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 曹汾不由得遷怒周氏。要不是周氏將和見素, 不, 現在是雲舒窈了,要不是周氏將關係徹底弄僵, 現在曹汾還用得著擔心這個嗎?隻要勇靖侯半句話,他就能平安無事地從這件事裏摘出來。


    現在戶部的帳被人封死,想將虧空填迴去都不行。


    再者說, 戶部這種地方, 水至清則無魚,米倉裏總會養出些耗子,皇帝也深知這個道理, 所以一直睜隻眼閉隻眼,畢竟戶部牽扯太廣, 一旦清查起來, 朝廷就會大動蕩。


    這次應該也隻是敲山震虎, 不會來真的。


    曹汾這樣安慰自己。


    可沒兩天, 博陽王裴鄯並大理寺卿帶了人將戶部尚書陳叔盎、侍郎柳寧湖抓了的消息傳來, 曹汾臉色大變, 希望徹底破滅了。


    周氏也跟著提心吊膽, 一看曹汾臉色,就知道真的禍事臨頭了。


    “我們去求求陳家,跟他們家這麽多年,總有些交情在,陳家一定能幫我們的!”


    曹汾煩躁不堪, “陳叔盎都被抓著關起來了,他在戶部這麽多年,不知貪墨了多少銀子。這次陳家都自身難保,還能幫你?”


    是的,這些日子陳家也是到處求爺爺告奶奶,想將這件事粉飾過去。可是陳叔盎已經是三品大員了,這事被捅出來,沒有上麵的意思,怎麽可能會輕易動戶部?在這個外敵來犯的節骨眼上?


    誰都知道,陳叔盎一定是惹到什麽人了。聯想到最近鬧得滿城皆知的勇靖侯府的事情,又加上知情人知道,勇靖侯在這件事上出了很大的力,不能不讓人想到,或許是陳家因為侯府剛找迴來的姑娘雲舒窈退親的時候遷怒陳家。又或者是因為曹家二老爺曹汾在戶部供職,雲朝章的真正目的其實是曹家,陳叔盎隻是受了牽連。


    不管人怎麽猜測,陳叔盎下了大獄是真的。這個關頭,誰敢出麵幫他說句話?若是陳叔盎真的是無辜的也就算了,隻是他在戶部盤踞多年,怎麽可能清白?所以陳家不管求到哪裏,都是吃閉門羹。好心的,還將人請進去喝杯茶,那等膽小怕事的,連門都不讓人進去。


    不過幾日,原本的天之驕子陳修臨飽嚐了人情冷暖的辛酸。


    可陳叔盎現在還關在大牢裏啊,趁著現在還沒有真的查出什麽來,還有活動的餘地,等一切都擺到明麵上了,就真的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和陳家有些交情的權貴,他都找遍了,沒有人願意或者幫得上忙。


    山窮水盡之時,陳修臨和曹家一樣,想到了勇靖侯府。


    他聽說了勇靖侯在這件事上推波助瀾。


    “老爺,雖然見素那孩子和我離了心,但是老爺是真的疼她,她該念著老爺的情的,不然老爺去見見她?”周氏覺得自己的主意可行,曹汾早年在外麵做官,每年都會給雲舒窈帶很多禮物,想來她應該是念著情的。


    曹汾一怔。本來周氏做下的事,讓他沒臉去勇靖侯府求人。但是周氏這樣一說,好像又很有道理。周氏苛待雲舒窈,他對她可是一直疼愛有加的。


    曹汾立即抖擻了精神,若是雲舒窈肯在勇靖侯麵前替他美言幾句,憑著勇靖侯的權勢,將他摘出來,還不是說句話的事?


    曹汾帶著萬分的希望,趁著夜色,往勇靖侯府去了。


    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的陳修臨,也在此時,下了馬車。


    他抬頭望著兩盞大紅燈籠底下刻著勇靖侯府四個描金大字的門匾,比他陳家氣勢恢宏太多。


    他內心閃過複雜。


    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求到雲舒窈身上來。想當年,還是曹見素的雲舒窈的出身,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現在如此落魄,不知道她看了會怎麽想。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一輛不起眼的小馬車在噠噠的馬蹄聲中停了下來。


    他下意識往一旁退了退,他潛意識裏不想讓人知道他竟然會求到雲舒窈這裏來。但凡有別的方法,他都不想選擇這個。


    他往那馬車看去,隻聽到那趕車的車夫對裏麵道:“老爺,到了。”


    裏麵的人遲遲沒應。


    曹汾經曆了一番心理掙紮才下定了決心,若是不去,幾千兩銀子不至於讓他掉腦袋,但是烏紗帽難保。


    他理了理衣裳,這才躬身出了馬車來。


    一下車,他注意到一旁站著個人,定睛一看,兩人皆是愣住了。


    陳家這幾日四處求人,曹汾是知道的。要是他在京中有什麽認識的權貴,他早就求上門去了。此時在這裏遇見陳修臨,又看到他垂頭喪氣,有些喪家之犬的樣子,心中一歎。當初陳修臨和曹見素定親的時候,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真是風水輪流轉,陳家當年結親的時候,姿態高高在上,不出幾年,竟然也落到這般下場。


    他倒不至於去嘲笑陳修臨,隻是也不想理會他。他如今自身難保,不想在和陳家有什麽糾葛,免得讓人知道了,還以為他是同謀。


    千頭萬緒在心頭閃過,曹汾扭身上了台階去。侯門高大,他伸手一扣門環。


    裏麵響起一道詢問,“誰啊?”


