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人卻未寐,三三兩兩的人路過荷花鎮的那條河時,均止步驚歎。隻見從河流的上遊不斷漂來一盞盞荷花燈,點點燭光為這寂靜的夜晚平添一抹亮色,不禁讓人的目光追隨著那荷花燈緩緩轉身,看著它們漸漸消失。


    碧瑤看著手中的荷花燈,做工雖然不算精致,但卻是小琪的一番心意,對她來說就是最好,她都有些舍不得放這盞荷花燈了。


    陸雪琪拿出毛筆,遞到碧瑤眼前,“瑤瑤,寫上心願吧。”


    碧瑤看著陸雪琪柔和的目光,笑著接過筆,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的心願是什麽,提筆一揮,娟秀的字體赫然出現在荷花燈上。陸雪琪不禁好奇,偏頭一瞥,小琪和瑤瑤永遠在一起!陸雪琪心裏一震,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


    碧瑤滿意地看著荷花燈,“小琪,我都舍不得放了,真想把這荷花燈收藏起來。”


    陸雪琪微頓,臉頰微熱,轉過頭不自在道:“那、以後,我、還給你做。”


    “真的?”碧瑤驚喜道,見陸雪琪肯定地點頭,她的笑容逐漸擴大,“那以後小琪一定要給我做。”


    “好,都聽瑤瑤的。”陸雪琪笑得溫柔,和碧瑤一起捧著荷花燈緩緩放入河中,兩人小心翼翼地放下,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將花燈弄翻。


    即使如此,就在荷花燈碰到河麵的那一刻,陸雪琪的身後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師妹?”


    陸雪琪的手一抖,詫異地迴頭,看到文敏正驚喜地向她打招唿,而她的心裏忽然升起一股難言的情緒。


    “啊……我們的燈……”碧瑤微張著嘴,眼裏緊張不已,不禁傾身就要去夠。


    “瑤瑤,小心!”陸雪琪剛一迴頭就見碧瑤要撲進河裏,她急忙伸手一攬,將碧瑤帶迴自己的懷裏,有些心驚後怕,“瑤瑤,怎麽這麽不小心?”


    “可是,”碧瑤眼裏透著哀傷,“我們放的燈……”


    陸雪琪偏頭看去,那盞荷花燈在河麵上歪斜著身子,燈裏的火燭像一條火舌一樣,瞬間席卷全身,然後慢慢地沉入河底。荷花鎮的荷花燈象征著美好的願望,若是剛放入河麵便燒毀沉底,那是最不吉利的,而那荷花燈上麵的願望也將難以實現。碧瑤深知此,心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難道她和小琪真的不能在一起?


    碧瑤陡然生出恐懼,她的臉色也漸漸蒼白,陸雪琪緊緊抓著她的手,“瑤瑤、瑤瑤!”但碧瑤像是魔怔了般地咬著下唇。陸雪琪連忙抬起雙手,捧著碧瑤的臉頰,與她額頭相抵,“瑤瑤,不要多想,我們不會像荷花燈那樣的,我們的心願一定會實現,一定會的!”


    碧瑤感受著她的唿吸,她的溫柔和她的堅定,瞬間迴神,眼裏積聚著淚水,緩緩點頭,“小琪……”


    陸雪琪不禁失笑,揉揉碧瑤的眼角,“瑤瑤,放心,以後我們再放一次荷花燈,嗯?”


    “恩,小琪……”碧瑤知道離別就要來臨,她起身看向對麵的人,眼裏帶著不善,若不是她,她和小琪還能再多待幾天。


    文敏駐足不前,她怎麽感覺師妹身邊的女子對她有敵意呢?而且她也有些眼熟,啊!文敏指著碧瑤,突然想起來,她急忙上前,拉開陸雪琪,“師妹,她不就是大鬧咱們青雲的魔教奸細。”


    碧瑤偏頭一哼,果然青雲的人真是討厭,當然除了小琪。陸雪琪解釋,“師姐,瑤……她不是奸細,我們是舊時,她上青雲也隻是確認一下罷了。”


    文敏迴想著青雲的種種,確實她對師妹是十分地好,而且師妹對她也不一般,於是,文敏了然地點頭,“怪不得,當初在青雲,她對師妹你這麽好,天天跟著你,就像你的小尾巴似的。”


    碧瑤聽此,俏臉一紅,不自在地偏頭,陸雪琪微微一笑,便問道:“師姐,你是來找我的?”


