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焱佇立於絕道口,意識到了甬道迷陣的不簡單,心中有許多疑團。


    但是,此刻他最關心的,還是那簇魂火,化作星雨入體後,竟幫破開元冥石鐐銬,絕非一般的存在,迴想方才那道如幻覺的天音,總覺得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但他沒有妄動,靜靜地思索接下來的打算。


    如今,身體瘦弱無力,沒有武道修為,如果就準備這樣逃出礦場,等於葬送大好機會,不但少不了一頓酷刑,肯定會再度被鐐銬禁錮,等若什麽都沒發生,重歸為奴生活。


    當然,也有極端情況,萬一血虎守衛沒有控製力道,施刑時用力過猛,讓他直接死在刑台上,世上便再無項焱。


    盡管他無懼生死,但也不想這樣窩囊地丟掉性命。


    要是一直躲在這裏,沒有食物水分的補充,隻會餓死渴死,在殿堂口多添加一具枯骨,毫無意義。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良久後,他將注意力重新放迴赤色雲霧繚繞之源,準備深入這處空曠卻給人感覺很不一般的殿堂,期待有所發現。


    但循目望去,絕道內空無一物,地麵就像被刀削成一樣,平整光滑,不惹塵埃,令人驚歎。


    突然,前麵傳來細物摩挲的輕響,像有什麽東西在碎石上蠕動。


    項焱小心謹慎地注意一切動靜,發現就在盡頭的絕壁下,一縷奇光正漫射不止,地麵有一道裂縫悄悄形成,一開始隻是一個點,而後漸漸延伸,最後與殿堂同寬。


    奇異之芒正是從中蕩出,光輝絢爛。


    周圍的赤色石壁在那輝芒映射下,開始泛出點點星光,仿佛結出了晶瑩剔透的寶石,在眩光下閃爍。


    那裏同樣是騰嫋雲霧之源,淡薄的霧靄自地縫中不斷彌漫而出,徐徐蒸騰時,狹窄的甬道空間,早已悄然無聲地被籠罩在朦朧之中。


    項焱心驚!


    礦山深處掩藏了一座如迷陣的甬道,而甬道封印的卻是這樣一座殿堂,充滿了詭異,這怎不讓項焱心生古怪念頭?


    “到底是什麽地方?”