    曹汾一時之間啞口無言,他貿然來拜訪,這樣讓他自報家門,實在是有些難以啟齒。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陳修臨也搶步上了台階來。


    兩人一同站在勇靖侯府門下,誰也沒有說話,一樣的尷尬境遇讓兩人心裏都起了一種難堪之感。


    兩人都想那門房能快點開門,但是好久都沒人理會他們。


    “曹大人。”


    陳修臨突然開口,“曹大人可是受邀而來?”


    陳修臨不知道曹汾是為何而來,他不知道曹汾也參與了其中。曹汾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裏,而他爹已經蹲了好些天的大牢。


    曹汾聽了這話,不禁有些惱羞成怒。本來他上門來求人就姿態很醜,他以為陳修臨明明知道他為何而來,卻故意問他。


    “那麽,你是為何而來?”曹汾扭頭看向陳修臨,臉色不虞,“我還不知道陳家和侯府也有來往。”


    陳修臨麵色一燒,他迴想起這幾天受過的白眼和冷遇。差點成為翁婿的兩人,上一次見麵還體麵光鮮,各自端著貴人的架子,十分有禮客氣。誰也沒想到,兩人再次見麵,竟會是這樣的光景。


    “我猜想你應該是為了陳大人的事上門,別說我沒有提醒你,這件事就是勇靖侯主導的,你以為他可能會幫你嗎?再加上前段時間,陳家退了見素的親事,陳賢侄,我好心提醒你,說不得勇靖侯就是因為這件事,才極力打壓你爹!你現在上門,不是自取其辱嗎?”


    也許是兩人曾經的身份是倒置的,曹汾這番冷笑連連的話,著實刺痛了陳修臨連日來飽受羞辱的心,他沒忍住。


    “那麽曹大人是不是忘記了,貴府是怎麽對待見素的?勇靖侯府都已經放出話來,一定迴去曹家討個說法,難不成現在曹大人上門,就是負荊請罪的?可我看你這樣耀武揚威的模樣,也不像是請罪的樣子。曹大人勸我不要自取其辱,這句話,同樣送給曹大人。”


    兩人翻了臉,差點要動手打起來,這時裏麵有動靜了。


    一個門房探出頭來,見兩人臉生,問道:“你們是何人,來此何事?”


    曹汾雖然官職不高,但是也幾乎沒有這樣被人喝問的時候。叫他跟一個奴才卑顏屈膝,他做不到。


    他抖了抖衣裳,“我乃曹汾,有事來求見侯爺。”


    曹汾,誰啊?那門房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我們侯爺沒空。”


    想見侯爺的人多了去了,這事門房見過太多了,半點不想理會,抬手就要關門。


    陳修臨還懷著最後的希望,見狀,連忙將準備好的銀子塞過去。


    “這是我的名帖,勞煩兄弟通傳一下。”若是以前,他對這種下人,隻會漠視,他自有他骨子裏的驕傲。可如今,他不得不學著對這類人和顏悅色,甚至有時候得求著他們。


    看在銀子的麵子上,門房打量了陳修臨一眼。鼻子哼了一聲:“那你等等,我去通傳一聲,能不能見到侯爺,就看你造化了。”


    陳修臨連忙拱手,“多謝。”


    曹汾在一旁看著陳修臨的舉動,有種物傷其類的感覺,也不再計較之前兩人的口角了。


    不多時,那門房重新探出頭來,將名帖遞還給陳修臨。


    “我們侯爺沒空。”


    那就是不見的意思了。這個不見,後麵還有更深的意思,陳修臨眉頭大皺,卻毫無辦法。


    “那麽,我可以求見貴府雲姑娘嗎?”陳修臨不想放棄。


    那門房接口就道:“我們侯爺剛才吩咐我了一句,若是你提到想求見咱們姑娘,就吩咐我送你一句話。”


    陳修臨下意識問道:“什麽?”


    “人貴有自知之明。”


    陳修臨臉色一白,慘慘站立。


    曹汾目睹了陳修臨吃閉門羹,想想自己,他心生怯意,但是不容他猶豫,再過兩天,興許下大獄的人就輪到他了。


    “我是雲舒窈的養父,我要求見侯爺。”


    “我們姑娘的養父?”那門房上下打量他幾眼,心裏有些拿不定主意。他隻是個下人,但也知道雲舒窈迴來之前,就是在一戶姓曹的人家長大的。


    他留下句稍等後,就去通傳了。


    陳修臨還沒走,他想著如果曹汾能進去,他無論如何要求曹汾給雲舒窈帶句話。


    兩人曾經有過這麽多年的婚約,雲舒窈不可能一點都不念舊情。


    不多時,那個門房迴來了,相對比之前還算客氣的態度,他神色變得十分鄙夷。


    “什麽玩意兒,我們姑娘隻有親生父親,哪裏有什麽養父?打秋風也認準了地兒!再有下次,我叫人打斷你的狗腿!嗬呸!”


    那門房誇張地啐了一口,轉身進門,將側門用力關上了。


    曹汾碰了一鼻子灰,還是這種下人。他低聲咒罵了一聲,轉頭看到陳修臨臉色奇怪地看著他,縱使曹汾在官場浸淫十幾載,也不禁老臉一熱,他惱羞成怒,一甩衣袖,轉身下了台階去,等氣衝衝地上了馬車,想到如今的處境,不由得長籲短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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