    文敏看到陸雪琪的淺笑,忽的一頓,現在的師妹越來越愛笑了,也不再似那般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她看向碧瑤,心裏微歎,也多虧了她。對碧瑤,文敏是有些感激的,但畢竟正魔之間的鴻溝擺在那兒,她也不能說些什麽,聽到陸雪琪的問話,她點頭道:“是師父叫我下山來找你。”


    果然如此,若不是師父有命,師姐斷然不會急匆匆地下山尋她。陸雪琪心下沉重,看來這次是不得不離別了,她看向碧瑤,對文敏道:“師姐,讓我和她再說幾句話。”


    文敏從陸雪琪的眼裏看出了不舍,她十分遺憾,為何碧瑤不是青雲之人,這樣師妹就不會傷心了。


    碧瑤見陸雪琪緩緩走來,她的每一步都走在自己的心上,讓碧瑤深深地感到離別之苦。


    陸雪琪走到她身邊,握住碧瑤不禁拽緊的手心,“瑤瑤,我……”


    “我知道,”碧瑤突然道,“小琪,你說過會來找我的,可別讓我等太久,否則我就去找你,不管你在哪兒,我都要把你帶迴我身邊。”


    陸雪琪緊抿著唇,點點頭,“瑤瑤,等我,我一定會來找你,到時我們就永遠不會分開。”


    碧瑤的眼裏生出希冀,她不知小琪要做什麽,但可以肯定的是,小琪是在想辦法和她在一起。碧瑤想笑著看著小琪離開,卻發現根本笑不出來,她抬眸仔細看著陸雪琪,似要印在心裏,“小琪,我們都背對著對方離開,這樣就不會不舍了。”


    陸雪琪微頓,說不出離別的話語,她的眼裏也有不舍,最終緩緩點頭,和碧瑤一同轉身。但兩人的手卻緊緊相牽,誰都不願先放開,一步、兩步、三步……兩人唯一相連的手也漸漸分離,最終從指尖的相觸中斷開,陸雪琪和碧瑤背對著對方,忍著眼裏的濕潤,踏步前行。


    客棧裏,文敏麵對著一桌美食大快朵頤,還時不時對陸雪琪訴苦,“哎,師妹,你都不知道,我為了盡快找到你,都有好幾天沒好好吃一頓了……”


    陸雪琪怔怔地望著窗外,似是沒聽到,文敏一抬頭,就見陸雪琪孤寂的側顏,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碗筷,有些擔心,“師妹,你在想她?”


    陸雪琪聞言一怔,這才看向文敏,文敏微歎,“我看得出你們的關係很好,而且她在你受傷時,還盡心盡力地照顧你,隻是···她畢竟是鬼王宗的人。”


    “我知道,”陸雪琪垂眸,“但這並不是我和她斷絕關係的理由。”


    “師妹,你該知道師父一向最痛恨魔教中人,尤其是鬼王宗。”文敏勸道。


    陸雪琪也知道這點,凝眉不語,文敏有些感慨,“若是以前,其實和魔教中人做朋友也沒什麽,但是自從青雲和鬼王宗大戰一場,雙方都視對方為死敵,所以你們的情況就有些困難了。”


    “師姐可知青雲和鬼王宗因何大戰?”陸雪琪疑惑不解。


    文敏迴想著,“似乎是當初咱們青雲的弟子和一個鬼王宗的妖女相愛,兩人排除萬難終於要舉行大婚,卻因有人告發說那鬼王宗的妖女是奸細,來青雲是為盜取誅仙劍,然後便開戰了。”


    陸雪琪皺眉,“那告發的為何人,為何如此確定?”


    文敏搖搖頭,“我也不清楚,但是掌門他們都相信了,你不知道那場大戰死了多少人,所以青雲和鬼王宗才會水火不容。”


    陸雪琪皺眉沉思,青雲的人不相信鬼王宗,鬼王宗的人也不相信青雲,所以哪怕隻是一點點的嫌隙都會成為兩派大戰的理由,卻從不去證實真假。


    “其實,師妹最近柔和多了,也多虧了她,我也挺喜歡她的,在青雲的時候,她就是一個活潑開朗的人,在你身邊也好降降你身上的冷氣。”文敏煞有其事地靠近陸雪琪。


    陸雪琪無奈一笑,正被文敏看見了,然後指著她驚訝道:“你看,你現在多愛笑啊!”


