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不管不顧地把一整盒金瘡藥都給了葉致,叫她自己去塗。


    他倒不是心疼藥,而是葉致想來也是不懂這些,若是為了快些痊愈,直接糊上厚厚一層,不知道要多遭多少罪。


    總歸還是讓她少受些苦才是。


    葉致卻有些臉紅。


    這……在外男麵前退了鞋襪,露出腳來,有些太過了。大楚在開放,貴族少女們也不會輕易把自己的腳露給人看。


    可秦爍的擔心她也都懂,她確實對治傷用藥絲毫不通,讓她自己來,隻怕是物極必反。何況秦爍正人君子,最開始在大街上給素不相識的葉致解圍時,為了避嫌連扶她一下都不肯。又豈是那種為了輕薄姑娘家隨便編個謊話的登徒子。


    不管怎麽說,還是先把傷治好了最重要。


    葉致想罷,不再猶豫。玫瑰花瓣兒般嬌豔的嘴唇輕輕一抿,便彎下腰,自己把鞋襪褪了下去,又把粗布下襦的裙角略微往上提了提,露出受了傷的左腳了。


    秦爍低頭看過去,隻見纖細精致的腳踝處,高高腫起了好大一塊,有些地方更是因為跌落在地時的摩擦,有些磨破了皮。葉致身量高挑,一雙腳也因此生得玲瓏纖長,平日裏保養得極好,看起來晶瑩無暇。透過細膩半透明的肌膚,隱隱透出一股嬌豔的粉色來。她的腳趾上都用鳳仙花染上了鮮紅的豆蔻顏色,越發襯出了腳趾生得勻稱整齊,如十棵細細的蔥白。


    一彎新月淩波淺,腳踝上紅紅腫腫的傷痕,就顯得更加觸目驚心了。


    秦爍真不知道這樣一個嬌養閨中的纖纖少女,是怎樣跟著自己,強忍著腳傷的疼痛一路趕到這裏的。


    他抬手握住葉致的足。


    感受到秦爍手掌的熱度,葉致一驚,下意識想要掙脫。又思及秦爍是在為自己療傷,才忍著心中的不安,安靜下來。


    秦爍挖了一小塊金瘡藥,輕輕塗在紅腫的地方。


    一陣火辣辣的疼,幾乎是迅速就透過嬌嫩肌膚、透過擦傷的地方,滲透到了肉裏。


    葉致眼裏瞬間就泛上了水光。


    “表妹且忍忍,這藥要揉開,才能更快吸收。”秦爍看她這樣難受,隻能低聲安慰。他語調放的十分輕柔,就如同一陣微風拂過葉致耳邊,使她逐漸安下心來,“再來揉開了淤血,讓血脈重新流走起來,才能好得更快。”


    葉致疼得都快說不出話來了,一張小臉皺成了一團。要不是因為她生性要強,隻怕秦爍揉第一下的時候,她就能哭著說她不治了。


    “無……無妨。”葉致忍著苦楚,斷斷續續道,“爍表哥別顧忌我,我能忍的。”


    秦爍也知道她此時得是鑽心的疼,可要是因為舍不得她吃苦,中途就放棄了,葉致之後還得受更大的苦。


    因此他把心一橫,看也不看葉致的表情,拿出平日裏幫同僚兄弟治傷的手段,又略微調整了一下力道,沾著金瘡藥為葉致揉了許久。


    二三十下過去,秦爍才停了手。


    他小心地放下葉致的左腳,才站起身子:“用了這藥,過了今晚就可見效。明日早上再用一次,就可大好了。”


    葉致端坐在床上,動也不敢動一下,生怕自己亂動一下,腳踝處便又是火燒一樣的疼。她到底是忍不住,抬起手輕輕擦著眼淚。


    能讓軍中漢子都齜牙咧嘴的傷藥,果然……是把她疼哭了。


    秦爍取了水盆,把手擦洗幹淨。


    他忍不住抬起手,輕輕撫了撫葉致的發頂:“終究,還是個滿身香氣的小女子啊。”


    給這金瘡藥一疼,葉致倒是完全失了睡意。


    腳踝上扭傷的地方,已經從火辣辣地疼,開始一點點轉變成一種清爽的微涼感,倒叫葉致很是驚奇。這藥,果然如秦爍所言,見效極快。


    一旦疼痛開始減輕,葉致的思緒便不再受到幹擾,開始仔細思量起她和秦爍現下的處境來。


    此事大有蹊蹺。


    先撇開葉攸竟然有膽子設計自己,趁亂把自己推下馬車不談,單是那波襲來的殺手,便處處透出了詭異。


    這車隊可是城陽長公主出行的隊伍,更有聲名在外的秦爍親自帶人護駕。該是何等的膽量,才敢在長公主的車隊裏設埋伏?行刺皇族,可是要牽連九族的大罪啊!更奇怪的是,他們行事如此大膽,怎得卻偏偏挑了個長公主不在的時候動手?


    莫非……


    葉致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抬眼看向坐在自己身邊,正在認認真真收拾那個麻布包裹的秦爍。


    “爍表哥,莫非那些刺客,並不是衝著長公主殿下來的?”


    她生得極為美麗,豔麗中又透著幾分英氣,如今被客棧的昏暗油燈時明時滅地照著,倒是多了幾分人味,少了幾分氣勢。


    “表妹……果然聰慧過人。”秦爍斟酌著說,“若我說這些人是針對我而來,你們都是被我連累了,表妹會不會馬上離得遠遠地?”


    葉致本有些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來:“表哥也太小看我了。”


    秦爍這才將事情緣由娓娓道來。


    原來,這些埋伏在蔡家車隊裏,扮作新近府的仆人的,看樣子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殺手。他們煞費苦心地混進蔡家,卻特意等長公主帶著高元霜提前趕往下一個驛館時才動手,顯然是不想招惹這位風頭正勁的皇帝親妹。


    湊巧的是,秦爍前陣子,剛剛為皇帝辦了一件機要之事。


    雖說是極為機密的事情,可此事畢竟年頭已久,牽連又廣,想必當年的相關之人已經得到了消息。


    此番行刺,是怕秦爍已經查到了什麽不利於自己的事情,急著要殺人滅口。


    “雖說長公主不在車隊中,可此行畢竟是長公主的東道。”葉致小幅度的輕輕搖頭,“這已經是得罪了她,對方就不怕長公主盛怒之下奏請皇上徹查此事?何況,若是表哥你已經將密事報與皇上知道,現在殺你……又有什麽用呢?”


    葉致心道,自己所說的,難道秦爍就沒有想到?這些事情,隻怕早就在他腦子裏過了好幾個來迴了。


    她便閉上嘴,隻等著看秦爍怎麽迴她。


    沒想到秦爍卻提了另外一件並不相幹的事情。


    “表妹,我聽鶴銘表弟說過,當年你四妹妹借著一隻死鸚鵡陷害二妹妹,卻被不知道什麽人來了個釜底抽薪,此事,是有……還是沒有呢?”秦爍對上葉致黑白分明的眼睛,輕鬆笑道。


    葉致一愣。


    表哥他們也真是的……怎麽不管什麽事都哇啦哇啦往外說!就算秦爍是他們的表兄弟,可和自己畢竟一表三千裏,還是外男!


    她的名聲若是因此壞了,便全是表哥的鍋!


    可是眼下她和秦爍可以說是同舟共濟相依為命,秦爍既然已經問了,她也不能藏著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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