    他從小出了名的膽大,喜歡獵奇,此番情景下更是要一探到底。


    他緩緩挪動腳步向絕壁靠近,赫然發現地裂深處極其熾烈,如火山口一般炎漿翻滾,又像是埋葬了一輪曜日。


    但整座殿堂並不炎熱,反而讓人覺得清爽舒適。


    而地裂底下,還有濃鬱的靈力噴薄而出,夾雜一股十分古老的王者氣息,讓人有身在諸聖征伐的遠古年代之感。


    項焱心中愈發驚奇,仰頭閉目,在赤雲中倘佯,心神愉悅。


    吐納之間,縷縷赤色雲霧透過口鼻入體,令他渾身舒暢,暖意濃濃,仿佛在施施然洗卻他多年來的疲憊與暗傷。


    不久後,打磨砂石的輕響再度傳來,而且變得密集反複,此起彼伏。


    他倏地睜眼,想循聲追溯聲源,卻無從所獲,突然間,地裂中的奇異光芒越發耀眼,寬闊古殿內繚繞雲霧也愈發濃烈。


    如果說,起初的淡薄赤雲帶著柔性的美,那麽此時迷蒙的霧靄,則充滿了泣血般的邪異,整座殿堂仿佛被赤血染紅了一樣。


    甚至,項焱體內感受到異樣,先前洗髓伐脈般的舒暢蕩然無存,全身變得酸軟,仿佛體內生機在緩緩流逝,被此前吸納的赤色氣息徐徐燃燒。


    左右四顧,心中悚然,他腳下開始挪步,想緩緩離開。


    殿堂與地裂充滿了詭異和不確定性,他有種感覺,如果繼續呆下去,本就不旺盛的生機必然會被盡數抽幹。


    才一轉身,周圍的異變讓他愈發驚悚,不知何時,地麵早已化成一片血池,幾處石壁仿佛在泣血,一幕幕粘稠的血色漿液凝生,宛如瀑布般垂下。


    他加快步伐,要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腳下生根,根本無法動彈。


    那詭異的地裂處,神芒開始扭動如赤色靈藤,像是有了生命與靈魂意識,而後竟以虛空為海,化為一條條細小的赤色靈蛇,朝甬道外迅速遊蕩。


    項焱深深感到危機,竭力邁步,但使盡渾身氣力,雙腳就是無法離地。


    腳下,那如血的粘稠液體開始湧動,驚人地凝煉成一條條藤蔓,順著他的腳脖,緩緩往上纏繞雙腿。


    短短數息功夫,他全身就被爬滿了蛛網般的赤繩,整個人被裹得嚴嚴實實,隻剩頭顱還裸露在外。


    倏地,刺痛襲來,藤蔓纏繞處,仿佛爬出千萬隻蟲豸,咬穿肌膚鑽入體內,在髒腑中蠕動,在筋脈中遊走,撕咬血肉。


    那劇痛之感,就像是有億萬根銀針絞刀,狠狠地剮骨攪髓,令他痛不欲生。


    他想放聲嚎叫,卻發不出任何吼聲,連動根手指頭的力氣都被抽幹了,隻能無聲無息地接受淩遲般的殘傷。


    根基受損,又為奴三年,項焱的身體生機未幹枯,但已經柔弱發虛,經一番衝擊,他顫顫巍巍,臉色慘白。


    非人的疼痛折磨下,他根本無法直立,轟然跌倒,口鼻齊下,大口吞咽赤色漿液。


    刹那間,項焱的身子猛地蜷縮抽搐,成了被暴火焦烤的蝦米,來自五髒六腑的絞痛,令他陣陣痙攣。


    那神芒裂成的屢屢赤紅靈蛇,早已盤踞在頭頂,盤旋陣陣後,見他無暇他顧,倏地瘋狂湧向眉心。


    皮骨之痛上,再添神識之傷。


    沒入腦海的靈蛇,翻江倒海,就是一把把鋒利的尖刀,在反反複複狠狠地紮刺,是要一刀一刀斬滅項焱的靈魂,一刀一刀絞碎他的生命印記。


    朦朧意識裏,他看見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削骨抽髓,折磨他的神經,耗損他的不屈意誌。


    項焱很忌憚,任事態發展,當意識虛弱,心神失守時,他不敢保證靈魂心誌不會被無情抹殺。


    不像血虎守衛的皮鞭,落在背脊上隻會留下幾道皮肉之傷,對習慣了的人來說無關痛癢。


    這一次,在炎漿藤蔓與赤色靈蛇雙重威脅下,項焱感到了性命之危,如果不能挺過去,說不定會被炎火藤蔓吸幹精氣,整副肉殼都會被燒成死灰。


    雖一念至此,項焱別無他法,唯有咬牙硬撐,疼痛再慘絕人寰,也不能讓自己昏睡過去。


    忽然,身體每一寸血肉中有熒光流轉而出,如漫天星辰在閃爍,那是此前滲入的三千魂火星光。


    但是,他真切地感覺到,那魂火之光不是在撫恤創傷,幫助自己抵擋靈蛇炎火的侵襲,而是一節一節,一段一段地,粉碎全身的骨骼筋絡。


    “嗷…”


    項焱發出歇斯底裏的獸嚎,可以想象,此刻他遭受了多大的磨難。


    如果換做旁人,就算武道修為不凡,也未必能抗住這等來自骨髓深處的絞痛,但項焱不但承受住了,還始終保持頭腦清醒。


    攸關之時,那柄被扔在一旁的殘劍熠熠發光,倏地飛來,浮在項焱身體上空,灑下一片青色神韻,充滿了柔和的生機。


    一縷溫煦入體,項焱感覺舒適了百倍,心中振奮不已。


    青芒蠕潤,在滌蕩碎骨鉛華,洗卻肉身濁塵,而後與三千輝芒交織,令他渾身爆出淡淡的金色光澤,牽引滲透而入的赤色炎力,緩慢修複破碎的筋脈骨骼。


    峰迴路轉!