    陸雪琪一頓,唇角微抿,文敏不滿地看她,“真吝嗇,才笑一下就不笑了。唉,不過你別讓師父知道,不然師父絕不會同意你和魔教中人往來的。”


    “謝謝師姐,”陸雪琪對文敏的關心心下微暖,也知她不會對師父多言,但……“師姐,你不用向師父隱瞞,如實相告就好。”


    文敏瞪大眼睛,“師妹?”


    “我迴青雲會向師父稟明一切,不管師父同意與否,我都不會放棄。”陸雪琪目露堅定,這是她的決心,絕不退縮。


    文敏歪著頭疑惑不解,她怎麽感覺師妹和那個女子的感情不一般啊,並不像姐妹之情那麽簡單,但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哪裏不對。


    “師姐,師父讓你來尋我,可是有急事?”


    “啊!”文敏一拍額頭,“我差點忘了,師父讓我帶信給你。”說完便翻找自己的包裹,結果翻了半天也沒找到,“奇怪,哪去了,我明明放在這裏的?”


    陸雪琪頗為無奈,“那師父可有口信?”


    “有!”文敏抬頭,“師父說要讓你務必在魔教之前找到萬蝠古窟,絕不能讓魔教找到天書。”


    陸雪琪沉思,“可是小凡他們出事了?”


    文敏搖頭,“這倒沒說,說是要你前去相助,我想他們應該遇上什麽難題了。”


    看來暫時迴不去青雲了,陸雪琪心裏有些沉重,又要瑤瑤多等些時日了。


    碧瑤低頭走在寂靜的街道上,她雙手背後,看上去有些落寞,而且還不時地踢著地麵上的小石子。突然一個黑色的影子擋住了她的去路,碧瑤一驚,抬頭便伸手攻去,隻見對方輕鬆地抓住她的胳膊,語氣頗為柔和,“碧瑤,是我。”


    “青龍大哥!”碧瑤驚喜地看著他,然後抓著他的手,高興道:“青龍大哥,你怎麽會在這兒?”


    青龍淺淺地笑著,“我路過此地,沒想到會遇到你。怎麽了,又是誰惹我們的少主不高興了?剛才見你愁眉苦臉的。”


    碧瑤微怔,然後搖搖頭,“沒有,我隻是出來散散心,青龍大哥可是迴鬼王宗?”


    青龍點頭,“辦完事,正迴去向鬼王稟報。”


    “那我和你一起迴去。”碧瑤笑容滿麵,一點兒都看不出剛才那個失魂落魄的人就是她。


    青龍知道碧瑤是在掩飾,他隻好裝作不知,“好,難得你也有肯自己迴家的時候。”


    “哼!”碧瑤俏皮地向他作鬼臉,丟下他率先走到前麵去。青龍寵溺地笑著,遂踏步跟上,才剛走幾步,他卻突然迴頭看向身後的荷花鎮,眼裏晦澀不明。


    一日清晨,曾書書舒展著腰,抬頭眯眼看著朝陽,早上的陽光很溫暖,照在身上暖烘烘的,他站在院中愜意地享受著。忽然,門口傳來嘈雜聲,打破了曾書書難得的好心情,他氣衝衝地走到門口,“誰呀,大清早的?”然後就看到一大群人搬著一個個的箱子進入城主府,曾書書連忙攔住他們,“哎,你們是幹什麽的,怎麽能隨便進城主府?”


    正在抬著箱子的一個人如實道:“我們是鏢局的,目的地就是渝都的城主府。”


    曾書書詫異不已,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魚貫而入,再魚貫而出。此時一個響亮而又討厭的聲音傳來,“表弟,好久不見。”


    曾書書轉身見李洵一身紅衣錦袍,上麵以金色絲線鑲繡著花紋,一看便知出自焚香穀,他翻了個白眼,“表哥,你來一趟,就這麽大張旗鼓的……”


    李洵高傲地從曾書書麵前走過,“我來看外公,當然得多帶些補品給他老人家。”


    “那你也不用專門請個鏢局吧?太鋪張浪費了。”曾書書對李洵的這種毫不掩飾的土豪行為嗤之以鼻。


    “你懂什麽,”李洵不屑道,“請鏢局來運送,方便又快捷,而且還安全,自己又能輕裝上陣,省事多了。”


    “切!”曾書書不予苟同,先他一步走迴內院,李洵冷哼一聲,徑直走向院內。


    大老遠就聞見一股香味,曾書書深深一嗅,“好香啊!”然後順著香味來到廚房,就看見張小凡在裏麵忙裏忙外。


    “小凡,你在幹嘛呢?”曾書書走過去,好奇地看著。


    張小凡迴頭看了一眼,將手中正在盛著的碗遞給他,“書書,你來得正好,這是我給老城主熬得藥粥,你端過去吧。”


    曾書書端著碗,香味撲鼻,“小凡,好手藝啊,一碗藥粥也能熬得這麽香?”


