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國赤嵐城西。


    旭日初升,偏僻密林中,古樹繁茂參天,霧靄叢叢,靜得可怕。


    四周沒有任何飛禽走獸,隻一道年輕身影正西向狂奔,風馳電掣,頭也不迴,沿途枯枝殘葉亂顫,沙石滾動。


    青年蓬頭垢麵,看不清容顏,唿吸急促,身上黑色鬥篷已是破爛不堪,手中緊握一把鋼劍,刃口殘缺,斑斑暗黑血跡早已凝固。


    身後不遠,一隊武者正窮追不舍,個個身形彪悍,刀甲鮮明,步伐矯健,卻唿吸沉穩,毫無急促疲憊之色,一看便是久經戰陣的虎狼之士。


    青年已經連續奔逃了數日,疲憊不堪,他望向不遠處的粼粼波光,猶如等到了漫漫黑夜後久違的一絲黎明。


    “嗖嗖!”


    忽然一陣風聲傳出,幽深寒光凜冽,十幾道鐵箭破空飛掠,自前方一棵古木之後,徑直射向青年。


    青年神色冷峻,雙腿猛然發力,橫躍飛出,騰空之時,接連以殘劍格擋,劈飛爆射而來的鐵箭,雖有驚無險,他的身法卻因脫力而十分的扭曲變形。


    森寒箭矢跌落後方,洞穿石林,濺起沙塵草木一片,“嗚嗚”低鳴,震顫不已。


    青年迅速起身,殘劍橫握,大口喘氣,神色嚴峻無比。


    他偏頭碎吐了口血紅唾沫,手背往臉上胡亂一抹,泥土、黑血、汗水揉雜,原本髒兮兮的臉像血棠花開一樣。


    隻這瞬息功夫,後方武士身影靠近不少,青年迴頭瞥了一眼,不敢再耽擱,調整方向,繼續邁步奔逃。


    “身乏體倦之下,還有如此警覺,怪不得能逃出重重圍捕,一路遠遁!”


    一道陰寒深沉的冷哼傳出,古木後方“沙沙”一動,緩步走出一道身影,光頭錚亮,體型彪悍,手中端持了一具黑色勁弩,裹著森森殺伐之氣。


    “統領大人,丹羽礦奴而已,隨便一人便可輕鬆斬殺,為何隻簡單地試探?”一名麵容陰鷙的年輕甲士上前,不解地問道。


    幾乎在場所有武者都有同樣的疑惑。


    “古礦被重重守護,能逃出來就說明這個礦奴不簡單!方才那一擊,至少能看出這小子身法嫻熟,反應機敏!”光頭統領眉頭微蹙。


    “身法再好,非武道修行者如何逞威?”武者們並不以為然,對他的瞻前顧後表示不解。


    “非武道修行者?”統領迴頭,稍顯怒意,低吼道,“礦奴中也有詭異之士!一個凡人有能耐逃出古礦?”


    “大人!十萬金懸賞,這筆數目,足夠讓我們享受一世福澤了!”


    貪念如無底溝壑,一旦萌生,讓人為之瘋狂無法自拔,麵對巨大誘惑,眾人失去了理智。


    “你們隨我闖蕩多年,吃得下的肥肉,本統領哪次便宜過別人?”


    光頭林虎卻很冷靜,猛地轉頭,銳利目光一一掃過群情激烈的眾人,給他們澆上一盆冷水,“出生入死無數次,每次都能活著迴來,靠的是什麽?不逞能!”


    他所言不虛,身為統領,或許實力並非一等,但論機敏與嗅覺,無疑能蓋過諸多高手,甚至蒼國亦無出其右者。


    “在此之前,我得到可靠消息,值守古礦的血虎衛士傾巢而出,卻損失慘重,屍骨橫陳,一夜間還折損了四名統領。”


    此言一處,眾人立即噤聲,僵在原地,目光躲閃。


    “血虎守衛,天生力道不凡,幾位領頭人也生性狡詐,實力很不一般!”麵容陰鷙的年輕武者不敢相信。


    “實力不一般又如何,還不是敗得慘烈,而且是被絕對實力碾壓,死時俱都神情驚恐,屍身幹癟!”林虎深吸一口氣,沉著臉喝道,“礦奴詭異,不可不防!”


    “可他終究隻是一個礦奴啊!”還有武者依舊心有不甘。


    “如果真的隻是一個礦奴那麽簡單,值得十萬巨賞?圍捕他的血虎戰士,一個照麵下,數人瞬間斃命,還不值得小心謹慎?”


    林虎劈頭蓋臉地訓斥,喝道,“此事絕不簡單,當小心為上,就算賞金再豐厚,也得有命享用!”


    “大人,看這礦奴年齡也不大,到底什麽來曆?”麵色陰鷙的武者率先發問。


    “被收押進礦場的,要麽是十惡不赦的悍匪囚徒,要麽就是仇家花了大價錢,被擄獲進來的,看這小子年齡,八成是大家族權利鬥爭的犧牲品。”


    “看來是得罪不起背後金主啊!”


