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月隱星疏,寂靜得可怕。


    礦場上隻稀鬆地點燃了幾支火把,昏暗朦朧,礦奴都被關進了囚籠,血虎守衛都沉浸在各自的樂子,隻一些崗哨在堅守。


    薑禹白三族是蒼國主政國族,這座礦場打上了三族烙印,無人敢來搗亂搞事,所謂的崗哨,不過是例行公事,存在與否意義不大。


    “怎麽還沒出來?”礦場內,那名當值的中年守衛踱步不停。


    礦洞再深再蜿蜒,就算是礦奴拖著鐐銬進出,也耗費不了一盞茶時間,。


    血虎守衛精壯強悍,但自刀疤臉同伴進礦算起,已過了一個時辰,這顯然不正常。


    中年守衛始終猶豫不定,想進去探個究竟,又不願承受炎毒帶來的傷害。


    “要是再死一個,我也得跟著受酷刑……”


    念及此處,他不禁打了寒顫,盡管礦奴不值一提,可以肆意虐待,但真失手傷了性命,也算一件大事。


    如果死在手裏的人多了,礦山監事怪下罪來,少不了一頓鞭刑。


    那不是武者用皮鞭抽礦奴,還得掂量下手的力道,刑鞭是一件通靈法寶,由專門的修士催動。


    刑鞭全力抽打下,魂斷邢台的錚錚虎狼之士不在少數。


    不久前,刀疤臉太衝動,失手殺死了八名礦奴,兩人一起受刑,最後三個月下不來床。


    這個月來,又有好幾人死在刀疤臉手上,他實在不想再跟著受苦受累,不然真是冤死了。


    與這個莽撞的搭檔相比,他的歲月曆練更足,處事多了幾分謹慎沉穩,也多了幾分怯懦。


    礦奴異常,他整晚齊著炎毒侵襲的那條安全線來迴踱步,心亂如麻。


    ……


    項焱在礦洞內焦急地等待。


    他的處境很微妙,未來的命運沒有掌握在他手裏,而在洞外那名中年武者的選擇。


    如果中年武者選擇進礦山,項焱故伎重演,逃生大計成功一大半。


    如果中年武者選擇觀望,稟報監事,血虎守衛陷入礦洞未歸的消息傳開,不但甬道迷陣會被發現,項焱更難逃一死。


    好在,經曆了少年時光芒消退的變故,又經三年的為奴生涯,他的心性比同齡人要成熟許多,不但收斂了往日的傲氣與跋扈,還變得堅韌不屈,沉著果敢。


    所以,項焱很快鎮定了下來,既然不管麵臨何種結局,都無法迴避,那就勇敢地直麵。


    “仗劍闖天涯!”


    一邊等待,項焱一邊輕輕摩挲手中殘劍,憧憬未來,恍惚間,豪氣膽邊生。


    片刻後,他倏地起身,想試一試肉身氣力究竟幾何,自脫胎換骨後,雖覺力量不凡,但一直沒有真切的感受。


    稍作思量,選擇了一塊稍小的石頭,隻有半身高,雙臂猛地發力,卻輕鬆應對,就像隨手撿起一塊陽炎晶礦石。


    “果然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項焱喜不自禁,一顆心怦怦亂跳,既興奮難當,腦海中又不斷地點醒自己不可過頭,澆滅那一抹心頭火熱。


    畢竟,修行路漫長而淒苦,想要變強,遠非那般簡單。


    起初,要以肉體凡胎為本,鑄就生命之輪,生死同源,方能成就人道,是為超凡入聖;而後,了卻三生業障,蒙蔽天機,倚天道飛升,無窮極之境。


    而鑄就生命之輪,是極致地錘煉肉身,以肉軀為爐,將種種力量熔為一體,在體內衍化一片神秘空間。


    另一方麵,也是精修本源規則,明悟力量真義,於血肉中凝成本源碎片,產生獨有的先天烙印。


    但這些對項焱來說,都太遙遠,如今他還在固始境之外掙紮。


    雖然得到奇遇,改造了體魄,但修行不是撞大運,能一飛衝天,終究還得踏踏實實地,苦修磨礪,逐登巔峰。


    他要做的,就是淬煉氣血精華,使筋脈拓展,穴竅舒張,體魄愈發渾厚強悍,從而開辟血海,步入固始境。


    “再飲一滴血,隨我闖出去,尋一處立身之所,好生修行,先掃清礦場,再滅了薑禹白三族!”


