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緊接著聊了許多,雷薩詳細問了蘭瑟的病情,順便將投影屏上病曆裏的專業名詞依次弄懂,文森特見他真的十分上心,又推薦了幾本簡單易懂的向導護理書籍給對方:“有時間了可以看一看,裏麵很多內容對蘭瑟的病情有好處。”


    “好的。”雷薩想把書名記下來才發現沒帶終端,“不好意思,能借下您的終端嗎?”


    文森特欣然答應,雷薩給保姆打了個電話,囑咐對方將自己的終端帶過來。


    等到他結束通話,文森特道:“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雷薩知道他問的是打算怎麽安排蘭瑟,思考片刻答道:“本來假期結束我要迴前線,但是現在決定先陪著他。”


    文森特這才真的放下心來,笑道:“好,那孩子太孤僻,不喜歡搭理別人,但如果是你的話,他會配合很多。”


    雷薩忽然就想起耀星節那天,向導曾那麽認真地和自己聊天……現在從醫生這裏了解了全部才知道這有多難能可貴,但他不僅不珍惜,還……


    文森特把他的表情看在眼裏,安慰道:“別擔心,如果他之前沒有拒絕和你交流,說明他不討厭你,嗯……應該說他可能喜歡你……”


    他話還沒說完,雷薩猛然抬起頭:“……您說什麽?”


    “他可能喜歡你。”


    雷薩腦中空白了幾秒,前幾天的點點滴滴隨之湧上心頭。


    剛綁定以後,他本來是被對方的情緒影響了的,但對方看見他後馬上單方向切斷了精神連結,讓他不被負麵情緒折磨……


    他一直以來沒少猜疑向導的心思,對方卻好像從沒懷疑過他,說什麽做什麽都十分配合……


    那些他沒想過的線索現在全部串聯起來。


    雷薩發現自己沒法反駁文森特的話。


    不知怎麽,他忽然想起那首《曼薩維特斯加的玫瑰》。


    奧德維奇的話浮現在腦中——“玫瑰愛上了旅者,卻苦於他們的種族不同無法言說,它覺得既痛苦,又甜蜜。”


    這個顯而易見卻又一直埋藏著的真相驟然暴露在麵前,雷薩才意識到他過去忽略的很多細節,其實對方從沒在他麵前發過脾氣,他問的問題對方總在竭盡所能地迴答,還有耀星節早上對方看著他的眼神……


    隻是這麽隨便一想,他就覺得好不容易縫補起來的心髒又變得空蕩蕩的,最初來到醫院時的愧疚現在全變成另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情緒。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們剛綁定以後,或是……很早以前?


    仿佛窺見某種奇異的可能性,雷薩出神地想著,卻怎麽也找不到答案。


    文森特看到他的反應就知道他對蘭瑟完全不了解,心中暗自歎氣,不過一想到眼前的哨兵已經願意迴頭,又覺得一切還是有希望的。


    等到雷薩迴過神來,就見文森特開始收拾桌麵上的文件,一副準備離開的樣子:“您要走了?”


    “嗯,該說的基本都說了,要是有什麽忘記的,隨後我想起來了再給你打電話。”


    “好。”


    文森特看了眼終端上的時間:“觀察期差不多結束了,你準備帶他迴去?”


    雷薩謹慎道:“您看呢?”


    “我建議留院觀察一到兩天,免得出什麽問題。”


    “好,那就住院。”


    “你是準備陪著他,還是先迴去一趟?”


    雷薩現在聽到要和蘭瑟分開的話就不舒服:“不迴去了。”


    “好的,我給你們安排雙人間,你可以讓保姆再帶幾件衣服過來。”


    雷薩第一反應是給蘭瑟訂做的衣服還沒完工,不由又怪自己太粗心,應該先給對方備上幾件能穿出去的衣服才對。


    文森特今天第n次看到他麵露自責,幾乎可以想到前幾天蘭瑟過的是什麽日子,忍不住歎了口氣。


    雷薩敏感地抬頭看他一眼,果然從他眼神裏看出了責備。


    文森特知道自己算是違背了職業道德,還是沒忍住道:“我之前和你說過了,剛綁定的向導很脆弱,你啊……哎。”


    雷薩這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因為蘭瑟的事挨訓,盡管內心不斷湧上羞愧感,心裏卻莫名踏實了:“我一定改,一定!”