    張小凡笑笑,他唯一拿手的也就是這廚藝了,住在城主府,總不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是要自己動手才好,“好了,你快端去吧,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


    “好、好,我這就端去,”曾書書轉身走出廚房,忽然想到什麽,又倒退迴來,“小凡,記得給我留一碗!”


    “放心,少不了你的。”張小凡笑著搖頭,然後又盛一碗,打算給林驚羽端去。


    曾書書端著碗小心翼翼地走進內廳,一進入屋內大堂,入眼就是一大堆擺放整齊的箱子,箱子裏放著全是古董瓷器,和許多貴重物品。曾書書瞠目結舌,“表哥,我說呢,拿這麽大箱子,原來搬的都是這些東西啊。”


    李洵正在給老城主揉捏著肩膀,對曾書書的話毫不在意,“我爹知道外公身體不好,特意帶來了許多仙草,給外公補補身子。”


    老城主欣慰一笑,“你看你,來外公家,還客套什麽,都是自家人。”


    “應該的,外公。”李洵乖巧道,曾書書在一旁翻著白眼。


    老城主突然聞見一股香氣,瞬間勾起了他的食欲,“什麽好東西,這麽香啊?”


    “噢,外公,這是小凡特意給您做的藥粥,可香了。這山珍海味不如粗茶淡飯,仙家草藥什麽都太補了,不如拿出去散給窮人,做做善事。”曾書書端著碗上前,老城主聽後,感到很欣慰。


    李洵鬆開揉捏的手,起身走到曾書書身邊,“外公年事已高,這藥粥可不能亂吃。外公,這仙草啊,可是我們雲易嵐穀主親手栽種,您還是吃我們的仙草吧,這粥啊,我幫你倒了。”說完就要搶走曾書書手裏的碗,曾書書扭身抬高碗,不讓他碰。


    老城主連忙阻止他們,“來來來,都喜歡,都喜歡。”他端著碗,一口一口地品嚐,不時發出感慨,“恩,真香!”


    曾書書抬起下巴,瞥了李洵一眼,似乎對老城主選擇他手裏的藥粥頗為高興,李洵偏頭不去理會他。不一會兒,兩人就開始互相揭對方小時候的糗事,老城主看著兩人鬥嘴,放下碗倍感溫馨,但也感到自己確實老了。


    “哎呀,這一眨眼啊,你們兩個都長大了,外公呢,也老了,再過幾年,也就……”


    曾書書連忙道:“外公,您說什麽呢,您身體還健壯著呢。”


    李洵上前半跪在老城主身前,“外公,廉頗老而彌堅,子牙八十封相,您才七十多,千萬別胡思亂想。”


    老城主微微歎息,“飄風不終日,驟雨不終朝,天地都不能久,何況人呢?老的人總會走的,這天下歸根到底都是你們的。”


    “外公,您就是想太多了。”李洵寬慰道。


    曾書書難得沒和他唱反調,也一齊勸慰老城主,“是呀,外公,我們是修仙正派,一定會保您沒事的。”


    “對!”李洵起身走到曾書書身邊,為展現兄弟友好的一麵,特意伸手搭在曾書書的肩膀上,看上去頗為親密。曾書書條件反射地想推開他,但想到老城主剛才的話,便硬生生地忍下了。


    老城主撫須微笑,終開口,“這渝都城啊,也該有人接手了,你們看你們倆誰願意做城主啊?”


    “啊?”曾書書和李洵一同驚訝地看著老城主,然後麵麵相覷,瞬間分開,一時不知作何言語。


    綠水青山,兩道白色身影緩緩走過,不留一絲痕跡。直到走到一個岔路口,兩人才停下,文敏轉身,“師妹,我迴青雲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陸雪琪點頭,“師姐放心,渝都之行我一定不負師父所托。”


    “師妹,保重!”文敏拱手告辭,轉身從一邊的路口走去。陸雪琪看著文敏的背影,遂望著青雲的方向微微出神,片刻後,陸雪琪轉身走向從另一條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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