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卡裏有什麽?


    陸沉有一種自己智商被質疑的感覺,要笑不笑地,隨口答了句:“錢唄,還能有什麽?”


    話落,他便走到衣櫃邊,拉開櫃門找校服。


    房間地方有限,陸建民見他找衣服,起身坐到了書桌前的椅子上,看著他背影,心情還有點複雜。


    家裏兩個兒子,他老婆偏疼老大,可在他看來,陸堯那貨,整個兒就一碎鈔機。從小成績好,性子也極其高傲,衣服玩具甚至籃球這種東西,統統都要最好的,非名牌不穿不用。


    現在總算給養大了工作了,誒,車呀房呀老婆呀,還是不肯屈居人後,從來沒想過,他爸媽賺這些錢,得有多辛苦!


    這次聽他說要一百萬,他心情不悅,卻也沒想過給甩臉子,可那一天陸沉的當場發飆,卻不亞於當頭一棒,直接將他給敲醒了。


    一百萬就這麽給大兒子,他們夫妻倆免不了背個幾十萬外債,再過幾年陸沉大了,說不定連媳婦的彩禮錢都掏不出來。


    他左思右想,沒道理一直這麽厚此薄彼,硬是將老婆給勸住,給陸堯的錢打了個對折,隻給五十萬,也算給他提個醒,別拿啃老當習慣。至於陸沉這兒,他也想提前給吃個定心丸。


    隨手將校服從衣櫃旮旯裏翻出來扔床上,陸沉一迴頭,便對上自家老頭子慈愛的目光。


    他笑了笑,“這麽看著我?是想給我買房?”


    “二十萬。”


    陸建民將銀行卡拍在桌上,哼笑了聲,“這可是我好說歹說,才讓你媽同意,從你哥的首付款裏摳下來的,按著行情,在a市按揭個小三室也完全足夠,今天就給你,也省得你再提意見。”


    陸沉將卡捏起來,語調散漫,“是怕我媽反悔吧?”


    “知道還不爭氣點!”


    陸建民重重一掌拍在他身上,沒好氣道,“你看你那學習成績,說出去我都替你丟人。還有,這卡給你保管,密碼我先留著,等你大學出來有了工作,才能動用。”


    “這樣也行???”


    陸沉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心裏卻挺明白,老頭子肯定費了不少勁兒,才摳下這二十萬給他。扯唇笑了下,他捏著卡晃了晃“謝了。”


    “早點睡。”


    拍拍他肩背,陸建民邁步離開房間。


    ……


    陸沉將卡收起來,拿了條大短褲去衛生間衝了個澡,再迴到房間,快十一點了。


    挑燈夜讀什麽的不適合他,擦幹頭發,他直接關燈上/床。


    窗簾沒拉,清淡的月色映進來。


    莫名地,他想起阮玥。


    這樣安靜的夜晚,想到她就有點睡不著了,翻來覆去幾分鍾後,他掏出手機,點開了相冊。


    最新一張照片,便是今天在微博上小火了把的那一張,不過他在保存之前,順手截掉了傅知行的那一半,看上去,就成了阮玥的單人照,雖然背景構圖有點奇怪,卻不影響她的美。


    這種清純的美麗,甚至讓他破天荒地想起一句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他盯著照片看了許久,眼眸一垂,隨手將手機塞進枕頭下。


    翻個身,麵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出了會兒神,突然低低地“日”了聲,一手扯住被子,蒙住了頭。


    房間裏死寂了一會兒,他一條手臂從被子裏探出,顯露在昏暗光線下的那張臉上,湧動著釋放過後空虛到極致的情緒。


    這股子洶湧的情緒,讓他失神良久,才手肘抵床側身而起,窸窸窣窣地收拾完,也沒開燈,拉開床頭櫃抽屜摸索半天,找了煙盒和打火機,半眯著眼,靠在床頭抽了一根。


    還是很想要她……


    無論人生再來幾次,可能都一樣。


    一根煙抽完,他愈發清醒,睡意全無,拿手機又看了眼時間。


    十一點多,阮玥她,可能還沒睡?


    這念頭湧上心頭,讓他覺得不做點什麽不甘心,手一伸,又從枕頭下將手機掏了出來。


    女生宿舍。


    集體熄燈時間還沒到,因為有人睡覺,宿舍裏大燈已經關了。


    阮玥開著自己桌上的小台燈,低頭刷題。


    程筱洗漱完從她身後過,聲音小小地問了一句:“還不睡呀,都快十二點了哦。”


    “恩恩,就睡。”


    連聲應著,她聲音輕軟,卻沒迴頭。


    “長得美,家裏有錢,還這麽勤奮,阮同學你天天這樣,很給人壓力的知道不?”


    “走開啊——”


    被逗得唇角一牽,阮玥抬手推了她一把。


    迴來後洗了澡,她在室內穿著一件質地上乘的白色無袖睡裙,素麵朝天,長發垂墜,說話間一迴頭,柔順的墨發盡數從肩頭滑落,再有一束燈光從側麵打來,一瞬間的樣子,驚豔且富有衝擊力。


    程筱看得神色一怔,“哈哈”笑了兩下,也沒什麽睡意,一手扶著床沿八卦起來,“說真的,你和傅知行有沒有,嗯?”