    項焱很快冷靜下來,持劍而立,等待礦外之人的選擇。


    時也命也,那中年武者猶豫了許久,還是戰戰兢兢地步入礦洞,朝深處快速掠來,教項焱心潮起伏,雙目湛湛。


    這一次,他直接隱藏在甬道內,離礦洞很近,隻待那中年武者一踏入迷陣,便引動石壁,將他困住。


    然而,這迴他失算了。


    那中年血虎守衛站在甬道口駐足不前,唿喚了幾聲同伴,沒有得到迴應,根本沒打算繼續進甬道尋找,而是果斷地轉身準備離開。


    “這是個膿包慫貨,還是頭狡猾的狐狸?”


    項焱大急,如果就這樣放走他,所做一切都將付諸東流。


    “咚咚咚!”


    他敲打牆壁,故意弄出一些響聲,希望能吸引這名血虎守衛的注意力,讓他誤以為是同伴的迴應,打消逃跑的念頭。


    隻是,項焱再次失望。


    那中年武者聽到震響,不是停下腳步,再轉身查看究竟,而是加快步伐,頭也不迴地匆忙逃出礦洞。


    “噗!”


    礦洞內光線昏暗,倉惶間,他慌不擇路,撞到一塊巨石,跌倒在地,雙臂出血。


    項焱管不了那麽多,倏地衝出甬道,追逐中年武者,行進間,手中殘劍竟猛地一顫,掙脫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直插血虎戰士後心。


    殘劍汩汩飲血,繼續緩慢的自我修複。


    這一切讓人又驚又喜,項焱甚至心生疑竇,仿佛這柄劍有自主生命意識,與武者相伴相處,並不是簡單的賣命器物。


    不過,有了之前的諸多經曆,這些也見怪不怪了。


    待屍骨徹底萎靡,項焱拾起殘劍,搜刮了所有的錢財物什,將屍身扔進甬道迷陣,清理血痕。


    至於,甬道迷陣被發現後,陣法會不會被破解,青銅古殿會不會顯於世,取決於天意了,他引動石壁,將豁口賭上,又堆上碎石,而後滿意地離開。


    似乎連老天都在幫忙,天外電閃雷鳴,下起起了瓢潑大雨,火把被澆滅,整座礦場漆黑不可見,崗哨上的血虎衛士紛紛蜷縮在塔樓中,免得被淋濕。


    “雨後新生!”


    礦洞口,他放下心境,仰頭接受雨水洗禮,禁不住的通體愉悅暢快。


    自由毫無束縛的感覺,所有人都無比向往,仁者自律,追求的是遨遊天地無禁忌,惡者放蕩,追求的是為所欲為無人可製。


    仁也好,惡也好,項焱享受眼下。


    長年累月地被壓製在暗無天日的礦洞,被鐐銬禁錮,被惡狠的血虎衛士欺淩,如今徹底擺脫,如鳥歸山林,魚遊大海,自然是無盡的歡喜。


    但現在還並未遠離危險,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他趁著雨霧迷蒙的漆黑夜色,頂著瓢潑大雨,悄無聲息,朝山外溜走,竟是一路暢通,沒遇到任何阻攔與險情。


    血虎守衛遲早會反應過來,項焱兩步並作一步走,不想有任何散失,連夜鑽入另一片山林。


    “薑禹白,等我迴來!”在與礦場相對很遠的一座山頭,他舉目眺望,抬頭望向那一望無垠的漆黑蒼穹,不禁豪氣幹雲。


    ……


    後半夜,雨停了,礦場火把重新燃起。


    “監事大人,大事不好了……”


    “吵什麽!”監事睡得正香,半夜三更忽然被外頭人吵醒,煩躁難耐。


    “有礦奴逃逸,當值守衛也不知所蹤!”屋外那人彎腰,擦了擦額頭細汗,聲音也越來越低,“所有采集的礦石,都失去了靈力……”


    監事騰地蹦下床,惺忪之意頓時全消,邊朝礦山飛奔,邊果斷下令,“進礦,取霜寒甲衣!”


    “礦奴有身份嗎?”他隨意地詢問了一句。


    “寒楚戰王府,項叔之子!”得力心腹垂頭迴答。


    頓時,監事身子一僵,差點栽倒下去,麵色發白,喝道,“豪門子弟果然不簡單,意誌堅強,竟能從礦場逃出去,可謂空前,如果消息走漏,寒楚戰府的雷霆之怒,誰也承受不起……”


    “大人,礦石靈力全部退化了,怎麽辦?”


    “這是小事!”


    監事咆哮,神色陰沉,“要想辦法,如果礦奴死在礦洞,一切好說,頂多挨幾道鞭子,否則你我武運就此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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