    文森特沒再說什麽,先把終端借他給保姆打電話,然後親自聯係住院部的人,接著道:“你去觀察室那邊的休息室等著吧,蘭瑟出來的時候霍曼醫生會聯係你,房間也安排好了,我讓霍曼帶你們過去。”


    “好,謝謝您,今天麻煩您了。”或許因為對方對蘭瑟不一般,雷薩油然而生一種如同麵對著嶽父的敬重感。


    文森特最後迴頭看了他一眼,還是給了他一個笑容:“有事聯係,我先走了。”


    “慢走。”雷薩恭敬地送他離開,緊接著按照他說的來到觀察室旁邊的休息室中。


    保姆很快送來了終端和衣物,雷薩跟她說了陪蘭瑟住院兩天,又囑咐了一些家裏的事。保姆走後他拿出終端,第一時間給上司打了報告,又按照流程向軍部遞交長假申請書。


    緊接著他給姑姑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本以為要挨罵,姑姑卻隻是沉默片刻,囑咐他自己安排好之後的事。


    雷薩鬆了口氣,對方卻在最後提到了媒體報導。


    雷薩早有準備,畢竟這次事發突然,他隻顧著帶人看病,估計消息已經傳出去。


    姑姑不輕不重地數落他幾句,最後也沒說幫他處理,雷薩知道這算是懲罰,故而隻乖乖認錯,什麽都沒多說。


    掛了這通電話,又等了幾分鍾,霍曼來了,雷薩精神一振,迫不及待跟她去見向導。


    蘭瑟被推出來時正平躺在床上,還沒醒來,不知是不是錯覺,雷薩覺得他比平常更加虛弱,飽受煎熬的心一下子又緊緊揪起來。


    霍曼卻沒給他太多觀察時間,和另一名護士把人推到住院部。進了房間,雷薩小心翼翼把人抱到床上,霍曼二人便離開了。


    病房裏必要的檢測儀器都放在櫃子裏,雷薩按照之前文森特囑咐的,拿出幾樣放在桌子上,準備兩個小時以後給對方檢查。


    又確定了一遍沒拿錯儀器,他才走到床邊慢慢坐下。


    或許是心境變化了的緣故,他看著床上消瘦的向導,突然間心裏生出很多以前從沒有過的想法。


    對方這麽瘦,肯定受了很多苦,又是被母親虐待,當初該有多絕望……


    一想到對方清澈的眼眸裏曾經淚流不止,他就覺得又心酸又心疼。


    大概在綁定以後,對方就把感情都寄托在他身上,那麽多天,對方是否無時無刻不在翹首企盼他的迴應?所以在耀星節早上,他願意心平氣和地說話時,對方才會那麽配合……


    再憶起向導認真翻菜譜的樣子,雷薩心都要碎了,是什麽讓一個從來不吃菜的人那麽努力找菜譜,甚至翻到三十幾頁?曾經他不理解的,現在全都懂了——


    如果不是想和他一起生活,又怎麽會那麽聽話,對方是怕他不開心啊……


    總是小心翼翼的,連不喜歡吃什麽都不敢說出來……


    他對對方為數不多的印象竟然都是這些,雷薩感到十分難過,不知是不是他此時的情感太過強烈,蘭瑟微微動了動,睜開了眼。


    雷薩猝不及防,來不及收迴情緒。


    對方的眼神已經第一時間鎖定他,大約是意識還沒完全醒來,那雙美麗的眼睛裏此時空洞無物,雷薩一時反應不過來,無措地盯著他。


    蘭瑟漸漸清醒,看著眼前的哨兵一時無言,片刻後才輕聲道:“我沒事。”


    到這個時候對方還是第一時間安慰自己,雷薩感覺心裏的難過怎麽都收不迴去。


    蘭瑟被他的狀態弄得有些茫然,又道:“我真的沒事。”


    雷薩喉頭動了一下,最後沒忍住,俯下身抱住對方:“對不起……”


    曾經想過那麽多道歉的話,此時卻說不出來一句。


    “對不起……”他隻能又重複一遍這三個字。


    從對方頸間傳來的熟悉氣息讓他有種失而複得感,可他心底還是不安,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起,他無比害怕對方已經放棄,放棄再給他這個蠢貨一次機會。


    他想他應該去解釋,張開口又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過去虛假的道歉太多,讓他已經沒臉再說這些。


    雷薩心裏又急又惶恐,怕極了對方推開自己,再用冷漠的眼神看著他。


    然而很快的,對方抬起手,輕輕環住他,笨拙又緩慢地撫了撫他的後背:“沒事的,不要擔心。”


    雷薩再也忍不住,垂頭把濕潤的眼眶埋在對方頸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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