    “古礦是薑禹白三宗族領地,作為號令蒼國的最強勢力,有什麽大金主能讓他們懼怕?”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伏靈大陸超凡勢力不知幾何,薑禹白能橫行蒼國,出了地界照樣得小心行事……”


    眾人紛爭不休。


    “薑禹白三族果然狡猾,隱瞞實情,以重賞誘惑,讓我等盲目賣命,幸好有大人在,不然這趟肯定是有去無迴。”


    年輕武者趁機溜須拍馬。


    “少拍馬屁!”


    林虎手抹圓錚光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不過,如果有機會,本統領自會帶你們分一杯羹,但前提是好好活著!”


    “大人,接下來我們怎麽做?”


    “薑禹白三族號令蒼國五城各部,依靠丹羽古礦聚斂了極其豐厚不義之財,卻是隻吃不吐的鐵公雞,如今礦場出事,又立即依仗強勢地位壓榨各部,自私自利,手段陰狠!”


    林虎眯眼,狠狠抱怨了一番,道,“不過,既然收到了海捕通緝令,我們寂幽城就不能不從。隻是,這礦奴身份不簡單,在三族強者到來前,我們不可妄動,隻需……”


    “隻需盡情吆喝,萬不可以身犯險,以免重蹈血虎守衛覆轍。”麵容陰鷙的年輕武者道出林虎心聲。


    “就你聰明!”


    光頭統領朝他後腦勺飛了一巴掌,“咱們出工不出力,肯定有不少不知死活的家夥為了賞金,會急吼吼地出頭。”


    話罷,他闊掌一揮,一行人整裝後再次開拔,輕聲快步,如一道道風影一個接一個地沒入林中。


    “砰砰砰!”


    半盞茶功夫後,突然傳來幾聲悶響,林中幾道赤芒閃沒,幾縷濃霧漫出,林虎鼻頭緊嗅,聞到一股嗆人的焦糊味。


    他神色一凝,加快步伐,披荊斬棘,帶人穿過濃霧,很快來到一片空曠之地,眼前景象卻讓他渾身巨震。


    地上赫然躺著十數具屍體,屍身上甲胄破爛不堪,可怕的炎火尚未燼滅,幾乎每一具屍身上,至少有十數道致命傷痕。


    有的屍身已化成焦炭,難辨容顏,稍好的也是血肉模糊,腑髒流露在外。


    四周更是狼藉,大片林木被燒焦,周邊原本綠油油的灌木叢,被染得猩紅,許多山石已被烈炎熔成岩漿,火星迸發,嗆人的黑煙嫋嫋飄忽。


    地上被犁出了幾條溝壑,粘稠赤紅液體流淌,腥味撲鼻。


    戰鬥場景太過慘烈,在場之人無不發呆。


    “大人,一共十三具屍體,都是丹羽礦場血虎守衛!”


    “為了挽尊樹威,也為了重賞,血虎守衛果然是前仆後繼,命都不要了!”林虎搖頭。


    他一一查看了所有屍體,心中疑惑,“血虎的鱗光鎧相當堅韌,一個照麵下就破損得這麽嚴重,到底是何等層次的力量?”


    精心打造的鎧甲卻像紙糊的一樣,不堪一擊,他們仿佛聽到了血虎悍將生前撕心裂肺的絕望咆哮。


    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慘烈的地麵上,炎火仍在炙烤,雲霧蒸騰凝結成雨露,滴滴嗒嗒,聲音令人悸動。


    “與他相距不遠,怎麽連動靜都還沒聽到,戰鬥就已經結束了?”年輕武者狠狠咽了口唾沫,聲音都有些發顫,地上屍體的慘狀,令他十分不安。


    “真是妖孽,先前有人說他是不修武的普通人,可笑我竟然愚蠢地信了!”


    “十數名血虎戰士,毫無招架之力,敗得如此慘烈,渾身精氣都被吸幹了,難道這家夥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頭不成?”


    幾番猜測後,林虎身後的武者越發感到恐懼,原本的穩健彪悍不再。


    光頭統領不理會這些人的聒噪,隻是靜靜僵在原地,嘴角抽搐,以他的歲月曆練,竟也完全看不透是何種力量能在瞬間造成如此傷害。


    橫七豎八的殘肢斷臂,烈焰灼燒的焦黑痕跡,令他悚然動容。


    迴憶起那幾縷一閃而沒的赤芒,他不禁渾身冷汗淋漓,仿佛感受到一股極其恐怖的力量,隻是一擊,讓人無從抵擋,無法逃脫。


    林虎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離地獄冥府如此之近。


    隻是,他身為統領,比其他人要穩重敏銳不少,暗自慶幸方才隻是試探,否則將與地上的死屍一般無二。


    ……


    密林廣袤,青年項焱飛快地躍走一陣後,在一處小溪旁停了下來,他已經疲憊不堪,渾身酸脹欲裂。


    這幾天,他闖出礦場守衛的圍剿,又一口氣接連滅殺好幾撥血虎守衛,看似勇猛非凡,實際上已經成了強弩之末。


    這三天發生的事情,比他三年的生活都要精彩紛呈。


    經曆了一番逃亡,盡管身上殘傷不再,但身體極其虛弱,能碾壓血虎守衛成功逃生,簡直是個奇跡。


    數日前,項焱還是一名為數不多的,保有自主意識的礦奴,如今卻成了擊殺血虎強者的可怕魔頭。


    他倚在樹幹上,漸漸迴想起近日發生的一切,又驚又奇,暗覺太過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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