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盛宴在繼續進行著。遠方的來賓一些人還在品嚐著美酒佳肴,一些人酒足飯飽,情之所至,興趣盎然,和美麗大方的藏族姑娘手牽著手,在她們的指導下學跳起了“鍋莊舞”,嘹亮的歌聲、翩翩的舞姿和歡樂的笑聲,把午宴推向了高潮。


    “尊敬的各位貴賓,按照我們格桑頓珠董事長的安排,我帶領大家,從明天開始,參觀我們香格裏拉的著名景點,”正在高潮之間,一個美麗的女導遊站在舞台上,舉著喇叭,對大家喊道,“我們香格裏拉著名景點有普達措國家森林公園、碧塔海、獨克宗古城、藏民家訪、鬆讚林寺、虎跳峽等等,我們希望,這個鳥語花香,水清天藍,風景秀麗如童話般的香格裏拉,能夠給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


    人群中傳來一陣熱烈的掌聲、歡唿聲,經久不息。


    而在另外一邊,在紮西次仁的蒙古包裏,卻顯得相對安靜。


    他們一家人盤腿坐在炕上,討論著最近家裏發生和近期將要發生的大事,並商量著下一步的打算。


    在這次家庭會議所有要討論的話題中,最重要的,自然是次仁邊珍的人生大事。阿爸、阿媽和嫂子三個人都認為,次仁邊珍今年十九歲了,如果沒有考上大學,就要認真考慮結婚這件大事了。接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說了他們各自對瓦片孩的印象,一致認為他是目前最好的人選。


    格桑頓珠一邊喝著熱氣騰騰的酥油茶,一邊靜靜地聽著他們說的每一句話。


    等他們所有的人都說完以後,格桑頓珠沉默了好一陣。次仁邊珍看到哥哥像個菩薩似地坐著不動不說,感覺到空氣都要凝固了。她的心裏非常著急,但又不便向哥哥提問。


    格桑頓珠並沒有急於對許督善作出評價,而是先給阿爸點燃一根煙,然後自己再點了一根。他吐了幾口煙圈,然後慢條斯理地說:“這個瓦片孩,來曆不明,他到底是幹什麽的?是不是真的流浪漢?有沒有犯過事?這一切,你們想過嗎?這些問題,一直很讓我擔心。”


    紮西次仁聽了,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


    “我看他人是挺好的,不像個壞人。”邊瑪丹珍眼波流轉,看著久違的丈夫。“他挺勤快的,本分又老實,什麽事都搶著幹,家裏的人都喜歡他。”


    “你沒有走出草原,外麵的世界複雜著呢。憑感覺,我覺得這個人有心事。”格桑頓珠倒了喝了一口酥油茶,“我就這麽一個妹妹,在我沒有弄清楚他的身份之前,我不答應。”


    他說這席話的時候聲音不大,但是擲地有聲,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次仁邊珍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束緊了一樣,唿吸也變得快要停滯了。她想說什麽,卻又不敢說,隻感覺喉嚨裏似乎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


    她一直擔心這個她最尊敬、同時也最害怕的哥哥會有不同意見。


    現在,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的發生了。但是,她不能反駁,更不能分辨什麽。


    在這個家裏,格桑頓珠是家中的老大,更是家中最核心的人物,有最大的話語權。他那至高無上的尊嚴是與生俱來的,特別是隨著最近幾年社會地位的不斷提高,不怒而威的霸氣愈加濃厚。家人感覺到他的一言一行無不體現出不同凡響的分量,沒有人有更充分的理由對它產生半點的質疑,甚至是否定。


    此時,紮西次仁說話了:“既然格桑這樣說了,我們就按他的做吧。”他看了女兒一眼,見她低著頭沉默,也就不在說什麽,隻好一口接一口的抽著煙。他心裏明白,格桑頓珠見多識廣,他說的話自然有他的道理。他見過大世麵,不像自己一樣,腳步永遠停留在這個大草原。


    格桑央宗接著說:“次仁跟我說過,不打算去念書了,要留下來照顧我們……”


    “不行!考上了大學就要去讀。考不上我也會安排她繼續去讀。上了大學才能長見識,有文化的人總比沒文化的強,”格桑頓珠臉色一變,瞬間提高了聲音,他沒等阿媽說完,就斬釘截鐵地斷然否定,“次仁報考的是財經大學,按照她平時的成績,肯定能被錄取,錄取了就得繼續讀!畢業後,次仁就到公司來工作,來幫幫我。”


    聽了這些話,大家都納悶了。都要談婚論嫁的人了,還讀什麽書?大家心裏一百個不明白。但是納悶歸納悶,不明白歸不明白,誰也不敢站出來說半個“不同意“。


    次仁邊珍心裏此時比誰都著急,她的臉漲得通紅,一個人窘迫不安,渾身不自在。


    她在想,自己已經把身子給許督善了,萬一在接下去的幾年裏,他或者她發生了什麽變化,倆個人不可能在一起了,這可如何是好?沉默了一會,次仁邊珍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咬了咬牙,一甩頭,突然倔強地說:“我不想去!讀大學沒有意思。我要陪阿爸阿媽,幫忙家裏幹活。”


