可算不上多大的官。”


    “吾還被分給了那關彝,結果關彝又是個軍紀嚴的,吾有些忍耐不住,犯了些事……”


    “這一次,其實也不光是擔憂那馬亭拿捏,更是擔憂那關彝等戰事完結算計吾……”


    李癢此時喋喋不休、絮絮叨叨的說著半土半白的話,周圍那些魏人文士、將領聽得煩躁,但司馬炎卻聽得津津有味,並時不時的打斷對方,喚來幾個相關人士對證幾句,方才讓對方繼續說個不停。


    話說,這就是司馬炎的優點了,他雖然不算是聰敏,但是注重細節,此時漸漸聽對方言語,路數、時間、因果,幾乎全都能跟自己所知所聞的事情大略對的上,才稍微放下心來。


    “好了好了……”聽了一大通,心中漸漸放鬆下來以後,司馬炎失笑相對。“說說軍情吧!”


    “好教將軍知道。”李癢此時低頭想要上前半步,卻又在司馬炎身側幾名甲士的逼視下中途硬生生停住。“那馬亭過來之後,讓蔣斌接了軍權後,就下令讓全軍一起準備渡河,然後便要催促出戰,驅趕……”


    “這麽說,漢軍不日要來打了?”司馬炎此時微微蹙眉,似乎頗為擔憂。


    李癢此時卻是連連搖頭:“那馬亭催的緊是不錯,但初來乍到,又是個年輕的,軍中將帥如何敢因他三言兩語就來此處與將軍的主力交戰?


    故此,昨日議論許久,軍中上下又與他爭辯許久,卻是打了個對折,決心即刻發兵,分成三路,一路派一萬軍順漢水北上,先打將軍的糧道,引誘將軍兵馬去救,卻隻是個幌子;另一路則是渡過漢水,和將軍大軍纏鬥,這一路才是主力,領兵的便是那關彝,他麾下有實打實的一萬五的大軍!


    最後一路留守,應該還會有兩萬……”


    此時司馬炎一邊思索,一邊緩緩頷首。


    要知道,眼下形勢對於漢軍而言已經很危急了,司馬炎可不是屯兵在此不動的,遣軍攻打漢水北岸各處據點,各處要害已經多有淪陷。


    這個區域漢軍此時還尚存的據點,其實已經不多了,等著漢水結冰可以渡河時,那時候就要全軍壓上,一舉收服三郡。


    當然,這是司馬炎本來的計劃,不過在得知涼州事變之後,司馬炎已經有撤軍之意,雖然司馬伷極力反對,但是卻說不過他,司馬炎已經備了兵馬守衛糧道和後方的據點。


    如今正搜羅散出去的兵馬,這兩日就要撤軍,可不願意和漢軍纏鬥。


    漢軍如今集結了五萬的兵馬,這數額應該相差不大,而此時,魏軍的兵馬散出去了不少,預備後路也有不少,他手中其實隻剩下三萬兵馬了,若是漢軍傾力來攻,來真難擋下,不過隻是萬五之軍,明日應該能再迴來一些,再有五千之數,也就穩妥了。


    他帶的兵馬也是精銳,漢軍就是戰力強勁,但是以一敵二總是打得過的。


    而按照魏軍的戰力,如此兵力,野地之間對上一萬五的漢軍兵馬,斷不會出錯的。


    而且,己方還占據了城池,實在不行,還可以退入城池。


    總而言之,漢軍放棄攻擊當麵,去攻後路,兵法上是合情合理,甚至是堪稱出色選擇的,然後再合圍己方,若是真的能成,己方十萬大軍,自然是要盡喪於此。


    故此,司馬炎思索了許久,並未察覺破綻後,終於重重頷首,便繼續正色再問:“出這個主意的人是哪個?”


    “正是那翰林馬亭!”等了半日,心中忐忑的李癢趕緊再答。


    “果然是他,也就難怪了,畢竟是當年馬幼常之後,小覷不得!”此時司馬炎一聲歎氣,卻又連連搖頭,反而看向身前侍衛。“取千金來,賜予李將軍!”


    侍衛一言不發,很快便在帳中許多人的唏噓驚歎中取來一大盤的金子,當麵交給李癢。


    “辛苦李將軍了。”此時司馬炎坐在主位之上,微微頷首,說著:“一點點俗物,李將軍先拿迴去吧!此戰勝後,吾必將再重賞!”


    這倒不是假話,司馬氏出手一直很大方的,畢竟財物算不得什麽,何況現在拿的還是曹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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