    項焱心中大奇,金色光澤緩緩滌蕩,痛楚大大減緩。


    那些蜘蛛網般的漿液蔓藤,宛如護體海綿,有絲絲暖流滲出,順著億萬毛孔滲入全身,溫熱之感在體內徐徐散發,像是瓊漿玉液在滋養血肉,溫撫殘傷。


    暖意掠過身體每一處,都要迴轉蠕潤,與血肉相融,易筋伐脈,令他脫胎換骨,為他重塑肉身,血肉漸漸晶瑩燦爛,氣息越發強盛。


    片刻後,項焱的肉殼宛如無底洞,開始鯨吞牛飲地,主動汲取赤色漿液,全身骨骼筋髓愈發舒泰,有金光煥發,肉身力量越發強盛,氣血磅礴。


    這是在破而後立,重塑胎骨。


    然而,肉軀的痛楚在漸漸緩解,但腦海中的神傷愈發劇烈。


    翻騰的靈蛇,獠牙猙猙,狂吐尖端分叉的猩紅信子,越來越殘暴,越來越瘋狂,地裂處還有更多的化蛇邪芒不斷湧來,氣勢猖狂。


    不隻如此,滲入血肉的漿液,透過五腑六髒,經脈血肉,化為汩汩奔流,自發地朝腦海流淌而去。


    一串串靈蛇頓時歡唿雀躍,從洶湧的赤色炎漿中瘋狂地汲取力量,而後扭成一團,燃成一簇明旺的赤火,爆發出熾烈光芒,足與太陽火精相匹。


    頓時,腦海中異光綻放,項焱頭部如燒紅的烙鐵,赤光耀耀。


    一波平息,一波又起,毫無戒備下,突如其來的鑽心劇痛陣陣襲來,項焱雙手抱頭滿地翻滾,如發狂的野獸在礦洞中嚎叫,發出慘絕人寰的嘶吼咆哮。


    整座殿堂內,迴聲蕩蕩,如果有人在此聽到慘叫聲,必然會感到陣陣悸動,心頭發麻,毛骨悚然。


    外界,石壁上泣血不止,鮮紅灼熱的炎漿源源噴薄,流淌不息。


    地裂中再度光芒迸發,飛出漫天繁奧晦澀的符文,化成赤色閃電,倏地沒入眉心,落入那團璀璨的明火,像欲火熔煉的仙金神鐵,愈發精純,散發古老的奧義之息。


    那一瞬間,項焱的頭顱又變得金光煥發,但疼痛絲毫未得到緩解。


    既然已經挺過血肉之苦,現在怎能就此放棄?


    他努力維持心緒穩定,主動牽引全身力氣,一鼓作氣,凝聚意識之力主動迎上肆虐的化蛇赤芒。


    將源源不斷的火靈之力化為己用,項焱衝擊得愈發神勇,神識之痛得到緩解。


    最終,浴火的仙金符文熔煉成一枚特殊的印記,烙印在項焱眉心。


    不知過了多久,明火不再升騰,殿堂的石壁不再泣血,地裂不再璀璨,所有灼熱的炎火漿液絲毫不剩地被汲取,一切歸於平靜。


    就連那飄渺的雲霧,也盡數被吞沒,甬道殿堂重歸昏暗。


    項焱躺在地上,長舒了一口氣,渾身大汗淋漓,像被水淋了一樣。


    此時,肉身和神識中彌漫著淡淡的溫熱之感,像暖煦不斷撫平傷口,滋養新生肌膚。


    先前慘絕人寰的痛楚不再,肉軀的疲憊與困乏一掃而空。


    一股欣慰振奮之感蕩開,身與心收獲愉悅,在歎息與不舍中,項焱漸漸失去意識,失去對身體的掌控,徹底地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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