    格桑頓珠吃驚地看著妹妹。他幾乎不相信,見了他一直都是大氣也不敢喘的妹妹居然說出了頂撞他的話。他的臉色有了變化,但很快就恢複了。他望著妹妹,笑了笑,帶說:“妹妹啊,你現在還不懂事。聽哥哥的話,你以後會比現在好上一百倍。”


    仁邊珍低頭不語。


    “好了好了!你就在大學好好讀書,瓦片孩就呆在家裏幫忙阿爸阿媽,機會合適的話我會對他作另外安排,”格桑頓珠見狀,隻得裝作輕鬆的笑了一笑。他猜到了妹妹的心思,接著,他又補充了一句:“你們的事,我同意。但要在你畢業以後,我們再考慮為你們舉辦婚禮。”


    阿媽說:“格桑頓珠說得對。次仁啊,你還是去讀書吧!反正你還年輕著,過幾年結婚也耽誤不到了什麽。”


    “就聽阿媽的話。阿媽說得很有道理,說得很對。”一向大男子主義的阿爸,為了爭取到老婆在喝酒這件事上對他給予最大限度的寬容,便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見縫插針地拍起了馬屁,及時跟老婆站在同一立場。


    “是啊,次仁,你要聽哥哥的話,哥哥比你想得更加長遠。你就去大學讀書,家裏的事情我擔待著,你不用擔心。”邊瑪丹珍看了大家一眼,往丈夫的杯子裏添了添酥油茶。“瓦片孩就跟著阿爸放牧。反正是一個流浪的孩子,沒有地方去。在我們這裏,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用愁,你還擔心什麽?”


    次仁邊珍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她喝著碗裏的酸奶,想著另外一番心事。


    格桑頓珠認為她已經同意了,就說:“那好吧,五天後,次仁就跟我去昆明,到公司熟悉熟悉情況,並照顧照顧我,等錄取通知書來了,我就派人把阿爸阿馬和你嫂子一起接到昆明,我們祝賀一下。”


    “太好了,太好了!錄取通知書來得越快越好!”紮西次仁興高采烈,馬上同意兒子的觀點。


    格桑央宗知道丈夫那根花花腸子在打什麽主意,她對坐在身邊的女兒說:“看,你阿爸高興了,到昆明就有好酒喝了。”


    邊瑪丹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摘下水獺皮毛製成的三角帽,放在大腿邊,說:“瓦片孩長期要住在這裏,沒有個名字不好,我們還是給他取個名字吧。”


    紮西次仁剛才和客人們喝得盡興,此時的他,古銅色的臉色閃著亮光,思維變得異常敏捷起來。聽了邊瑪丹珍的建議,他的眼睛眨了一下,順口就說出了一個名字:“美郎多吉。”


    “哇——哈哈哈,美郎多吉!”格桑頓珠猛拍了一下大腿,爽朗大笑,“好!阿爸的腦袋反應真是敏捷,那麽快就想出來了。”


    “就是要喝點酒!而且要喝到恰到好處。沒有酒,一個大男人就笨頭笨腦的,很沒形象。”紮西次仁說出了他的秘訣。


    格桑頓珠看了看可愛的阿爸一眼,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說道:“接下來的幾天,我要帶我的朋友去幾個景點走走,邊瑪、次仁也跟著一起去!他們第一次來,我們一定要認真接待好、照顧好。”


    許督善自始至終沒有參加紮西次仁的家庭會議。他心裏明白,自己現在還是紮西次仁家中的一個外人,既不是親戚,也不是朋友,現在的身份隻是一個忙著報答他們救命之恩的天外來客、流浪漢。


    至於自己以後能不能成為格桑頓珠家庭中的一員,他覺得充滿變數。更何況,他剛才已經從格桑頓珠的眼神中讀懂了一些什麽。


    傍晚時分,草原上盛大的宴會結束了。格桑頓珠帶上邊瑪丹珍和次仁邊珍,一起前往香格裏拉縣城。


    當晚,格桑頓珠選擇了香格裏拉縣城最好的藏式酒店——天界神川酒店,接待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朋友。


    許督善忙活了整整一天,晚上迴到蒙古包,就要躺下休息時,發現枕頭底下有一張紙條,許督善打開一看,字跡是次仁邊珍的,寫的是:


    我哥哥要我去他公司幫忙,並照顧好他。他要我讀完大學後才能讓我們結婚。另外,我們家給你取了名字:美郎多吉。我這幾天和我嫂子去陪哥哥的客人。然後就直接去昆明了!想你……


    許督善看了,心中一陣惆悵。


    但是,他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紮西次仁一家並沒有讓他離開,他可以繼續呆在這個天隔一方的大草原,躲避公安有可能的通緝和追捕。


    這對於許督善來說,是最奢望不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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