    她伸出兩手食指,指尖輕觸,做著“親親”的動作。


    “聽說你們是青梅竹馬?”


    “我覺得傅知行喜歡你!”


    宿舍裏其他兩個女生也是十九班的,躺下後並沒睡著,聽見程筱說話,八卦之魂也燃燒起來,探頭出來說。


    三個人的目光,齊齊地聚在阮玥身上。


    她還甚少麵對這種仿若三堂會審一般的狀況,臉上一熱,開口反駁了一句:“沒談,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他揉你頭發?”


    “就是,照片裏那表情溫柔死了。”


    “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三個女生根本不信,你一句我一句地說完,看著阮玥沒什麽反應,其中一個又言之鑿鑿道:“我不信他對你沒感情,你是不知道,我有好朋友在十八班,人家都說了,傅知行平時那高冷得一批,隻和男生玩兒,女生請教題目他都不怎麽理,打發給他同桌解決。”


    “噗,他同桌招誰惹誰了?”


    “哈哈,反正就很高冷嘛,不怎麽搭理女生。”


    “是嗎?”


    阮玥臉色遲疑。


    她印象裏,傅知行一貫是溫文爾雅的那種性子,麵對女生也足夠禮貌,倒沒想過,他還能做出搪塞人的那種事。


    不過——


    這也不能說明他對自己有感覺。


    阮玥笑了笑,“你們真的誤會了,可能也就因為從小一起長大,所以他對我一直很照顧。”


    這話說完,她便轉頭繼續看題了。


    程筱在一旁歎氣,“大美人,你這是對照顧一詞有什麽誤解?還是一直都這麽沒自信?不應該啊?!”


    這話落在耳邊,阮玥一怔。


    她好像的確不是一個自信的人。


    可過往的一切,仍舊曆曆在目。


    她忘不了那一個晚上,她從門口聽見傅知行和他爸的那段對話,也忘不了父母婚姻破裂後,媽媽越來越猙獰的臉,爸爸撒手而去的冰冷背影,更忘不了,a市夜晚人擠人、悶熱逼仄的公交車廂……


    很多次她從車上下來,麵對喧囂熱鬧的城市夜晚,隻覺得孤獨。


    一抬眼萬家燈火,幾乎能讓人忘了身處何地的那種感覺,她嚐夠了,沒辦法自欺欺人。


    她從來不是一個招人喜歡的女孩。


    心頭湧動的情緒,讓她有點握不住筆,筆尖抵在書頁上暈開墨跡,她閉了閉眼,輕輕地舒了口氣。


    很突然地,想到陸沉。


    他在戶外俱樂部上班,時間比她清閑許多。


    有時候會去接她,那種時候,也不提前告訴她,大都是等她從樓上下來,他便從不知哪個角落裏閃身出來,一把從背後將她勾進懷裏,壞笑著問:“美女今天又這麽晚啊——”


    他說話總是那副腔調,懶洋洋得惹人厭,她又不得不承認,在第一次被這麽對待的時候,她心頭一顫,幾乎是一瞬間,紅了臉。


    “嗡嗡嗡——”


    突然響起的手機震動聲,嚇人一跳。


    阮玥定定心神,拿過來看,發現是一條來自陸沉的好友申請。


    沉默半晌,她沒點通過。


    收拾了桌麵後,上床睡覺。


    ——


    翌日。


    早操時,十九班的隊伍裏炸開鍋一般的熱鬧。


    阮玥不喜歡在跑步的時候說話,卻不可避免地,聽到前後左右女生們的竊竊私語。


    “陸沉穿校服了。”


    “開學後第一次見他穿校服誒,帥死了都。”


    “是啊是啊,我也第一次見。沒想到他穿校服這麽好看,感覺氣質都不太一樣了。”


    “有點像好學生是不是?哈哈,校服的魔力。”


    “是不是為了楚楚呀?”


    也不知道是誰,特別小聲地問了一句。


    立馬有人接話道:“對哦,之前他沒要楚楚給的紙巾,說是不想和她走太近,怕影響她成績來著。”


    “得了吧——”


    事實被歪曲成這樣,男生那邊有人都聽不下去了,嗤笑了聲接茬,“選領操員那會兒,可是他在群裏發話,讓大家投阮玥的。”


    “……”


    一石激起千層浪。


    女生們麵麵相覷半晌,齊齊噤聲了。


    也就程筱,跑完操以後慢走的工夫,湊近阮玥聲音小小地說了句:“哎,他們說那天選領操員,陸沉在男生群裏幫你拉票了。”


    “……”


    阮玥愣了下,抬眸看向她。


    多少有些意外。


    程筱笑起來,用肩膀撞了她一下,“估計也喜歡你。”


    “……別亂說。”


    下意識反駁了句,阮玥對上她促狹的笑眼,思緒一下子卡殼,廣播裏傳來的早操前奏樂,恰到好處地解救了她。


    領操前,她要麵朝眾人,整理隊形。


    從第一列走到第四列,目光透過一整列的人直直看下去,沒忍住,她的目光落在了陸沉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陸沉也正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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